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做主啊!”


    何大一聽結果徹底放心,大哭了起來,“這陳氏不守婦道,我那可憐的弟弟才死沒多久她就勾搭上了野漢子,你逃就逃唄,咋還把我家骨血帶走了!真是遭瘟!求青天大老爺做主啊!”


    王誌一臉淡定,他早就預料到這樣的結果,所以來這裏不過是走個過場。


    隻見他拱手道:“老父母大人,這事學生聽來也覺古怪,並且陳氏一弱女子,要帶著一個孩子出逃何等艱難?若說是楊滿月之父協助,那迴村自有人看見。但凡久居者自是要盤查,如今這事也糊裏糊塗的,這事也好久了,也許衙門造冊也疏漏了。不過但凡我大明人丁最終都是要在吏部入冊的,大人何不休書一封去州府,若州府再疏漏,再上報朝廷。此事雖小卻也關乎一個學子未來前途,還望老父母大人憐惜一個心向聖道的學子!”


    這話厲害了!


    陳述眼前一亮,看向榮懷,心裏冷笑:老夫倒要看看你這門路是不是真能通天了!


    “賢生這話有理!暫且退……”


    “縣衙都無造冊,難道州府就有了?王子明,你這可就是胡攪蠻纏了,你一介書生哪裏懂朝廷法令?都是層級上報,縣衙沒的,那州府也不會有。大人又何須多此一舉?免在上官那落個庸官之名反是不美。”


    榮懷笑著道:“我看這事清楚得很,就是這陳氏不甘寂寞,與那楊學生勾搭一起,那楊學生無子,又是鰥夫,有了婆娘還有了兒子,自鬼迷心竅,忘了聖人教誨。這事明白不過了,還需查什麽?”


    “榮懷!”


    陳述嗬斥道:“你我為朝廷命官,此事處處透著古怪,難道謹慎一些也是錯了?我們為官為什麽?就是替天子牧守一方,及百姓難事。如今有苦主上告,隻要不是頭豬都看得出裏麵門道,你在此胡攪蠻纏,莫不是收了人好處?!”


    這是徹底撕破臉皮了,連這話都說出來,可憐大老爺明顯已氣瘋了。


    “咳!”


    榮懷輕咳了一聲,四兩撥千斤,風淡雲輕地就給彈了迴去,“陳大人,你是朝廷命官,兩榜進士,為萬民表率,注意措辭。”


    “你,你,你!”


    陳述氣得直哆嗦,楊滿月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這權利鬥爭赤.裸到這個份上,完全不顧臉麵的場麵她還真是頭次見到。雖然後世那些歐美國家的議員也會動手打架,可中國人素來還是講究一個和氣的,是絕不會做到半點後路都不留。


    這個縣丞好大的威風啊!


    不過一個佐貳官,居這樣對一把手,也難怪葉戚如此囂張了!


    “老父母大人所言是肺腑之言,滿月感激不盡!”


    楊滿月磕了個頭,她不能再這樣任由事情發展下去了,不然她就狗帶了!


    起身後又衝榮懷拜了拜,“這位大人說得也是實情。隻是滿月的娘與弟弟在滿月很小的時候就來了,村裏的人也都認識,如今這何大找上門,口口聲聲汙蔑我娘和我爹的名節,還企圖強行帶走我弟弟,我豈能不問清楚?再者,我娘說過,是何大主動提出讓我爹給錢,領走她們,如今各執一詞,我方雖無證據,可似乎也沒什麽人可以給何大證明,我娘是拐帶滿倉之人呐!”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至於何大族人,都是族親,此不能為證據!”


    “好一個刁鑽的女子!”


    榮懷臉一沉,“本念你年歲小,不想與你計較。可堂堂朝廷衙門之地,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咆哮公堂,藐視王法,眼裏可還有天子?!左右,取簽子來,替我掌嘴!”


    “你敢?!”


    陳述大怒,“這簽子你如何使得?!苦主有冤自是要陳情……”


    “左右!還愣著做什麽?刁民不懂禮數,隻有打一打才老實!”


    “是!”


    一群衙役上得前來,陳氏大喊道:“二老爺饒命!都是小婦人的罪過!莫要打小娘!小婦人認,小婦人認命!”


    “娘!”


    楊滿月尖叫,“你怎可認?分明是他們上下串通,裏應外合,這是要屈打成招!”


    “簡直豈有此理!”


    王誌大怒,“不過佐貳官,如今知縣老爺堂上坐,卻越過知縣老爺行教化之責,目無尊卑,上下不分!這定海縣是誰的定海縣?!”


    “好一個刁鑽的書生!莫要以為你有功名在身本官就不敢收拾你!來呀,去請教諭來,這就奪了這個目無王法,是非不分之人的功名,立刻拿下,杖打二十,轟出衙門!”


    “好一個榮懷,你這是要造反?!”


