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七思索了下,“聽說他在縣衙官府有人。”


    “嗬!”


    楊滿月輕笑,“區區潑皮無非也就是送些銀兩。且得避著送,官府老爺何等清貴,怎能和這種人扯上關係呢?”


    “姑娘有所不知,這港口雖有官吏可卻都是芝麻綠豆的小官,都是由巡檢帶兩小旗監督。除了在縣衙有人外,那劉五與這兒的巡檢關係可好著,這就是他最大憑仗。那些力巴都是普通百姓,最是怕官,哪怕是胥吏都怕得要死,自然對劉五唯命是從。”


    他頓了下又繼續道:“更別提他還分配著力巴的活計。哪個不老實就沒飯吃了。誰會跟肚子過不去啊!”


    “這才是問題根本所在。”


    楊滿月接話,“劉五謀了張虎皮控製力巴,力巴懼怕得其實還是官府的人。否則劉五有何可懼?”


    “至於肚子不肚子的,劉五能分配活,難道孫叔叔不能?”


    “我們是疍民,不會參與陸上的事的。”


    孫七搖頭,“不過若是換個不那麽貪婪的倒也是好事。”


    “嗬嗬……”


    楊滿月從袖口抽出一張紙“啪”得一下往桌上一放,道:“那先奪了他的虎皮如何?”


    孫七看了一眼,“我是疍民,並不識字。”


    “叔叔且附耳過來。”


    楊滿月一陣嘀咕,聽得孫七兩眼發光,連連問道:“此法當真可行?”


    楊滿月勾唇,露出自信,“官老爺最怕什麽?哪怕是個貪官也怕人當麵說他收受賄賂呢!更別提還是劉五這樣的人的賄賂。”


    孫七點頭,“隻是往岸上扔恐怕也難引起騷動,畢竟那些力巴跟我們一樣不識字。”


    “叔叔且放心,隻要尋個與你們關係好的力巴混在人群中私下偷偷宣傳,然後煽動他們,讓這事傳開來,傳得越遠越好,要傳到讀書人耳裏去,那麽剩下的事自有人替我們做。”


    嘴角翹了起來,“如今吏治清明,想來那些秀才公們是不能忍受老父母大人貪墨之罪的。而老父母為官清正豈容人玷汙?總得查一查,劉五,嗬嗬。”


    雖是笑盈盈的,可這話聽得一群疍民心裏發毛。


    陸人太可怕了。


    十二歲的小姑娘都有此心機,真是可怕!


    孫七眯起眼,想了一會兒,點頭,“此事我們會盡量安排。隻是我們怎知姑娘答應的事能不能做到?若換個人再如劉五一般貪婪又當如何?”


    “這事鬧大了,這裏的巡檢第一個要倒黴,畢竟老父母大人治下出了這等人總得懲治一番,狼爪一去,孫叔叔雖是疍民可卻與碼頭苦力交好,難道還尋不到一個人物替代麽?”


    孫七一拍腦袋,大笑了起來。


    “聽聞梅家小哥說過你父親是先生,你也讀過書,這腦袋瓜就是好使啊!”


    說著眼裏便泛起寒光,咬牙切齒地道:“上迴我們疍民裏一個姑娘得病了,就是被這劉五耽擱了病情,哼!這迴一定要弄死他!”


    似是覺得楊滿月的法子很可行,他忽然又說起一件事來,“還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古怪。”


    “哦?”


    楊滿月問道:“大叔是何事?可能利用否?”


    孫七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姑娘來時可見這裏的乞丐?”


    楊滿月迴想了下,孫七不說還好,一說頓時發覺此地乞丐頗多,還都是殘疾的,不由蹙眉,“這有何奇怪?畢竟碼頭靠岸船舶多,大多是商船,討要也容易些。”


    “姑娘話是不錯。以前乞丐也不少,可卻沒這麽多殘疾的。”


    孫七蹙著眉道:“就是那劉五徹底把持碼頭後多出來的。也不知是我多心還是什麽,總之很奇怪。姑娘可聽說過采生折割?”


    “啊!”


    楊滿月還未接話,何大牛就驚叫了起來,“采生折割?!!難,難道……”


    他的臉色迅速發白,兩眼呆滯,“那,那可是……”


    其他疍民與幾個梅家小子臉色也迅速發白了,一個疍民戰戰兢兢地道:“頭人,你,你一直說乞兒多了,難,難道是,是這個意思?”


    “采生折割?”


    楊滿月有些迷糊,“這是什麽?”


    “這是淩遲大,大罪……”


    何大牛喘著粗氣,咽著口水,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一條壯漢竟是提起這個名字就顫.抖了起來。


    “楊姑娘不知采生折割?”


    孫七道:“那可知畜人?”


    楊滿月徹底懵逼了,“大叔,這,這到底是什麽?你們怎麽都怕成這樣?”


    “唉!”


