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你看八叔能否當個副總編?”


    滿月微微一愣,道:“八叔可是進士,如此太委屈了。”


    “哪裏委屈?”


    楊守池苦笑了下,“我如今可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被開革的人哪裏還談得上什麽風光?”


    滿月想了下,道:“若是八叔坐鎮,那滿月就放心了。其他編輯人選的話,那就都由八叔決定了。就是我這兒有幾個可信之人倒是采集軼事的好手,到時家裏承蒙八叔照顧一二。”


    楊守延與楊守池眼露讚賞:這是個特別會做人做事的孩子。


    這樣的人自是容易引起好感的,楊守池摸著胡須道:“王子明雖是名士,不過於科舉一道未必心得有多少,以後小十二與小十每到旬日便來老夫這兒讀書吧。”


    這就是投桃報李了,有一個二甲進士指點如何考試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滿月哪有不歡喜之理?


    當下歡喜地福身道:“是,滿月替兩個弟弟謝謝八叔。”


    “傻孩子,自家人客氣什麽?”


    滿月笑了笑,心裏暗道:“若我無用,你還能這麽客氣麽?”


    人就是這樣,說到底,多數的時候還是因為利啊!


    她可不管楊守池進報社目的是什麽,她隻知道她以後在家又多了一個助力,她是是楊家子孫,與楊守池一榮俱榮,他也斷沒害自己的理由。


    相反的,因是一家人,反是這個時代最為牢固的結盟,比起同鄉情,同窗情卻是要牢固了多。


    接下來又把其中細節敲定,到了最後談起吳王的事時,八叔淡淡道:“如今的吳王也翻不起風浪了。他自知遭宮裏忌諱,想來是不敢主動來找麻煩。”


    楊守延不由點頭,“這些日子我打聽了下,發現吳王現在日子的確不好過。嗬嗬……報應……”


    素來溫和的大伯父此刻麵目卻顯得有些猙獰,“身為藩王卻做出這等下作之事,若此事隻是呂氏所為那才是奇事一樁。”


    “是與不是又有什麽打緊?”


    八叔喝了一口茶,口氣依舊淡淡地道:“你們要尋吳王事頭,我是不讚成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且到底是用來遮醜的東西,宮裏邊再不喜也得顧忌著先帝的臉麵,你們應知除非是謀逆之罪,不然是動不了他的。”


    “難道就這麽算了?”


    大伯父咬牙道:“他如此算計我楊家,還得十一娘自幼失怙,小命都差點沒了,難道就這麽算了?”


    “糊塗……”


    八叔歎氣道:“後來風頭過了,七哥也未歸家,顯是察覺到了什麽,而他不迴來不就是不想別人再提起此事麽?你現在若是追究,不但讓七哥與七嫂名聲受損,滿月也會因此成為庶女,你難道希望事情變成這樣?”


    “這……”


    楊守延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是的,若是事情被捅出來,自己的弟弟可是有拐騙良家婦女的嫌棄;就算能洗脫這嫌隙,可一個不受禮數,無德無道的名頭也會上身;而七弟妹則更慘,直接成了不守婦道的女子,而且還隻能是個妾。


    如此一來,滿月就成庶女了。


    自己當年糊塗過一迴了,決不能再害了七弟唯一的骨血啊!


    可想想又是不甘心,難道就這麽算了?


    也不知袁煥東那兒消息打聽得怎麽樣了……


    就在他內心掙紮的時候,滿月開口了,“八叔說得對,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就算他不是親王,隻是郡王,我們也得小心應對。因為我們一旦動手,打得可就是皇家臉麵了。如今我大明的親王金貴,可不敢亂來。”


    “嗬……”


    楊守延苦笑了下,“這道理我何嚐不知,可我這心裏就是覺得憋屈。當年就是我疏忽了,若是我派人去袁家問一問也不會這樣。”


    “大伯父。”


    滿月正色道:“您不要再自責了,對方就是算準了我們不會是核實此事才敢冒充的。”


    頓了頓又道:“為今之計我們還是把報紙辦好再說,有了這樣的利器在手,吳王若是再想做什麽也得掂量下。再說,如今他被宮裏猜忌,這不就是最大的報應了?至於那呂氏……”


    滿月冷笑,“她若敢來……”


    嘴角微微翹起,“不對,應該說他們夫妻不來還則罷了!若是敢再來尋我們楊家晦氣,我弄死他們的本事沒有,可惡心一下他們的本事還是有的。”


    “哦?”