    陳述猛地一把扯掉自己的官服,將官帽扔在地,“索性連我這個縣太爺一起打吧!這定海是榮懷的定海,這縣太爺我不做了!”


    “大人,你這般不問青紅皂白,莫不是收了人好處?!”


    榮懷爭鋒相對,絲毫不退縮,“大人到任口口聲聲說要澄清吏治,想不到卻是嘴上一套背地裏一套,嘖嘖……”


    讀書人哪裏能受得起這番汙蔑,當下陳述氣得氣血上湧,都翻了白眼,眼看著就要暈過去了。


    而那些衙役也衝過來,一把拽過王誌與楊滿月按在地上就要打,王誌大笑,“打,打,打啊!打得厲害老夫名聲越大,明天我倒要看看一個教諭,一個縣丞兜不兜得起全縣讀書人的怒氣!”


    說罷就往地上一趟,擺好姿勢,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淡淡道:“打吧。”


    他這樣一來,一些衙役倒躊躇起來。一個主簿小聲道:“王子明頗有名聲,打了他恐是不好對讀書人交代。”


    “哼!”


    榮懷冷哼,壓低聲音道:“一個秀才罷了,要尋個錯處還不容易?這陳氏的事沒準他也參合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主簿恍然大悟,殲笑了幾聲道:“還是大人英明。隻要除了陳述,以大人的能耐,這定海縣令定是大人的。”


    “左右,還愣著做什麽?!給本官打!”


    “小娘!”


    陳氏撲到楊滿月身上,悶哼一聲,隻聽皮肉綻開的聲音乍然響起,“莫打小娘,都是小婦人的罪過!打小婦人吧,小婦人認了,都認了!”


    說罷便死死地摟著滿月,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滴落,落在滿月臉上,滿月隻覺那淚水滾燙,那是無辜小民心裏天大的冤屈,是心頭的血。那淚水灼傷了她,疼得她渾身發冷,握著的手越發用力,對疼痛渾然不知。


    “娘,不能認……”


    她抓住陳氏,一個用力,把陳氏壓到身下,“好一個定海縣衙!除卻大老爺卻是一個個鬼魅魍魎!屈打成招,上下包庇,草菅人命,欺罔朝廷!你便是打死我,我也不認!”


    “好好好好好!我看是你嘴硬還是我板子硬!將那書生拉開,就給我好好教訓下這個嘴硬的刁民!”


    “不要打我姐姐,不要我打我娘!”


    滿倉哭著撲過來,“大伯與大伯母苛待我們,是他們把我們賣了的!”


    “打!”


    “滿倉!”


    楊滿月一把拉過他,將他與陳氏都壓.在身下,死死地護著。


    板子落下,撕心裂肺的疼痛傳來,豆大的汗珠頃刻間冒了出來,王誌不由閉上了眼。


    他沒想到榮懷居是這等囂張,居是直接將縣太爺當擺設。死命掙紮著卻是無力掙脫,眼睜睜地看著那板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那瘦小的身軀上。


    一些看熱鬧的鄉民有些不忍了,“楊滿月對陳氏是真心孝順,對滿倉也是真心好,這樣的好女子卻挨打,真沒天理!”


    “哎呀!要我說這事就算了吧,給些何家錢財,這人都有感情了,分開哪裏舍得?”


    楊滿月迴過頭,看見葉戚在堂外衝自己笑,她咬著牙,忍著劇痛,就是不發聲。


    頭,可斷!


    脊梁不能彎!


    寧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隱藏在性格裏的血性被點燃,今天她就算被打死也絕不會向惡勢力低頭!


    “打得好,打得痛快!”


    她迴過頭,冷笑著,“都沒吃飯嘛?!你們這群盤剝小民的蛀蟲!拿出真本事出來打!哈哈!”


    堂外的人一陣驚唿,“楊滿月瘋了不成?”


    事情鬧大了,看熱鬧的也多了起來,特別是一些縣學的學子聽說王子明替人狀告,這會兒下學了便也過來看。


    一過來就看到一個女子死死護著兩人,衣衫上已有血跡滲出,可卻還在瘋狂大笑,嫌人打得太輕,一問原由,都驚呆了。


    縣太爺和縣丞不合他們知道,可到這地步未免也太囂張了吧?


    那個小姑娘被打這樣還在堅持,可見是受了天大冤屈。


    楊滿月的嘴唇都咬破了,可她卻不叫喚,那鐵骨錚錚的模樣讓那些佐貳官都有些害怕了。


    隻見她死死地盯著那方明鏡高懸的牌子,一字一頓地道:“想要屈打成招,滿月不認,不認,不認!且聽我一言,若是今日我死,這便是我辭世之言!”


    她昂起頭,她的脊梁好似變得無比堅硬,迎著那啪啪落下的板子慢慢伸直,清朗的聲音傳來,“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吾父楊恆,先祖楊震,我楊家子孫隻有站著死,沒有跪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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