    孫七歎息了一口氣,“都說我們疍民兇殘,可我看陸人才是可怕。起碼我們以大海為家,靠海吃海,憑得是自己的本事,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是不敢做的。否則會被海神懲罰……”


    “楊家娘子,所謂采生折割就是人為的把人弄殘疾。”


    梅大友插話道:“畜人就是把人皮膚割破,用剛剝下的牲畜皮子乘著兩邊血都熱的時候黏上去,這樣就能變成畜人行騙了。”


    楊滿月倒吸了一口涼氣。


    上輩子她曾看過一個紀錄片,說得就是這事。


    人為的把一些孩童弄成殘疾用來行騙。花樣百出,手段殘忍至極,簡直是反人道!


    在這古代也有?


    “我就聽我娘說過。”


    梅大友打著顫,繼續道:“說什麽把五六歲小童放箱子裏,隻露出腦袋,下麵露出一個空隙用來排泄。孩子一天天長大卻隻長腦袋,四肢因少於活動最終全部萎縮,軟得像棉花可以隨意擺弄,引來同情。”


    “至於戳瞎眼睛,砍掉四肢更是比比皆是,這些人都是世代以此為生,都做出經驗來了。官府也抓不著他們,因為他們一口咬定生下就是這模樣,從行騙孩子婦女到做成殘疾都是一條龍,很嚴密……”


    孫七補充著,“除非那有經驗的幹吏或者上官才能看出來,且要有心追究,不然也拿他們無法。官府素來多一事少一事,民不舉官不究,這世道!”


    楊滿月咽了口口水,身子微微發顫,“也就是說帶著這些人為製造的殘疾乞兒行騙官府不過問,要追究源頭除非有人舉報?”


    “正是這個意思。”


    楊滿月倒吸著涼氣,“叔叔沒看錯?真是是劉五徹底掌控碼頭後這些殘疾乞兒才多出來的?”


    “不會錯的,你不信問問他們。”


    幾個疍民也連連點頭,還迴憶起了許多細節來。


    楊滿月聽後隻覺背後發涼。


    忽然想一定要給自己弟弟迴去好好上上課,或者幹脆就讓他在家安心讀書,等再賺點錢,就給他請幾個保鏢,若是劉五真在做這個事很可能朝自己家人下手啊!


    想到這裏,身子反倒不顫.抖了,眼裏寒芒四射,沉聲道:“叔叔告訴我這些是覺可利用?”


    孫七眼皮子都沒抬,“賄賂官員罪名可大可小,劉五可說自己是被迫的。楊姑娘……”


    他看向了楊滿月,“你可懂我意思?死了的劉五才是好的。”


    楊滿月不自覺地點頭,如果劉五真做了這些事,那這人必須要鏟除!


    此人已不能用心狠手辣來形容了,簡直就是禽.獸。不一擊扳倒他,留著就是禍害,會害死自己跟家人的!


    想起家人,她的眼神變得冰冷,縮在袖子裏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問道:“孫叔叔可有些眉目?”


    孫七眼裏露出讚賞,“小娘子有膽有謀,行事果斷,來日發達莫忘我疍民就好。”


    看來他是知道的,隻是故意這樣說,想跟自己談條件了。


    楊滿月笑了起來,“叔叔如何這般看得起滿月?”


    “無他!因你是冷侯爺之妻!你來日必是不凡,我們疍民需要一個這樣的人來為我們操辦生活所需!”


    楊滿月臉一黑,可卻又不好反駁,沒想到梅大友連這個都說了。既然說了,那就別去解釋了,先借冷雲虎皮一用。


    誰讓那龜孫兒老欺負自己?當是利息了!


    想到這裏,她笑了起來,隨即起身,恭敬一禮,道:“孫叔叔信任滿月,滿月定當銜草結環相報!”


    說著便衝何大牛使了個眼色,何大牛立刻把東西都放下,楊滿月道:“這些是滿月的見麵禮。叔叔莫要嫌棄,滿月隻要過了這一關必能為你們尋來各種所需之物,絕不會占疍民便宜。”


    “好!快人快語!希望楊小娘子莫要讓我們失望,嗬嗬,我們疍民最講義氣也最恨兩麵三刀之人!”


    “叔叔說得好!”


    楊滿月也笑了起來,“我楊滿月最恨的也是兩麵三刀,背信棄義之人!人無信如何立足於世?”


    孫七點頭,警告威脅也過了,這下該徹底進入弄死劉五的主題會議了。


    一番商議後,楊滿月便帶著人匆匆迴了葉家村。跟陳氏一番商量後,陳氏也被嚇壞了,哪裏還敢尋思出攤的事?


    不僅如此,他們還清理出一間房,讓梅三娘與何大牛一家子都住了過來。而楊滿月每次出門也會帶上梅大友幾人。


    幾個梅家小子在楊家有吃有喝,還有肉吃,工錢都不要了,很是樂意來幫忙。四五日時間一過,果然鎮子上就刮起一股“縣太老爺受賄的風”來。


    一群讀書人沸騰了,果如楊滿月所料那般,清正的讀書人立刻結伴去寧波,而一個小廝打扮的人也順便混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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