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曆1889年,6月1日。


    這是個令一千三百萬查理曼人銘記在心的一天,這注定也是東方世界與西方世界將要在曆史書上寫下濃厚一筆的一天。


    曆史的轉折點悄然而至查理曼的政治中心,查理曼王國的戰敗直接代表著兩個世界的戰爭再無一絲阻礙。


    高加索山脈想要擋住戰爭這頭巨獸,但它被人類鑿穿了,建成的隧道被稱為“聖戰之路”。查理曼王國橫插一腳,一時間把戰爭的氛圍降了下來,但僅僅三個半月,這個西方強盛一時的一流軍事強國就徹底滅亡了。


    仿佛一切妄想阻止戰爭的爆發都是徒勞無功的,戰爭不了避免,或許隻有那虛無縹緲的神明才有能力阻止人類打這一場世界大戰。這是一場必然的戰爭,兩個世界的矛盾不斷激化、利益受到威脅,隻有一場波及整塊大陸的戰爭,幾十億人類卷入的戰爭,才能換來新的和平和一個新的時代。


    無論是歐羅巴還是神州,不是統治階層希望如此,而是事實和形勢逼迫掌握國家權力的統治者必須如此——隻有戰爭!


    東方和西方民眾的矛盾和好戰精神必須在一場世界大戰中爆發和宣泄。


    就如同西方聯盟國的各國民眾,他們對於外部侵略和經濟災難的不滿如果得不到轉移,立刻就會演變成為對於統治者——也就是西方君王——無能和無所作為的不滿,進而威脅統治。


    而大夏帝國,自從統一戰爭以來,國民狂熱的好戰精神、那種萬眾一心的國民意誌,任何停止擴張的想法都將是極其愚蠢的浪費。這種好戰情緒,將會導致夏帝國進入一種狀態……


    統一大陸。


    查理曼王宮。


    西澤爾走下禮車的時候,天色剛剛發亮,早已在門口等待的秘書長洛川走上前迎接,笑容顯得的親切又和善:“西澤爾殿下,請隨我覲見帝皇陛下。”


    西澤爾轉向洛川,微笑地說道:“有勞閣下指引了。”


    通過三步一崗守衛嚴密的警衛旗隊士兵,洛川帶著西澤爾來到了一個奢華的宮殿前麵,這是迪迪埃的書房,裏麵有著查理曼王國的文化曆史和書籍記載,但現在上麵卻飄揚著一麵赤紅帝旗,顯示這正是大夏帝國高貴的帝皇陛下楚子璿的住所所在。


    兩排全副武裝的警衛旗隊的士兵守衛在宮殿的門前,他們的黑色鋼盔帶有黨衛軍序列的零號標誌,右臂戴著赤龍袖章,手中的突擊步槍散發出絲絲寒光。


    看到洛川這個一直陪同在帝皇陛下身邊的秘書長過來,他們也不行禮,依舊站立得釘子般筆直,一動不動。


    洛川也是毫不在意。


    西澤爾明白,警衛旗隊屬於大夏帝皇的親衛部隊,對楚子璿本人的忠誠就如傳說般的神奇。


    除了警衛旗隊指揮官夏星宇和楚子璿本人這兩個人,他們是誰的帳也不賣。


    當西澤爾走過時候,兩隻帶著黑色作戰手套的手突然擋住了他的去路,手持突擊步槍的警衛旗隊軍官對他虎視耽耽,卻一言不發。


    洛川解釋說:“很抱歉,西澤爾殿下,他們想看您身上有沒有武器。”他隱去了“搜身”的字眼。


    西澤爾點頭,很配合地舉起手來讓他們搜查。


    搜身的兩個警衛旗隊軍官動作非常的老練,什麽也逃不過他們的搜查。


    沒有發現武器,他們轉而對警衛旗隊士兵們做個手勢,守衛們讓開了一條路。


    洛川領著西澤爾來到了宮殿裏寬闊的會客廳。


    這裏雖然是楚子璿臨時的住處,卻布置得同樣的金碧輝煌,氣派不凡。


    猩紅的大地毯上,壁立著遠征查理曼的夏軍最高軍事指揮官:黨衛軍上將李浩、國防軍上將衛輝騰、空軍上將馮瑞,氣氛顯得肅穆而森嚴。


    洛川立即意識到了,楚子璿非常重視這次會麵。


    他站在門口行禮,等到帝皇陛下略微低沉的聲音傳來:“進來。”他才示意西澤爾跟著他一起進去。


    西澤爾卻呆呆地站在原地,盯著楚子璿的麵目,一動不動。


    在西方人的描述下,大夏帝國的帝皇是一個可怕的怪物:麵目猙獰,渾身上下長滿紅毛,血盆大口,眼神兇狠,有著可怕的獠牙……


    當然,在西方真正見過楚子璿真麵目和照片的也隻有寥寥幾人而已,其他流傳的對大夏帝皇長相的描述都是胡編亂造的。


    而在西澤爾的想象中,傳說中的大夏帝皇應該是黑亮的長發,斜飛的英挺劍眉,細長蘊藏著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輪廓,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傲視天地的強勢。


