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也是懵逼了。她並未給什麽人發請帖,隻是讓一個子弟迴去通知祖母今日開張。


    祖母年紀大了自然不能來,所以大伯一家代表全家過來。


    今個兒早上才到,來了也沒得休息,見滿月這裏忙活,便幫著迎接客人了。


    楊立信是長房嫡孫,這迎來送往的事也是做慣的,滿月與伯母這樣在裏頭說話,沒多大會兒功夫,便見楊立信跑進來,嘴唇直哆嗦,臉漲得通紅,“了,了,了……”


    “沉住氣!”


    大伯父不悅道:“30多的人了,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了,了不得了,父親!”


    楊立信哆嗦了半天,忽然發出一聲嘶鳴,“江浙巡,巡撫……清,清,吏,吏司的,寧波知,知府,監察禦史,大,大大,小知縣,幾,幾十人,都,都來……”


    楊立信顯然是語無倫次了,滿月也是一臉懵逼,什麽情況?


    不過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見大伯一陣風地起身,大罵道:“逆子!還愣著做什麽?!快迎接啊!”


    大伯母也反應過了來了,眼含淚花,“祖宗保佑,我楊家很多年沒這樣的麵子了,這都靠了你啊,十一娘!九妹,九妹,你還愣著做什麽?快,快去把你妹婿喊來,這大的場子,沒他老人家在,我們可撐不住啊!”


    “噯!”


    楊九妹應得幹脆,隨後也如一陣風般跑上樓去叫冷雲了。


    大伯母兀自高興半天,迴頭一看滿月還傻站那兒,不由急得跺腳,“哎喲,我的冤家,你還站這裏做什麽?你今個兒是正主,快去迎接貴人們啊!啊,不對,你別去,你現在是大姑娘了,今天是正主,是未來的侯爺夫人,身份比他們貴重,可不能失了矜持,你上去,上去,快上去……”


    大伯母也瘋了?


    滿月一臉呆滯,一旁的陳氏在團團轉,嘴裏不停嘀咕,“我的老天爺,我的天爺爺,這,這是怎麽了?大,大嫂,不,我,我們怎麽辦?”


    “……”


    楊滿月無語,來得雖然是大佬們,可你們也不用這樣吧?


    因為來自現代,她不僅藐視皇權,對這兒的官也沒什麽概念,雖也有些得意,可到底不如這時代的人對當官的人那樣敬畏。


    那邊大伯母還在發癲中,“不,不,不,我們可是四知堂的人,老祖宗遺訓:不可摧眉折腰事權貴,我們得擺出架子,擺出風骨,哎喲,我的天,巡撫啊,那可代表天子啊……”


    “娘,妹婿下來啦!”


    一聽冷雲下來了,大伯母好似一下就正常了,忙上去道:“暮時,可了不得了,來了不少官,說是快到了。”


    大伯母倒是自來熟,早上到了和冷雲說了幾句,便立刻進入長輩模式,稱唿冷雲表字,態度也跟自家人似的,一點不見外。


    見鬼的是冷雲似乎很享受,也是以小輩禮自居,這更惹得大伯母歡喜。


    好在大伯母隻是一時激動並不糊塗,她心裏清楚,今天這些大官來全是給侯爺麵子。


    想到這裏不由有些得意,靠了侄女的福,最近她在太太團裏可謂出盡風頭。


    浙江一個三個總兵,冷雲是其中之一,還是侯爺,世襲罔替那種,自己侄女那以後妥妥一品誥命,現在仁安哪個貴太太還敢小看她?


    冷雲眼皮都沒抬,輕輕應了一聲,道:“青雲,你去迎一迎,把大伯叫迴來,不用這麽客氣。”


    大伯母的嘴|巴一下就張大了,很快又覺不雅,立刻捂上道:“侯,侯爺,這,這不妥吧?”


    “大伯母安心,官場素來講究尊卑,斷沒我去迎接的道理。”


    大伯母瞪大眼,隻覺內心在淌血。


    同樣是官,可他們楊家的那位現在還在雲南那鬼地方吃苦;可眼前這位,居然連一省巡撫與總督都不放眼裏,要知道這些人可都是一方諸侯了啊!


    大伯母雖精明,可到底是婦人,不知朝堂規矩。冷雲這樣的主,別看被擠兌出了京城,可人家資曆在那兒,是先帝托孤的臣子,太後那可是心心念念在想法想把人弄迴去。


    而那個小皇帝雖被大臣挑唆,對冷雲有些芥蒂,可少年天子也不糊塗,知道冷雲不能下台,否則金人立刻過江,大明就完了。


    人家資曆在那兒,又為大明立下難以磨滅的大功,那是妥妥的民族英雄!可以說隻要冷雲不造反,少年天子對他再有芥蒂也不敢殺他,因為他不想變成宋高宗,遺臭萬年!


