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


    一群烏鴉從頭頂飛過,楊滿月臉黑了。


    根本無人聽她說話,反而越爭越兇,之前離去的王三都帶著人過來了。


    古代特別怕百姓聚眾鬧事,這裏圍著這多人又很熱鬧的樣子,自然會引起官府注意。


    這不,王三帶了幾個人過來,一看都圍在楊家小鋪跟前,還以為有人尋楊家娘子麻煩,立刻跟打了雞血一般衝了過來。


    好機會啊!


    現在不表現更待何時?


    楊滿月一看王三那樣,誤以為他要驅散客人,嚇得拿起菜刀猛地在桌上一拍,大吼道:“莫要吵了!天下的確有魚入茶的!”


    她這番大動作一下子把哄鬧的場麵給鎮了下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冷雲嘴角翹了翹,剛毅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玩味,也不說話,依舊小口抿著酒,看著她。


    老者瞪著眼,張了張嘴,道:“小娘子,你,你剛說什麽?”


    “小娘子,你剛說魚可入茶?嗬嗬,你可不能偏頗啊!”


    顧家兄弟叫嚷著,顯是對楊滿月這說法不滿。


    楊滿月黑了臉,這三人也真是的,就這點事還能吵這樣,文人就是較真,傷不起啊!


    不去看顧家兄弟與老者,隻福身道:“我在一本記載各地風貌的書裏曾看見過可入茶的魚。”


    此言一出,老者得意起來了,“怎麽樣?老朽沒胡說吧?”


    “咳!”


    顧大郎輕咳了一聲,臉上閃過尷尬,不過還是不死心地問道:“小娘子,此言當真?”


    “鄉梓父老跟前不敢妄語。”


    楊滿月清了清嗓子,繼續道:“老先生說的那魚應是琴魚。”


    “琴魚?”


    也不吵鬧了,一群看熱鬧的也豎起耳朵來仔細聽著。就連趕來維護治安的王三也認真聆聽了起來。


    這年頭出行不便又少娛樂,能聽點別地的趣聞也是樂事一樁。無論是走夫販卒還是王侯公卿都愛聽八卦趣聞。


    眼下覺得這小娘子能報出名頭來,都來精神了。


    嘿!


    新鮮了啊!


    魚還能泡茶?定要仔細聽著,迴去也能吹噓一番。


    “不錯!就是琴魚。據說此魚產自蕪湖的涇縣琴溪,與宣紙並稱涇縣二絕。涇縣位於黃山東北,那兒林木深秀,風景瑰麗,繞於穿梭山間的水格外清甜,其中以琴溪的水尤為輕盈淺碧。所謂靈山靈水出靈魚,琴魚便生於此。”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坐了下來,輕抿了一口又繼續道:“琴魚雖為魚,卻從不為盤中佳肴,而是以飲茶精品而享譽於世。”


    顧二郎眼睛都直了,有些失神地道:“怎,怎可能?這茶與俗事遊離,湯滌塵埃,最拒葷腥之物……這,這,這……茶清,魚腥,如,如何能攪到一起?”


    老頭冷不住大笑了起來,“哈哈!老夫早說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吧?你們非跟我爭,哼哼,現在知道自己如井底之蛙了吧?”


    楊滿月嘴角一抽,越發覺得這老頭欠扁了。


    我說,老爺爺,您能收斂點不?這小人得誌的嘴臉,姑娘我都想揍你啊!你這不是挑火麽?


    冷雲饒有興致地望著楊滿月,嘴角微微揚起。


    有趣的丫頭!


    看了看圍觀的人,將最後一杯酒喝掉,才緩緩道:“琴魚與極品綠茶‘湧溪火青’同入茶,清澈茶湯中,琴魚頭齊刷向上,尾朝下,嘴微張,眼圓睜,背鰭徐立,尾翼隨茶湯而動,似在杯中嬉遊,如聞唼喋之聲,堪稱奇觀。啜飲一口,壓舌下稍含漱,隻覺清香醇和四溢散開而無一點魚腥之味……待喝完再咀嚼泡開的魚幹,清甘鹹鮮,茶香濃鬱,當真是飲茶之絕品。”


    哇塞!


    楊滿月眼裏冒出小星星了。


    能知琴魚者當真可得老饕之名,這個冷麵公子絕對是吃貨裏的行家啊!


    自己前世曾有幸品嚐過一迴,故而知道此魚。沒想到在這信息閉塞的地方也有人知道這魚的來曆,當下就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感。


    眉眼彎彎,笑著衝麵癱男道:“公子真是好見識!與那書上說得一樣。聽說那琴魚製作起來也頗有門道,去掉內髒後,加以茴香,桂皮,茶汁,白糖以鹽開水熗熟,再撈出晾幹,用炭火烘烤,精製成狀如青茶的深黑琴魚幹,放在特製的錫罐中可儲存很久。”


    冷雲點頭,勾起唇,笑了笑道:“想來你博覽群書才能於美食一道上有創新,不錯。”


    冷麵男笑了?


    自己眼花了?


    楊滿月覺得自己的小心肝有些不受控製地跳了下。雖然人家性子冷,可架不住顏值高啊!


    這一笑,隻覺天地失色,竟引得她內心如小鹿亂撞般……


    這人長得太帥了,太有男性魅力了,不笑已是這般奪目,再微微一笑,要命,哪個少女抵擋得住?