    這是西澤爾對於統一東方世界的年輕夏皇的想象,但是他見到楚子璿的那一刻,有些驚愕,這和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沒有想到一個在十年間滅亡十數個東方國家、數次擊敗西方精銳軍隊、開啟一個新時代的大夏帝皇會是一個還沒長大的男孩。


    突然,西澤爾發現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張臉,是十一年前,教皇書桌上的一張沒有任何注明和標識來源的速寫,內容隻有三個東方男孩,而如今的大夏帝皇就是其中最小的那個男孩。


    還有六年前,一張達爾斯汗入城式的速寫……


    水晶燈將屋子照得通亮通亮。


    一個青澀的男孩正坐在案前看書,他身形纖瘦,相貌俊美而帶著未褪去的稚嫩,眼睛如同紅寶石般明亮卻又那麽的清澈,目光中透露出深遠的機智,隻是臉色有些蒼白,好像許久不見陽光。


    他更應該像個無憂無慮的男孩,而非統合東方世界的大夏帝皇。


    但他卻是唯一的大夏帝皇,帶著神韻:他有種很深的氣質,讓人感覺如水般的恰靜平和,卻不敢對他有任何輕視。


    不時間,男孩輕輕搖頭,手指撥弄下頜邊緣遮住眼睛的散發,動作靈巧而悅目。


    西澤爾看的呆了,不知道為何他想起了自己,也是在這個年齡,本該遠離暴權,卻成為了一柄沾滿鮮血的劍。


    不知過了多久,三位帝國上將的目光一齊盯著西澤爾,站在門口的兩個警衛旗隊軍官已經把手按在了手槍上。


    洛川低聲而急速給西澤爾再次提醒了一次:“西澤爾殿下,跟我進去!”


    西澤爾醒悟過來,感到眾人注視的目光如同釘子般刺在自己身上,但他外表泰然自若,跟著洛川走進宮殿。


    楚子璿慢慢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眼眸是暗紅似黑,如深淵,如血海,又如最純淨的紅寶石水晶,深遠不可琢磨,仿佛在其中有無限博大的宇宙,卻看不出任何一絲感情的表現。


    西澤爾的背上卻滲出了汗。


    他知道,此刻在他麵前的,是西方世界眼中最大的邪惡化身,也是東方世界乃至全大陸上最大的權力者。


    他統禦的疆土,比以往任何一任夏皇還要遼闊。


    在他糜下,有著整個大陸人數最多、最強悍的軍隊。


    他有無數狂熱的追隨者,隻要他手指一指,他們可以毫不猶豫的為他赴湯蹈火。


    幾十萬夏軍“轟”的向西殺了過來,馬斯頓公國、新羅馬帝國、塞爾多斯王國……整個查理曼王國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幾百萬人喪命,無數的城市和鄉村被戰爭摧毀……


    以他的能力,他的權力,這是個幾乎接近神的存在了!


    西澤爾明白。


    沒有這個男孩,他滅亡查理曼會死更多的十字禁衛軍軍人,沒有這個男孩,查理曼王國才是真正的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甚至戰爭會持續更久。


    西澤爾眼睛中露出堅定的目光,臉上表情十分的鎮定。


    楚子璿的目光同樣的鎮定。


    西澤爾身子前傾,深深鞠了一躬,外表鎮定如昔,似乎是在為剛才的失禮而道歉,宮殿中的緊張氣氛也緩和了下來。


    大夏帝皇微帶驚訝的打量他一下,仍舊不露聲色,又低頭去看書了。


    洛川端正的行了個禮,開口說道:“帝皇陛下,微臣帶來了西澤爾殿下。”


    楚子璿心不在焉的點頭,“嗯”了一聲,招招手,一個警衛旗隊士兵過來,小心翼翼地收拾好案子上的書本。


    西澤爾上前一步鞠躬行禮:“教皇帝國在查理曼總督、十字禁衛軍上將西澤爾·博爾吉亞,參見大夏帝皇。”


    “西澤爾殿下,一路辛苦了。”楚子璿撐著腦袋,深深凝望著他,目光銳利:“昨天休息得還好麽?”聲音非常的悅耳,仿佛如同流水般的流暢。


    西澤爾不卑不亢:“有勞陛下掛懷,我休息得很好。”肚子裏麵卻想道:“好個屁!”


    查理曼亞琛隻有三分之一的城區被劃歸教皇帝國,而西澤爾此次帶來了十五萬軍備完善的十字禁衛軍滿編軍團,這點地方根本不夠十字禁衛軍駐紮,又不能跟亞琛市民搶房子住,所以大部分十字禁衛軍都是在亞琛郊區過的夜,而那些夏軍卻是在城內舒舒服服地看十字禁衛軍的笑話。


    西澤爾談談一笑:“陛下,我帶來了博爾吉亞一世陛下對您的問候,還有雙方和平解決查理曼局勢的願望。”


    其實西澤爾更想說:陛下明見,應知道教皇帝國與貴國同為大陸霸主,各自擁有強大的實力,可以說和則兩興,戰則共亡。目前雙雄並立,誰也奈何不了誰。如果再爆發戰爭隻是徒然增加雙方國力的消耗而已……


    但西澤爾也清楚的知道說出來也隻是博眾人一笑,連鄉下的孩子都知道戰爭不可避免,他又怎能阻止呢?


