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雲連頭都沒抬,把最後一口小麵吃下,擦了擦嘴和手,淡淡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有什麽區別嗎?”


    她張大嘴|巴,陷入了呆滯。


    很想說“你的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但在這個講道德的年頭話到了嘴邊還真說不出口。


    見她陷入呆滯,嘴角還帶著油花,他勾唇一笑,伸手揩去她嘴角的油花,語帶寵溺地道:“再吃些,你太瘦了。”


    她撥開他的手,搖了搖頭道:“我就是吃不胖的體質,今天已吃了很多了,吃不下了。”


    他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剛剛見你眼睛有些紅腫,發生什麽事了?”


    她一愣,沒想到他是這麽細心,心裏頓時暖極了,低下頭,低低道:“我外公來了……”


    “哦?”


    他一揚眉,對於滿月父母的事,通過交談,他多少也是清楚的。這會兒聽見袁家來人了,想起他們的行為,多少有些不齒,神色有些不悅地道:“來做什麽?如今你名滿寧波,便又來認親了麽?”


    她搖搖頭,“外公昨日便來了,但事情好似不是我們想得那樣……”


    她說著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給說了一遍,然後便定定地看著他,苦笑道:“你說這都叫什麽事?”


    “吳王?”


    他眯眼,“十幾年前他唿聲很高啊……”


    隨即又麵露不屑,淡淡道:“此人虛偽矯情至極,會做此事倒也不奇怪。”


    見她眼露詫異,他便繼續道:“我與他倒也有過幾次往來,初次見麵的確頗能引人好感。身為親王卻毫無架子,隻是多言語幾句,便覺城府極深,是個偽君子。”


    頓了頓又安慰道:“他非先帝子,這在朝裏不是什麽秘密,就是他唿聲最高時也不能成事,現在你更不用怕他,他若找你麻煩,告訴我,我自有法子收拾他。”


    “可我聽說吳王根基不淺,許多人都覺他禮賢下士,支持變法……”


    她說著聲音便低了下去,“而我聽聞現在的天子年歲雖小,可,可脾氣頗為古怪,有些像世宗帝……”


    世宗就是嘉靖皇帝,在位四十多年,整日迷信道教,好好的帝國被搞得烏煙瘴氣。


    更是重用嚴嵩這樣的諂媚之臣,更有嚴嵩子嚴世蕃在下麵大搞黨同伐異,勒索官員,夏言,楊繼盛等忠義大臣皆被他陷害致死,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源於嘉靖對他們的放任。


    是的,嘉靖雖是不上朝,整天修仙,可對朝臣的控製卻是除去太祖,成祖最厲害的一個。


    而滿月聽說現在的小皇帝脾氣與這位皇帝很相似,從冷雲的事就看得出,喜歡玩嘉靖那一套,愚弄朝臣,不把臣子當人看。


    她口氣變得憂愁起來,“馬上天子就要大婚了,大政奉還,他並不支持變法,而吳王的唿聲必然又會高起來。”


    “你倒做了不少功課。”


    冷雲別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


    她苦笑,“昨日推理出吳王可能為陷害父母的兇手後我便詢問了伯父朝裏之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我得有些準備。”


    冷雲沉默不語。


    一個12歲的姑娘有次遠見與謀略怎能不令人吃驚?


    他想起曆史上的那些大官,忽然相信有一種人是天生的謀略家,天生會做官的。


    可惜了。


    她是個女子,不然以她的資質,細心栽培,將來的成就難以估量。


    可惜了……


    他一勾唇,心裏又暗自得意,如此女子,會是他的妻不是更好?


    “那你打算怎麽做?”


    他不動聲色地問道。


    “以不變應萬變。”


    她迴答地幹脆,“即使我有心報仇,可那件事無證據,根本無從下手。對方不是小民,是親王,且是個身份特殊的親王,他在朝裏是有人的,我不得不謹慎對待。為今之計,也隻能等他們尋上門來了。”


    “若是他們不動呢?”


    他一挑眉,“父母之仇不報了?”


    她垂下眼,低低道:“若能如此,何嚐不是幸運?父親隱姓埋名,不將此事告訴我,豈不是就希望我不要去報仇?”


    她說著苦笑了一下,“怕就怕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我若籍籍無名,或許能讓他們放手;而母親出走,對於吳王那樣的人來說簡直就是羞辱,越是位高權重,越是在意臉麵,得知我是他們的女兒,恐不會讓我輕鬆過日子。”


    “嗯。”


    他點頭,“人心也算進去了,做得好。以我對吳王的了解,嗬……”


    他嘴角揚起,勾起一絲嘲諷,“這等偽君子最好臉麵,怕是不會作罷。不過你也不用太放心上了,有我在,他還不敢輕舉妄動。”


    短暫停頓後又道:“再者,沽名釣譽者最在意名聲,他若不來也罷了,來了,捅出去夠他喝一壺。”


    一絲陰冷在冷雲眼裏閃過,隨即又恢複平靜,拿起手巾擦了擦手道:“我去衙門了。”


    “嗯。”


    她點點頭,“中午我送飯來。”


    “哦?”


