當戰事順利告一段落,世界重獲和平後,所有人都對往事感到曆曆在目。

    眾人沉浸在痛苦的同時,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警醒自己要向前看。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這世間再怎樣差,總是得有人努力帶著希望活下去,亦或是替抱有遺憾離開的人活下去。

    淩振國仰起頭,強行逼退眼中翻滾的淚水。

    從他孫媳婦消失的那天起,立博聞那老家夥即使是曾經撐著拐杖走,也絕不會駝下那倔強的背脊。

    然而卻在那日後,逐漸蹉跎了步伐與身姿,不再傲立得起來。

    唉…他活了大半輩子,這年紀上去以後,什麽大病小病多多少少也見識了一些,但從未經曆過藥石罔效的階段。

    想當初他曾躺在病床上很多年,終究還是給他挺了過來!

    立博聞那老家夥什麽都有,就是沒有他那麽好的運氣。

    因為像個植物人一般過活的他,竟然能再次充滿生機的康複迴來!

    人逢知己千秋少,他已經失去了千秋,不想再失去知己了。

    那日喪屍大軍節節撤退之後,各大基地的人也是時候,該從哪來就迴哪去了。

    北方基地的鐵大基地長為了眾人的體能著想,特意挽留他們在北方基地吃了慶功宴,舉杯之時卻無一人高談闊論,也無人起身做戰後總結。

    這一場戰役的勝利,是犧牲了小部分人的幸福,來最大限度換取大部分人的幸福。

    現場舉杯低垂著頭顱的人,或許在為自己失去的至親至愛所哀悼,亦或是為曾經共同作戰卻再也迴不來的隊友們所默哀。

    立博聞暗淡的雙眸掃過四周,經過鐵玉柱時互相交換了下眼神,便得到東道主的同意。

    隨後他高舉著杯中酒,將之灑向地麵。

    那嘶啞的嗓音雖然低沉,卻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振聾發聵。

    “遠道而來的大家,在這場戰爭中,或多或少都失去了自己至關重要的存在,而我這個老頭子啊…

    非常慚愧自己的懦弱。

    我失去了我一手帶大的孫女,為此上桌之前,我曾偷偷哭過。

    如果你也覺得自己很悲傷,請不要壓抑住自己的脆弱。

    因為我們已經勝利了!”

    全場靜默片刻,大家同立老爺子一樣揮灑了杯中酒,緊隨著哭聲一片,個個都不再忍耐。

    人生中最撕心裂肺的樣子,莫過於此時。

    從和平到戰亂,從現世安寧到荒誕末世,從闔家歡樂到滿目瘡痍,從生死中挺過來的人們,已經曆經無數次倒下又站起。

    誰都在努力地活下來,並贏得人類應有的尊嚴。

    無論世界變得多麽怪異,人們總在適應生活的殘酷,骨子裏的驕傲不會退怯。

    日落亦有光,黑暗能幾時。

    那時的淩振國深吸一口氣,指尖拭去快要滑落臉頰的淚珠,他微側過頭看向坐在他右邊的青年,隨後抬手拍向一言不發的淩子言。

    “想哭就哭,不必強忍著,爺爺允許你脆弱一次!”

    淩子言苦澀地牽動嘴角,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後,仰頭喝下又續杯。

    “爺爺,我想喝醉,但我卻越喝越清醒,清醒得知道自己沒有名分…可以替她悲傷”

    淩振國無奈地轉過頭去看向淩子言,目光掃過淩子言手上還帶著的木紋戒指時,心中無限歎息。

    這孩子從小對於心事,總愛藏著捏著。

    若是早點主動些,也不至於會在這落得黯然神傷了。

    雖然淩子言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但卻不是他帶著長大的。

    因為這孩子從小就住在國外,而他們見麵的次數,遠沒有他見立家丫頭的次數多。

    立家丫頭出的事,他的傷心難過並不比立博聞那老家夥少,隻是他不善於表達出來,習慣自己去默默承受。

    當他把目光轉向立博聞時,剛好看到立博聞正微微地顫抖著,隨後指尖的杯子滑落,整個人往外摔去!

    “老家夥!”

    原本沉浸痛苦而失神的白虎,突然被淩振國的咆哮聲所驚醒!

    當他扭頭看向淩振國的時候,正好看到立博聞緩緩倒下的枯朽身軀,急忙跑過去想攔截這一墜落之態,驚唿道:“立老太爺!”

    鐵玉柱之前和立博聞對視的時候,隱隱覺得這立老爺子的神態不太對勁,於是他讓他夫人留心一下,結果沒過多久就聽到了他夫人的驚恐聲。

    “立老先生!”

    這接二連三的吼聲同時響起,最快反應過來的人,當屬立博聞身旁的立城,他一把接住倒下的老人家後,麵上滿是驚懼之色:“爺爺!”

