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賣就是你情我願的事,哪裏存在黑心一說?”


    滿月不以為然,“以次充好才叫黑心。如果富人買得多,那我普通肥皂就能再降價實惠窮人,在中間做個調控,不就等於是變相資助了窮人了麽?”


    “而我也賺到了錢。我賺到了錢就可以替家裏做更多的事,讓更多的人讀書,他們讀了書以後可以報效國家,而我楊滿月起家的就是靠得工與商啊!”


    所有人都驚呆了。


    兩個字在腦海裏不斷閃過“妖孽”啊!


    楊誠益瞪大眼,心裏竟是閃過一絲恐慌。


    他雖是快致仕前才被榮升一級,可到底是做了一輩子官的人,曾在地方上幹過許多年,相比那些高高在上的翰林官,基層幹多的人與他們最大的區別就是:務實。


    沒那麽多不切實際的想法,對民生也相對了解。滿月用她的生意打比方,特別是最後一句普通肥皂低價實惠窮人深深震撼到他了。


    這樣一來,豈不是所有人都得到實惠了?


    上期以來,他都堅信財富是固定的,富人多占了,窮人就拿得少了,可現在看來,似乎是他們的分配方式出了問題?


    又聽那人繼續道:“而我生意好了,就得擴大生產,擴大生產要人,可我們楊家有多少人?就是把各位嬸娘伯母的母家都填進去,隻要我的作坊不斷擴充,那也是不夠的。今年跟著滿月去寧波的子弟,迴來前,那是在小港一頓狂掃,掃什麽?自然是年貨。”


    “手裏有錢了,自然要消費,給家裏妹妹帶幾個頭繩,給辛苦了一輩子的老娘買個銀簪,再個家人扯幾尺布,他們付出了勞動,從我這兒賺去了工錢,又消費到其他商人那兒去,生意好了,商人是不是要多交稅?如此一來,國家就得到了實惠。”


    “再來,生意好了,是不是得增加進貨量?那麽貨物從哪裏來?就拿布匹為例,棉花需要吧?生絲需要吧?這些東西哪裏來?地裏來啊!大家手裏錢多了,吃些東西也不用那麽摳唆了,家裏口糧會增加吧?我華夏農民幾千麵朝黃土,背朝天,為個什麽?不就是為了吃口飽飯麽?那邊商家需要的多了,農人的糧是不是好賣了?農人收入提高了,是不是又能增加其他需求?”


    滿月一勾唇,“看見好用的東西是不是也就會買了?比如給家裏婆娘買一個洗衣皂?”


    二伯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吃驚地道:“這,這不是又迴到原點了麽?”


    滿月點頭,“天下財富是有定數,但財如水,唯有流通到各個環節,讓每一個人得到實惠,我們的國家才能強大起來!隻有富有百姓才能創造強盛的國家!此乃謂之民富國強!!”


    “那你如何解釋有宋一朝?”


    楊誠益道:“有宋一朝藏富於民,可最終……”


    “都覺宋弱,而宋真弱麽?”


    滿月搖頭,“南宋那點地盤國庫收入卻是我大明最鼎盛時期的十幾倍,甚至高的時候達到20多倍,與蒙元作戰,大宋是最後滅亡的。而大宋非亡於外敵,是敗於內政。”


    滿月身為文科生,這點見識還是有的,不由侃侃道:“就拿大宋兩次變法來說,慶曆新政與王安石變法,第一次變法失敗主要原因在於天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臉色一變,雖大明並不禁止談論前朝帝王得失,但如此直言不諱地指出一個天子的不是,對於深受“天地君親師”的古代精英來說還是有些不容易接受的。


    可滿月卻不管這些,隻道:“當時朝堂的都是哪些人?富弼,歐陽修,韓琦,都是忠直大臣,可最後都被趕出朝廷,恩蔭減少,磨瞰嚴密,僥幸之徒自然抵觸,而宋仁宗最終不堪勢力壓迫隻能罷手,為保護這些忠直大臣,隻得把範仲淹等人貶黜朝廷,若他有神宗之堅毅,大抵會成功的……”


    “再說王安石變法。”


    滿月苦笑,“其實法是好法,而王安石變法失敗的最大原因在於他錯誤估計了所有官員的道德水平。一個國家的官人若是指望用良心做事,那麽這個國家是沒有希望的!所以王安石失敗了,而兩次變法失敗的原因就就變法要觸及許多人的利益,而王安石後黨爭開啟,所以大宋非亡外敵而是自敗!”


    一眾人陷入了沉思,過了久久十四太叔才歎息道:“張江陵(張居正)幾次都想在商稅動手,才起頭就被滅了,膽大如他亦不敢輕易在此上有所為。即便如此,一條鞭法依讓他死後遭屠戮,此真天子震怒乎?!”