    “和平?”楚子璿慢慢的說出這兩個字,語調裏帶有一絲難以形容的嘲諷意味:“大陸幾千年的曆史已經證明了,和平,是弱者才需要的東西。”


    “那我們直接點,既然兩國都對現在的劃分不滿意,那何不如重新劃定查理曼的實際控製權?”西澤爾說,“我擁有對查理曼王國的全部談判權。”


    楚子璿一直平靜地聽著,忽然問了一個很容易被誤認為是恐嚇的問題:“西澤爾,你一路過來,可見到我的軍隊了?”


    “有幸目睹。”


    “怎麽看呢?”


    “陛下的軍隊軍容鼎盛,氣勢雄壯,真乃威武之師。”


    楚子璿莞然一笑,再問:“比起你的軍隊來,那又如何呢?”


    西澤爾默然。


    他明白楚子璿的意思:這樣的軍隊,你擋得住嗎?


    眼見西澤爾無言以對,兩旁的臣子們大聲稱頌:“吾皇天軍,天下無敵!”說的整齊又洪亮,顯得訓練有素,熟練無比。


    西澤爾不禁莞然,問:“陛下對曆史很熟吧?”


    “略知一二。”


    “貴國曆史上的武帝在三百年前擊敗西方聯軍,一舉跨越阻隔東西方世界的高加索山脈,所過之處軍勢浩大,無人可敵。在夏軍的重壓下,西方君王們王冠上摘下一枚寶石,鑲嵌成一頂王冠送往洛邑,這對整個西方世界來說是莫大的恥辱。因為這等於要求西方所有君王割舍自己的一份榮耀,把它放在夏皇的冠冕上。可這頂王冠最後隻是被放入了珍寶閣,原來夏皇根本沒有想要把這頂匯聚西方之光的王冠戴在頭上,這東西隻是“來自異國的小玩意兒”而已。西方君王們懷著對東方的敬畏和憤怒,隻能眼看著夏軍將勢力擴張至西方世界,阿爾卑斯山脈被夏軍實際占領超過兩百年……”


    西澤爾頓了頓,繼續說道:“直到貴國的思帝時期,西方世界才依靠蒸汽機械時代的興起,集西方之軍力擊敗了思帝在阿爾卑斯山脈的軍隊,奪迴了被占據兩百年的土地。”


    武帝與思帝都是夏國曆史上的帝王,他們分別於星曆1590年、1798年同西方世界爆發大規模戰爭,都是傾舉國之力與整個西方世界開戰,興師百萬,但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武帝一舉威壓西方世界兩百年,勢力擴張至阿爾卑斯山脈,而思帝卻遭遇了被蒸汽機械武裝的西方軍隊,在長達三年的戰爭中,阿爾卑斯山戰場殺得血色染紅了大地和天空,最後夏軍戰事失利退迴東方世界。


    洛川聽得臉色發白:對於思帝時代的戰敗,夏國一直諱莫如深,視為最大恥辱。這個西澤爾·博爾吉亞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在這裏提這個禁忌的話題。


    果然,在宮殿中起了陣憤怒的騷動,血氣方剛的將軍們緊緊握住了佩劍,充滿殺意的目光齊齊集中在了西澤爾身上。


    西澤爾微一鞠躬,為剛才的發言道歉,卻說:“陛下,我無意侮辱任何人,我隻是闡述了曾經發生過的事實而已。”


    楚子璿輕笑道:“西澤爾殿下,不用太過拘謹,我不過是想提醒你一下。麵對夏軍,活著才是最重要的……這是龍德施泰特閣下的原話,我代為轉述與你。”語調平靜而低沉。


    西澤爾心頭一稟:麵對這樣的挑釁竟然一點都不動怒,大夏帝皇如此年紀的冷靜和城府實在超出了他的預料。這樣看來,此次談判必將是一場鏖戰。


    西澤爾慢慢說道:“能讓大夏帝皇代為轉述,榮幸之至。”黑龍麽,也是許久未見了啊,不知他和蒂蘭又在那個海邊的小鎮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呢?


    可惜,他是去不了海邊的小鎮了,他已經深陷國與國之間,無法自拔,也隻有這樣,才能保護好他想保護的家人。


    楚子璿微笑著說:“就算喝茶也有人被嗆死,打仗哪裏有必勝的事情?”


    他頓了頓,高聲唱和:“思帝時代雖然沒有武帝時代的那般輝煌與榮耀,但不可否認的是,那個時代的夏軍不愧於祖國,他們一時的失敗了,但對得起人民與信仰!我的將軍們!大聲的告訴我,夏國小鎮上豎立了百年之久的石碑,銘刻的是什麽!”


    “即使我們全部戰死,但大夏永存!”一時間宮殿內外山唿海嘯,這是思帝時代夏軍的信念,也是現在的夏軍信仰,他們仿佛活在思帝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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