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說著便又要大哭了,楊滿月忙道:“其實父親既然出來了,還收了倉哥兒當兒子,等於已自立門戶。我這個當姐姐的自是要將他撫養成人的。”


    “對外人那般親近,對我這個祖母卻是都不肯喊一聲,逆子啊!”


    “老太太,滿倉不是外人。”


    這話讓楊滿月有些不悅了,“父親娶了陳氏,那她的兒子也是我楊家人。滿倉姓楊,不姓其他!”


    虞氏脾氣剛硬至極,自打夫君去世後,為了保住家產作風越發強硬起來。這幾年年歲大了,便讓家讓大兒子來當。


    麵上看是這樣,可事實上,基本上大事還是這位老太太拿主。家裏的孩子,上到長大成年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下到一群兒孫輩,曾孫輩的,那都是哄著老太太的。


    至於媳婦,孫媳啥的,那就更不用說了。


    這猛然來一個不巴著她的,老太太自然有些不悅了。


    可想起這孩子的父親,以及今日來得冒然,便忍了脾氣耐心勸道:“我們楊家是講恩義的。這陳氏的事我也聽說了,這迴你雖因護她受傷,可平日裏她待你倒也是極好的,敢為你拚命,這情義我們老楊家定是認的。”


    她說著便喝了一口茶,又慢悠悠地道:“且既恆兒已娶了她,她的兒子也姓楊,那便是我楊家的人了。自然是一並帶迴去,認祖歸宗!”


    楊立信有些羨慕地望著這個小堂妹。七叔是奶奶最小的孩子,很受寵愛。如今人去了,這寵愛怕是要移到這小堂妹身上。


    自己今個兒把接妹妹迴去的活搶過來就是對了。反正自己是仁川楊家的嫡子長孫,來接遺落的妹妹那些人能說什麽?


    這堂妹聰明,一介平民敢鬥官吏,就算冷雲不來,恐也是能脫身的。這樣的人自然要多拉攏。更別提,她與冷雲的婚事已成定局,有這樣一個強而有力的妹夫,若是向著自己,自己未來的家主之位可就穩妥了。


    楊滿月福了福身,道:“多謝老太太成全。”


    頓了下又道:“隻是滿月卻是不能迴去。”


    “月丫頭,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七叔公不滿地拍著桌子,“難道不想認祖歸宗?你這可是大不孝!”


    本想偷偷尋來把人接走的,可沒成想仁川那邊消息倒也快。事到如今,那也隻能認了這事實,隻要人還是他們楊家的就好了。家裏出了這樣的才女,說出去臉上也是有光的。


    楊滿月搖搖頭,“自是想認祖歸宗的。”


    就算她上輩子不姓楊,可如今這局麵,為了滿倉日後有個好前程,這個祖宗還是得認的。她與葉戚幾次三番鬥爭看似她總把人氣得半死,可葉戚敢一次又一次的招惹她不就是欺負她娘家沒人嗎?


    若是他們肯認滿倉,那滿倉以後讀書做官助力多多,總比這樣一窮二白,白手起家的好。


    想到這裏,她便福身道:“隻是滿月野慣了,要去大家族生活怕是衝撞了別人。且滿月已準備在小港開一家超級大的酒樓,怕是要繼續拋頭露麵。”


    “啥?!”


    九叔公眼睛成了蚊香眼,“我,我楊家再不濟,也,也不能讓閨女拋頭露麵啊。月丫頭,以前是沒法,可既然和親人團聚了,那自不能再去拋頭露麵了。”


    九叔公頓了下麵露驕傲之色,“我楊家曆代賢臣賢士輩出,雖不敢說是一等一的勳貴之家,可卻也是鍾鳴鼎食之家,浙江這一脈先祖楊萃,那也是被宋帝賜過龍虎劍的。我們這樣的人家怎能讓閨女拋頭露麵?”


    楊滿月嘴角抽了下,道:“可要我困在後宅卻是不願。天地廣闊,若是一生困在小小院落裏還有什麽意義?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她看向了那老太太,襝衽福身道:“祖母,孫女願認你們!可孫女自幼長在鄉野,不受管教已久。若是冒然跟您迴家,怕是會衝撞別人。若引得家宅不寧,豈不是最大的不孝?”


    “你是怕你無根無萍有人欺負你吧?”


    虞氏嗬嗬一笑,“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好大的誌向!”


    她說著便拍手起來,“好,好,好!一點都不像個名門閨秀,明明一介女流卻大有魏晉名士之風!楊家之門為你開,來去且自由!”


    “祖母?!!”


    楊立信驚唿,“這,這,這……”


    虞氏臉一拉,道:“怎麽?你有意見?!”