    因為立博聞突然出事,現場瞬間由悲戚演變成一片嘩然地吵鬧著…

    ……

    無眠之夜迎來日出之光,照得各方不再黑暗,好似曾經的苦難會隨著太陽的升起,慢慢地蕩然無存一般。

    淩振國沉默地坐在花園裏的椅子上,腦海中迴蕩著之前醫生對他說過的話。

    “立老爺子心中沉積著大量鬱結,這使得他身體裏的能量粒子變得躁動不安,若是不能盡快疏導開來,隻怕…唉!”

    淩振國低垂著頭,肩膀微微抖動著,他抬起手狠狠地抹去臉上,一直流個不停的淚水。

    這老家夥怎麽能這麽沒用,竟然連這點挫折都挺不過去,丟人!

    素聞彼岸城民風彪悍,不對,是民風淳樸。

    那地裏種出的瓜果都特別香甜,他決定了,他要去彼岸城吃最新鮮的瓜果,要吃到厭為止才會迴炎中基地,絕不是為了留下來照看那個老家夥!

    淩子言站在遠處看著他爺爺彎下的後背,舉步維艱地躊躇著,身後卻傳來了輕柔的聲音。

    “淩大基地長”

    顧然然穿著貼身的改良版深色旗袍,尖角高跟鞋踏在青石地麵上,纖細的腰身不勝一握,鎖骨處微敞的圓領展示著傲人風采。

    當她慢悠悠地走動間,那高開的裙分線顯出瑩白如玉般的長腿,看著很是迷魅。

    輕喚一聲後得不到迴應,顧然然微攏起肩上的絲巾,她走至淩子言的身旁,麵上帶著隱忍的悲慟。

    “淩老先生與立老先生交好許久,發生那樣的事,二老此刻正是傷心難過之時…”

    顧然然話音一頓,餘光瞥見淩子言麵上顯現悲痛的神色時,她繼續說道:“我也很心疼心妹妹”

    “我和心妹妹以前是形影不離的好閨蜜,可惜戰爭爆發之時,我無法陪在她的身邊,不然也不會…”

    說著說著,她拿起絲帕擦去眼角滑下的珠淚,垂眸看向一旁的花草時,渾身氣質猶如雨打嬌花般柔弱。

    暗話不說全,明話不說完,給別人留有想象的空間,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這是她慣用的談話技巧。

    雖然真如顧然然所想的有了意外收獲,但…還真的挺意外!

    淩子言掃了顧然然一眼,冷淡地說了句話後,獨自往前走去。

    “如果不是末世到來,淩某相信,顧小姐定是影後的不二人選”

    顧然然微愣,眼見淩子言走到淩振國的身旁坐下,理都不理她時,不禁滑落了手中的絲帕。

    待她反應過來淩子言話裏的深意後,微抬起高跟鞋去狠狠地碾壓著,落在地上的絲帕。

    本來她想為自己找好下家,奈何人家的心裏沒有她呢。

    那立城也不知道是怎麽搞的,莫名其妙就對她起了隔閡。

    當初從彼岸城迴到焰城後,直接遣送她迴了顧家,甚至還找了不少人來秘密監視她,搞得她處處受限,至今都沒有辦成過事。

    等等,也不算沒有辦成過事,她的棋子,成功地為她將軍了呢!

    此刻淩振國正難過著,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邊坐下了一個人。

    雖然他知道來者是誰,但他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靠在椅背上,抬起手蒙著眼睛,困倦地仰起頭。

    本想閉目養神,不理會身旁人的他,卻聽得一句透著古怪意味的話。

    “爺爺的樣子才是真難過”

    淩振國一臉懵逼地看向淩子言:“???”

    這小兔崽子在說啥呢?

    什麽叫他的樣子才是真難過?

    他不是真難過的話,難不成還是裝出來的難過?

    靠!

    這都一大把年紀了,他需要裝給誰看嗎?

    顧然然經過時步子一頓,隨後加快速度離去,連招唿都顧不得和淩振國說上一聲。

    淩子言輕轉著手指上的木紋戒指,看著顧然然落荒而逃的窘迫樣子,嘴角勾起諷刺的笑容,說出的話音卻透著遺憾。

    “我倒希望她能如那人一般輕浮,試圖與我有二三勾搭之事”

    “可我卻愛極了她望向我時,那單純的樣子”

    “總想著以後,我隻要能遠遠地望上一眼就可以滿足,可她…她…”

    那後邊的話像魚刺,卡得他說不出話。

    淩振國重重地歎了口氣,他抬起手搭在淩子言的肩上,無奈道:“爺爺太懂你了!”

    “那立丫頭是個好孩子啊,爺爺不會勸你去放下她!”

    “你可以記著她一輩子,也可以為她終身不娶,不過爺爺想…她應該不會希望你這麽對待自己!”

    淩子言笑著點了點頭,對於他爺爺的暗示,隻是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態度。

    “爺爺,你對待奶奶的態度,就是我對待她的態度”

    “愛不會消亡,隻要我活著”

    淩振國微愣,好家夥,這臭小子直接將他的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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