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博聞恍惚地眨了眨眼睛後,笑著搖了搖頭,隨後轉身離開,把空間留給林運和立心。

    他近來真的是年紀越大越愛胡思亂想,管都管不住自己啊…

    一會情不自禁地想到以前發生過的事,一會又忍不住去設想不久遠的未來,記憶總是層層疊疊地混在一起胡思亂想著,直讓人被蒙蔽得心驚膽顫,最後導致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的下場。

    這可是一個萬分折磨的過渡,任他想破天,也隻是徒增煩惱,最後的結果卻是誰也過不去,誰也渡不了,無可奈何地困死在了一寸思慮。

    有時候他真的非常想肆無忌憚地放縱一下自己,不用壓抑住自己的負麵情緒,更不用表現出那麽可靠的樣子,而能像他孫女一樣哭哭鬧鬧地折騰著,把所有的不滿通通宣泄出來,向世人控訴著他到底有多害怕!

    可是他不能…

    他這麽多年來一直努力隱藏著自己的脆弱,他是族人的倚仗,也是家中的長輩,他逐漸衰老的身軀仍舊要撐起一個世家大族的未來,更要保護懵懂的孫女和識人不清的孫子。

    他還有很多未盡之事,然而時間能給他的期限卻不是永恆的,因此當他每次向時光祈禱能在多些時日的時候,光陰會遍布在他的身上留下斑駁的痕跡,隨著歲月的逐漸流逝,他仍舊會緩緩衰老而去。

    他好怕自己百年之後會留下諸多遺憾,遺憾自己不能盡善盡美地為後代處理好一切瑣事…

    最令他遺憾的是,他怕自己會辜負他夫人的期待…

    明明他真的很想歸去之後能再見到他夫人一麵,與他夫人說上一些久別重逢的思念話,可他又怕在交談過程中難免會聊到小輩們的雜事,更怕他會因此沒臉去麵對他夫人眉眼間緩緩浮起的失望神色。

    他夫人那等清風朗月的女子,眼中不該有任何的悲傷盤繞…

    哎…

    即使他有心而為,現在的世界也讓他很無力,無力到自己都不知道他要往哪走,要做些什麽來改變這個令人心寒的末世…

    哎…末世…末世…

    在他片麵的想法上就是末路窮途的世界,他不知道其他人如何看待這個發生變故的世界,但他知道他已經為自己的理解定下了含義。

    可他定下了自己所能理解的含義又能如何呢?

    是了是了…那又能如何呢?

    又不能改變什麽…

    還不是得維持原狀,去和大多數心懷不安的人,無可避免地一起生活在這充滿動蕩的世界裏。

    世界的改變早已經脫離了人們長久以往的認知,最初發生異動時沉睡的人比比皆是,沒有人能預料到人生的轉折點會來得這麽突然,沒有半分的準備就要麵對,這也從側麵驗證了世事變遷無常事。

    若不是他心中有諸多牽掛未能一一實現,他是不是會沉溺在睡夢中就此安詳地逝去,待他重新睜開眼睛時卻不是他,而是變成了外邊毫無理智,麵目可憎得隻會橫衝直撞地撲向生人的喪屍?

    立博聞忽然渾身一抖,他能有這想法也太瘮得慌了!

    還好他之前一醒來就忙得沒空害怕,也沒時間給他去緩衝,他隻能強撐著反胃去整頓家風,竭力維持著立家的運作。

    那些能突破重圍從夢中醒來的人會麵對支離破碎的殘缺生活,也能為活著的人增加一份對未來的期待,而醒不來的人…就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裏,他親自手持火把燒化了眾多六神無主的軀殼,揮退了疲憊爬滿身的族人們,獨自一人坐在那,目光悲切地望著冉冉升起的火光。

    每當他在這個世界感覺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他總會想起他夫人在世時的一舉一動,這樣能填補他內心的空缺,好似他夫人仍然陪伴在他的身側一般。

    即便是這樣的想念,還是差了一些真實感來得實際…

    有時候他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即盼望著他夫人仍舊健在安好,又害怕著他夫人不能坦然麵對這世界正在持續的巨大轉折。

    果真是世間難得兩全法,半生蹉跎半生苦啊…

    好在他的人生早已經遇上了祁琪,即使是往後要經曆多少數不清的苦日子,隻要是有她存在的迴憶陪伴著他,他便能無懼風雨,泰然處之。

    …

    立博聞在將要走出的門邊停下腳步,他瞥了一眼仍然抱在一塊的立心和林運後,笑著邁步離開。

    他祝福這兩個孩子能獲得像他和他夫人一樣的愛情,彼此都是對方的唯一,哪怕生與死的分割都無法改變他和他夫人之間的關係。

    希望這個難以捉摸的世界不會影響到這兩個孩子的性子,仍然能保留著內心的溫暖,活著的人不會被辜負。

    無奈的是末世的出現放大了原來世界的劣根性,如同異能和變異一樣地突破表象暴露出來,這一切的發生是多麽的不合時宜又多麽的應時而生,明明矛盾得不行,卻讓人詭異地覺得本該如此…

    呃…他是不是被這個末世給折騰得魔愣了?

    立博聞疲憊地抬起手,輕扣成拳敲打著額頭,嘴邊掛著牽強的笑意,後背倚在平滑的牆麵上。

    果然是不服老都不行啊!

    稍微動動腦子都覺得頭疼得不行!

    可這不思考嘛又不行!

    因為掌權人要顧慮得太多太多了…

    誰讓大多數人總愛笑著說些貼心話,手卻背在身後緊緊握著一把見血封喉的匕首,眉眼轉動間不著痕跡地尋找刀口的命中處。

    立博聞都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曾對外說過一句毫無半點假話摻和的真話了。

    本來末世前的交談就已是如履薄冰,末世後的談話更是真刀真槍的利來利往,無利益便創造利用價值,再無利用價值的話,那便隻能狠下心來去丟之棄之,是否能活下來全靠他人造化,畢竟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這種毫無遮掩的險惡,是他最嗤之以鼻的名利場,尤其是他前不久才經曆過,更令他深知人心冷!

    明明能有個表裏不一的和睦誆騙世人,讓沉迷幻想不知清醒的人堅信著幫助他人就是在幫助自己,卻實打實地做著讓人糟心的買賣,所言所行皆是詐本地人的''不懂行情'',宰外地人的不得不從!

    因為物資這東西真的很稀缺,而稀缺的東西,自然是會水漲船高地浮在了每一個艱苦求生的活人背上。

    他本不願與惡為伍,卻不得不與惡同行,人活在世,總是會有不情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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