    七叔公和九叔公也是麵麵相覷,遲疑著道:“老十三家的,這,這不妥吧。”


    虞氏冷笑,“如何不妥?你們幾個老東西還聽不出這丫頭話裏的意思麽?後宅素來也不是什麽清淨之地,老婆子能護她幾年?去小港開酒樓也好啊,起碼有冷戰神護著,丫頭安全些。”


    這話一出口,兩老頭臉色大變,遲疑了下,“老十三,你也懷疑克妻之名……”


    “嗬……”


    虞氏冷笑了下,看向兩老頭,“這族長是一代不如一代,要不是你們私心太重,想偷偷尋上門,老婆子何故要連夜趕來這兒?”


    幾個老頭臉上掛不住了,有些發紅,知道虞氏心裏是清楚了他們的打算。


    “祖母難道早知道我在這兒?”


    楊滿月又好奇了。


    虞氏聽滿月肯叫她了,神色倒柔和了下來,道:“許是你父親在天有靈,想讓我們找到你。你有個兄長在縣學,那日聽到你說自己是四知堂的人,又說自己父親叫楊恆,心下起疑,便來了書信。老婆子立刻讓人來寧波打聽,其實我早知你在這兒。”


    她說著便又看了那兩個老頭一眼,冷笑道:“要不是有人私心太重,想截胡,我這孫女又何苦要以後再離家?”


    楊立信恍然大悟。難怪祖母好像知道一切似的,來的時候就讓他們直接朝後所來,感情早知道了啊!


    這麽一想,他就明白了。


    冷雲前頭那幾個未婚妻可都死得不明不白,什麽克妻不克妻的,當大家是傻子麽?那些女子要麽本就有重疾,要麽就是被家裏長輩勒令自殺的,或者是嚇死的……


    這麽做的目的就隻有一個:不讓冷雲再做大!


    七叔公與九叔公這會兒也體察出味道來了,頓覺背後發涼。猛地一拍自己臉,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哼!問你們自家的老大去!”


    虞氏一個好臉都沒,見滿月一臉懵逼的樣子,才低低道:“孩子,怕是你不能替父守孝三年了……”


    “什麽?!”


    楊滿月愣了下,隨即什麽都明白了。


    原是因為冷雲……


    她冷笑了下,“我已立下重誓要替父守孝三年,豈可隨意違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什麽鬼魅魍魎,有什麽本事手下見真章!!!”


    兩老頭與楊立信哆嗦了下。


    這活脫又一個虞氏啊!這脾氣夠強硬的!難怪冷戰神把她當眼珠子,難怪能寫出那樣強硬的詩句來,果是詩為人,人為詩,這作風強硬得可怕!


    再一想那句“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竟也是豪氣萬丈,大開大合之間有股藐視天地萬物的感覺!


    這一琢磨,眼珠子就紅了。


    多好的孩子啊!完全可當男兒養啊!


    虞氏愣了下,隨即伸手佯裝喝茶,實則是用袖子遮了下自己吃驚的模樣。


    這孩子到底是無知,還是傻大膽?不過自己才起個頭,她就能明白自己說的什麽,這可不是傻大膽的表現,分明是聰明得緊。


    慢慢放下茶盞,道:“月姐兒,知祖母說得是什麽意思?”


    楊滿月咧嘴一笑,“自是知道。”


    “妹妹不怕?”


    楊立信本覺這堂妹有些本事,想拉攏,可這會兒見她一介弱女子如此有膽色,倒也起了一絲敬佩之意,甚至有些與榮有焉的驕傲。


    “嘿嘿。”


    她陰測測一笑,倒是把幾人搞得莫名其妙。


    “月丫頭,你笑什麽?”


    “其實這事也簡單嘛!”


    她壓低聲音,“到底是天子容不下還是臣子容不下?”


    幾人臉色一變,七叔公哆嗦了下,“月丫頭,慎言!”


    她一撇嘴,“你們不來倒沒事,既然來了,我怕我以後也安省不了了。小命都沒了,還慎什麽言?要我看,就傳點消息出去唄,天子怕冷雲做大,所以不讓他高門娶女,一旦定親就死。那楊滿月本來農家女,可這會兒成了四知堂的,怕也是命不久矣哦……”


    此言一出,一群人都瞪大眼,隻覺嗶了狗了。


    九叔公顫.抖著手指著她,“你,你,你,你連,連那位的謠也敢造?”


    她咧嘴笑著,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我可什麽都沒說。天子能容萬物,冷暮時戰功赫赫,怎會不許冷暮時高門娶女呢?我大明可是有王法的啊!”


    幾人都呆愣在那兒。


    妹啊!


    這不是傻大膽是什麽?!


    居然天子的謠也敢造,這何止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簡直是吃了龍心龍膽!不然怎敢這瘋狂?!想一想都是罪過啊!


    “啪.啪.啪!”


    一陣掌聲響起,眾人驚了下,卻見一男子走了進來,嚇得驚叫,“你,你是誰?如何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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