    這句發問令人沉思,話題也不由沉重,十四太叔又繼續道:“說來可笑,國破山河碎,死了一批人,崇禎爺的開海成了,另立名目的商稅也成了,而以前,一旦有天子動此心,便有祖製家法,真應了不破不立……”


    十四太叔語氣裏已帶上了諷刺,“聽聞北邊韃子偽帝正在實行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好啊,好啊……”


    明朝投獻之風嚴重,金舉人,銀進士可不是說著玩的。莫說舉人,就是成了秀才也可免稅兩石,免丁兩人,成了舉人那就更多了,範進中舉會瘋不是沒道理的。


    在明朝,稅收啥的不是百姓怕的,百姓最怕的還是勞役,那真真是要搞到傾家蕩產的。比如葉戚領的庫子,那也是勞役的一種,那就是讓你幾代人都翻不起身的勞役。


    縱然這些年變法,一些弊端已革除,可若是上頭人想搞你,一樣可以用這個法子弄死你。所以自耕農自願依附大戶便理所當然了。


    不但可以免除雜役,還能免稅,還有依靠,傻子才不幹呢!


    隻是如此一來,國家受到的損失就大了。


    中國古代是農業大國,特別是明朝,對商稅嗤之以鼻,甚至有縣令在縣衙門口掛牌,免收商稅而被表彰。商稅沒了,那農業上的稅自然重要,可自耕農都去投獻有功名的人家了,國家的土地一下縮水了,錢袋子自然也就憋了。


    一條鞭法,測量土地,能快速見效的原因就在這裏,因為影藏的土地守在太多了!


    滿月也是微微歎氣,道:“起碼比以前好了……”


    眾人沒再說話,十四太叔夾起一片薄薄的冷醬豬肝慢慢放進嘴裏,用所剩無幾的牙慢慢磨著,過了好半晌才咽下去道:“我老咯,也不來想這些事了,倒是你們年輕人要多多上進。老大啊……”


    “在……”


    “你現在是族長,有些事多上心些,我看十一娘說得不錯,我們楊家治學說是心學實為事功,也別光挑不認字的子弟去,挑幾個伶俐的,學問好的,跟著十一娘辦事去吧。”


    “啊?!”


    大伯大吃一驚,“那,那學業……”


    “蠢貨!”


    十四太叔大怒,“愚不可及!事功,事功,自是要先學做事再做學問,家裏出了會做事的,讓他們跟去學學,這是十一娘照拂,哪個不願意的,莫再當我楊家子孫!”


    哇塞,不愧是當過官的,看來十四太叔已從自己話裏發現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了吧?


    楊滿月暗暗高興,她身邊人不少,可讀書人還是太少了,下麵要做的事都離不開能寫會算的人啊!


    “十一丫頭……”


    “族孫在……”


    “下午到老頭子那兒去,老婆子在家弄了捆蹄,我老了,吃不動,你拿主屋來吃。”


    “噯!”


    滿月脆生生地應了一聲,誰都知道,這是十四太叔要私下授意機宜了。


    八叔捏著胡須,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心裏暗道:“狡猾的小東西,把十四叔公套進去了,看來明年要幹的事不小嘛……”


    一頓飯就這樣結束了,大家也都各自迴房,楊貞今天也是疲憊不已,姐妹二人說了幾句閑話後便暫作告別。


    滿月與陳氏,滿倉迴到自己院裏,滿月喝了一口水,道:“娘,剛剛席間,我看小十臉色不大好,這迴到自己親娘身邊高興才是,怎我覺他好似?”


    “哎呀!”


    陳氏一聽這話就直揉眉心,“別提了,你們走了,老太太就發話了,要小十與她睡,五嫂自然不願意,你迴來前已難過一場了呢……”


    “啊?”


    滿月吃驚,“祖母怎麽忽然?”


    話說到一半忽然住嘴,一下就明白過來了。


    不由搖頭,“五伯母雖刻薄小氣了些,可到底是小十的母親,祖母雖是好心,可恐更容易讓小十……”


    話沒再說下去,私下議論長輩在古代可是大不孝,滿月也是無奈,小十的事弄得兩房人都不舒服,而其中最難受最可憐的恐怕就是小十了。


    對於自己這個便宜弟弟,滿月更多的是憐惜,畢竟她上輩子失去父母的時候也很小,她能體會那種渴望;而小十比她更慘,父母在,可卻望而不得……


    “唉!”


    陳氏重重歎息了一聲,道:“小娘,說實話,我覺著五嫂這麽在意小十,要不還是還他們吧……娘,娘說這話可沒半點私心,娘可不奢望什麽,就指望你們平平安安的。小十這孩子吧,跟娘談不上親近,娘對他呢,說不上喜愛,就是他不鬧騰,娘也負責料理著他,到底五嫂在,他對我總有些……”


    “夫人,十少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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