    他笑了起來,剛毅的臉瞬間柔和,低低道:“打算做什麽好吃的給我吃?”


    她一眨眼,做了鬼臉道:“保密。”


    “小樣!”


    他親昵地揉揉了她的腦袋,彎腰在她唇上啄了下,道:“等你。”


    說罷便是大踏步地離開。


    滿月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以後他都吃自己做的愛心便當,心裏也是甜甜的。


    誰說愛情隻有收獲才是幸福的?有時付出也是一種甜蜜啊!


    吃完早點,便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昨晚的客人們也陸陸續續起床,雖說身份尊貴,可他們對於宣傳的早餐很是好奇。


    完全自取自拿,不限數量,入住的每天還贈送兩張免費的早餐券,這不是要虧本麽?


    這群大爺完全忘了他們入住的房間,哪怕是標準間都要二兩銀子一晚上。


    二兩銀子在大明可是能做很多事了,夠買幾石大米了,夠一家四口活上兩三個月。


    區區一頓自助早餐算得了什麽?再說這些有錢人都是有地位的,平日油水也多,哪裏會狂吃?


    滿月都算得清楚,如此做也不過是讓這些有錢人感到物有所值罷了。再說後世的酒店可都是提供免費早餐的,區別在於好一點差一點罷了。


    當然,如果覺得下樓自取有失|身份,也可以讓人送,吃的不收錢,但得加100文小費,這都是給夥計的。


    所以那些夥計是巴不得這些大爺不要下樓來,因為那樣他們就賺得多了。


    不過他們今天注定要失望了。


    明朝人的好奇心不是一般強,隻見這些大老爺們果是親自下樓來看新鮮了。


    其中不乏相識的人,如此更妙,大家也不要小廝伺候了,索性搭桌,於是這早餐變成了吃早茶。


    韓玉東是地地道道的小港人,家裏原本是做生絲生意的。談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不錯。


    二十多年前天子開海,他的老子是個有眼光的,做起了海貿。二十多年的累積,已然成了寧波的巨商。


    雖說是個商人,可韓玉東在讀書人圈子裏頗受歡迎。


    他總是自己拿錢出來辦文會,且本身也是生員,為人又豪氣,時常資助讀書人。


    一來一去的,就有了及時公的稱號,在讀書人裏頗有些麵子。


    這歸林居改造時就在大作宣傳,他對那個發傳單的手段可謂是佩服到了極點,早就想來見識見識了。


    所以昨天一開張他便來了,順便預定了甲字號的上等房。


    對於他這樣的海商來說,一天5兩銀的上等房也不過是毛毛雨,遠沒看新鮮來得重要。


    而最關鍵的是這兒的東家也是個傳奇人物啊,自是要看看的!


    昨天來一看,一品這兒的菜果是不凡,他這樣的人自然是點楊任爾親手做得菜。


    他留了個心,隻點了一道,他要做個對比。


    先是吃了其他大廚做的,感覺很驚訝,這兒的大廚不是以前老板留下的麽?怎麽才一個多月功夫的時間,廚藝進步就如此了得?


    在他看來,這水準已趕上京城那些一流的酒樓了。


    這兒的大廚被楊任爾才調|教一月就如此厲害,那楊任爾做得菜又是什麽滋味?


    他果斷下筷子,這一嚐,差點眼淚都掉下來了!


    太好吃了!


    寧波最普通的一道焅菜居然被做得這樣好吃,這楊任爾難道真是灶君跟前的仙童下凡麽?


    韓玉東形容不出來這菜的味道,隻覺好吃的讓人覺得親切,好似母親的手藝一般,就是有那股味道。


    所以他對今日的早點也是很期待,聽聞這早點裏,但凡需要餡料的,那可都是楊大家親手做的。


    昨天吃的是菜,今日吃點心,不知楊大家點心水平如何呢?


    他抱著這樣的想法下樓來,可一看後卻是傻眼!


    這麽多花樣?!


    特意打造的長條桌子被拚接到了一起,上麵鋪著紅色的綢布,再上麵則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各色點心,早點。


    他粗粗一看,就自己眼前這條光包子就不下七八種。除此之外,還有各色餃子,煎餛飩以及麵食等。


    再看另一邊,更是驚異,這一排是用來放粥的,他看了看,粥就有好幾種,有小米粥,大米粥,還有黑糯米粥,紅棗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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