    而自打滿月的身份曝光後,這些地麵上的官就在琢磨要怎麽討好下侯爺了,就這麽上去好似不太好,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最關鍵的,那個什麽法蘭西國遞交國書讓陛下大悅,連連誇冷雲,怎麽看都有種要複起的樣子,此時不巴結,更待何時?


    外麵吹鑼打鼓的,大伯又迴來了,也覺冷雲說得有道理,索性安下心,等外麵唱名了,這才慢慢起身,頗有派頭地道:“侄婿,一起去看一看熱鬧?”


    冷雲這才起身,慢慢起身,而那些人已湧進來了。


    一見冷雲,立刻上前行禮,“暮時老弟經月未見,您老家可好啊?想死哥哥了……”


    滿月隻覺隔夜泡飯都要嘔出了,早知大明的官沒節操,可沒節操到這地步也是醉了!


    說這話的是一個快50歲的老頭,乃是浙江巡撫。


    明代的巡撫雖非地方正式軍政長官,但因出撫地方,節製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實際掌握著地方軍政大權;同時,巡撫每年要赴京師議事,跟天子迴報工作,說是一省書記外加紀檢委都不為過啊!


    就這樣一個大佬居然這著比他小了快30歲的冷雲稱兄道弟,還一臉諂媚的,也太特麽掉節操了!


    更讓滿月覺得毀三觀的還在後頭,一個看起麵目正直的中年男子走到她跟前,點頭道:“這就是楊大家了吧?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好詩,好氣節啊!老夫已很久沒看到這樣有骨氣的人了,就這詩詞老夫就能吃三碗白飯!”


    滿月心說:“這雖是馬屁,但好歹還覺有些真誠……”


    可還未等她心裏嘮叨完,便見那位道:“老夫膝下隻有三子,一直想要個女兒,小閨女,你我認個幹親如何?!”


    滿月好懸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莫說你一個官老爺,就是普通人家要認幹親也得找個中間人啊!


    可您倒好,直接赤膊上場,這是妥妥不要臉了啊!


    虧您還頂著一張青天的臉,原來內裏是這樣沒節操的,呸,丟人!


    大伯一看不好,忙打哈哈道:“諸位大人遠大而來,學生舔為滿月伯父,孩子可憐,父親早故,過來幫著打點,諸位大人撥冗賞光,真乃楊家之幸!還請諸位大人賞光,樓上雅間坐,學生以備下飯菜,等吃飽喝足再談雅事。”


    大伯這話說得巧妙,那些大佬看了大伯一眼,“哦?你就是仁安長房的長子?聽說你也是個舉人,現今閑賦在家可是不該啊!”


    那巡撫老爺一副說教的模樣,“該為國出力才是,不然不是枉讀聖賢書?”


    大伯一聽,心裏一喜,可隨即他就冷靜下來了。


    這個好意不能受!


    他們楊家素來清貴,他們這一支現在看著有些落寞,可寧波的楊家還有許多在朝,若是輕易接受,恐怕會引火上身。


    大伯不愧是中過舉人的,市麵見多了,腦子也靈活,立刻連連拱手,“督撫大人所言極是,都是年少不懂事,考場三次失利,便自暴自棄,著實愧對聖人教誨……”


    他露出一副慚愧的模樣,“可已悔之晚矣,學生如今已是殘破年老之軀,多有頑疾,如何還能為國效力?好在我浙江多俊傑,我等腐朽之人還是不要去與年輕人爭了,免得被人笑話不自量力。”


    “噯,你這就不對了,那海瑞海剛鋒不也是個舉人?可最後怎麽著?可是名留青史了……”


    剛剛要認幹親的老頭摸著胡須道:“匹夫不可奪誌啊!”


    “是,撫台大人說得是,學生受教了……”


    滿月大吃一驚,這個沒節操的中年人居然是浙江布政司?


    我滴媽呀!


    在巡撫不是常設官時,這才是真正的一方大員,相當於後世一省的省長啊!


    省長要認我當幹女兒?


    滿月麵色發窘,想起後世幹女兒這詞飽含的意思,不由搖搖頭,不動聲色地離著那個中年人遠了一些,打死也不能認幹爹!


    那幾個老頭還想說,可冷雲忽然咳嗽了一聲,頓時一群人噤聲了,嗬嗬笑道:“來來來,聽說楊大家手藝了得,今日我們就厚著臉皮嚐嚐楊大家的手藝。”


    那巡撫又問冷雲道:“暮時,不會介意吧?”


    冷雲沒任何表情,可滿月卻覺他不高興了,怕這人太過剛直得罪人,忙道:“能得這多老父母大人賞光,滿月高興還來不及。大兄,您替我招待下,我就下廚去。”


    冷雲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見她衝自己眨眼,便道:“諸位同僚先上樓吧,本侯那兒還有上好的梅子釀,去取來與諸位共飲。”


    眾人自然是叫好,其實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個借口,冷暮時不過是想有話要交代他那小妻子罷了。


    更有那心思陰暗的不由好笑:未婚妻拋頭露麵,今日就要看你丟臉丟個夠,讓你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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