    楊守池與楊守延對視了一眼,不由笑了起來,“是什麽手段?說給我們兩個老家夥聽聽。”


    滿月嘿嘿一笑,“那就看八叔能不能把報紙弄起來了。”


    說著便是用手沾了下水,在桌上寫下了一行字,等二人看清楚後,便冷冷道:“他們用文字糊弄楊家,以後我便要他們在此上麵吃虧,讓他們也嚐嚐被冤枉,被誤解,被千夫所指的痛楚!”


    楊守延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忽然明白自己這個便宜侄女為何總是能戰勝比自己強大的對手了。


    明明看起來一無所有,明明看起來弱小的很,可她偏偏每次都能以小博大,最終獲得勝利。


    以前他有些不明白,可現在卻是明白了。


    這個小姑娘有慈悲之心,可一旦觸及到她的底線原則,那叫一個狠!她不但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看看她在衙門寧死不屈的事就知道此人對自己有多狠。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自然不會像嫩頭青那樣想問題簡單。嫩頭青看到的是楊任爾,而他們看到的是楊狡猾。


    在那樣的情況下,作出那樣的詩詞來博取外麵讀書人的好感與同情,煽動他們鬧事,她不是在白挨打,她都是算計好的!


    一個為達目的都可以對自己這樣狠的人,怎能不令人害怕?


    所以當這話出自滿月的口後,楊守延莫名覺得背後發涼,他忽然生出一種自己都覺荒唐的想法:吳王要倒黴了。


    想起她寫的那幾個字更是莫名的心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這是要利用報紙讓害她父母之人名譽掃地啊!


    楊守池卻不似楊守延那般驚懼,他生出了一種興奮感,這種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了,好似渾身的熱血都在燃燒著一般,就像當年他剛剛中進士,滿懷熱情想要做出一番事業時的心情一樣!


    知己啊!


    楊守池看著滿月的眼裏已滿是欣賞之色,連連點頭,“難怪你要與宋氏書局是合作辦報,恐是早想到這一步了吧?”


    滿月笑笑也沒否認,但她沒他們想得那麽高尚,她想自保才是真的。


    說起來她報仇的意願並不是那麽強烈,她隻是覺得自己有責任為自己附身的這具身體盡孝,而且她若不弄點態度出來,恐怕社會輿論也會擠兌死她。


    所以她並不想主動去惹事,辦報的目的就是為了自保。就想著外一那個吳王或者王妃想害她,她也好有個反擊的手段。


    順便認識一群王學之人,到時也能弄個自己的關係網,不至於處處靠家裏那樣被動。


    楊守池不由鼓掌讚歎道:“好一個楊任爾!走一步看十步,若是男子,定為我楊家將來頂梁柱。”


    滿月笑著道:“八叔,您這樣誇我我可要驕傲了。”


    “這就對咯!”


    楊守池嗬嗬笑著道:“這才是你的真性情,以後在家人跟前不必如此累的。你父去得早,我們都可當你父親,莫要生分了。”


    滿月點頭,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事求伯父。”


    “何事?”


    滿月哭笑道:“就是想請伯父給我尋些可靠的賬房以及……”


    她頓了頓道:“我想買些田。”


    “這好辦。”


    楊守延毫不在意地道:“家裏能寫會算的子弟不少,到時給你挑幾個可靠的過來。至於田地嘛,七弟本來就有一份的,一直是五弟在管著,現在你迴來了,自是該交給你。”


    滿月一聽便是蹙眉道:“如此豈不是要惹五伯不悅?”


    “他悅不悅的與你何幹?”


    一直都很講究風度的八叔忽然啐了一口,“呸!勢利小人,我楊家怎會有這樣的子孫?那三百畝田本就是你們七房的,現在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三百畝?這麽多?”


    滿月吃驚了,當下也不管五伯父爽不爽了,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那可是300畝地啊!得幾千兩銀子才能買到呢!


    “嗯,這事前陣子娘就提過,他說過了秋收,等年關你們迴去就親手交給你們……”


    “說得好聽。”


    大伯父話還沒說完,便又見八叔麵帶譏諷地道:“一季糧也貪了,大哥,咱們這個家應該讓五哥來當啊,瞧這隻進不出的勁兒,就是逼到了那份兒上也得想法扒層皮,嘖嘖……”


    “好了!八弟,在孩子跟前說這些作甚?”


    “哼!”


    滿月有些懵逼,怎麽八叔現在看起了就跟個置氣的中二少年一般?他跟五伯父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啊?好歹也是進士出身,還當了好幾年的官,居是風度都不要了,當著自己這個小輩的麵就這樣數落自己的哥哥,這是恨進骨子裏的節奏哇!


    楊守池見滿月眼露震驚,不由樂了,“看著我作甚?老夫可聽說,你娘的牌位差點都沒能進宗廟,從這事上你就知道此人有多卑鄙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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