    見她看著自己有片刻的失神,冷雲眼裏多了一絲笑意。


    “說起這琴魚,其實北宋的梅堯臣還寫過不少的詩篇,與歐陽修之間還有段趣事。早在唐朝時期,這琴魚就曾被列為貢品,獨為皇家享用,普通人不知也是情理之事。”


    冷雲看向那位老者,“這位先生想來是福緣深厚之人,能有幸一品琴魚茶之美當不是俗人,又何必與幾個小輩計較?擾了楊小娘子生意,以後吃不到美味可口之物可就罪過了。”


    老頭卻是冷哼了一聲,嘀咕道:“世道亂了,自打開海西夷來後都不尊老了。小子,別以為你出生富貴就能欺負我這個老頭兒。”


    楊滿月哭笑不得,“老先生,這位公子沒別的意思。好了,好了,您老也別生氣了,兩位顧大哥也別生氣,我再給你們切些豬肝,免費贈送的,都消消氣。”


    “還是楊小娘子厚道。”顧大郎故意喊道:“不像某些人,為老不尊!哼!”


    “臭小子,你說什麽呐?”


    老頭又撒潑起來,卻冷不丁地覺得一旁冷颼颼的,側頭一看,卻見贈酒於自己的小子正看著自己,那略細長的眼裏透出了一絲不耐,顯是不滿了。


    老頭摸了摸自己鼻子,隨即扔出一小塊碎銀子,嚷嚷道:“真是的,老夫離開鄉梓幾十載,就想聽一聽鄉音,哪怕鬥嘴也覺親切。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脾氣太壞,哼哼!小娘子,錢且收好,多餘的算老夫給你賠禮了。”


    老頭說著也不等楊滿月迴應,三步兩步地走出人群,寬大的袖子在風中揚起,嘀咕聲還在繼續著,“哎喲,走太多年咯,鄉梓父老都不待見咯……”


    “噗!”


    楊滿月忍不住笑了起來,顧家兄弟對視了一眼,也是“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這老先生其實倒也有趣,我們剛剛是跟他計較什麽啊?迴去了,迴去了,楊小娘子結賬!”


    “噯,來咧!”


    鬧劇過去了,中午用飯的時間點也過去,人群慢慢散去,很快,屋台邊便隻剩下了冷麵男一人,也不說話了,也不喝酒了,隻拿著大麥茶喝著,也不介意這茶廉價,就保持著生人勿近的模樣默默喝著茶。


    楊滿月有些納悶,這人怎還不走?難道都沒事幹麽?


    心裏一陣發酸,眼珠子有些發紅。


    人家這不用幹活就有錢,喝喝茶,看看風景的,咱啥時也能過上這樣米蟲的日子啊?


    切著豬腸,豬肺,給滿倉與陳氏先弄了一碗火燒,壓下心底酸氣,福身道:“公子,若不介意,我們就先吃飯了。”


    “請!”


    隻要不是說吃的這人話就少了,臉上又沒了表情,還真是怪人!


    不去理會這冷氣機,楊滿月端著碗坐到一邊與陳氏他們吃起飯來。


    陳氏一邊吃一邊偷偷打量那貴公子,壓低聲音道:“滿月,娘瞧著這公子心眼倒不壞,就是脾氣古怪了些。這都吃完了咋還不走?”


    楊滿月吃了一塊豬小腸,感受著那油脂香氣,待下了肚,伸出舌舔了舔嘴,一臉滿足地迴道:“許是沒事幹吧?有錢人脾氣都古怪著,莫要管他。娘,滿倉快吃,阿姐去給你們切些五花肉與豬肝來。”


    “別!”


    陳氏忙阻止,“那些留著賣錢,咱們這樣挺好了。”


    說著又笑了起來,一臉滿足地道:“嘖嘖,小娘,你這火燒真太好吃了。而且也太好賺了,你猜咱們這一上午賺了多少錢?”


    “多少?”


    “不算那老爺爺給的,就有六百多文……”


    滿倉眼裏冒著綠光,掰著小手算著,“阿姐不是說核算成本才3文錢麽?一碗就是5文的利潤,咱們一上午賣出去了八十二碗,就賺了,賺了……阿姐,你等等,我去數數。”


    “不用數了,淨利光鹵煮火燒就有410文,再算上螺螄,豬肝,還有那位老人家給的錢,一貫利潤跑不了了。”


    滿倉冒出星星眼,“阿姐,你好厲害!”


    陳氏輕拍了下滿倉的小腦袋,道:“那還用你說?你阿姐能讀能寫還會算,小討債鬼眼裏隻見錢卻是連賬都算不清。”


    楊滿月笑了起來,低聲道:“等再攢點錢給滿月請個先生,人不讀書可不行,滿倉必須得讀書。”


    陳氏激動了,“滿,滿月,你,你真願讓你阿弟去讀書?”


    楊滿月一臉奇怪地問道:“娘,家裏有錢了自然要送滿倉讀書的,他年歲還小哪能不讀書?那不成睜眼瞎了麽?”


    雖然說話聲音極小,可冷雲的聽力極好,聽著這下話,嘴角微微一翹,掏出銀子放桌上,“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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