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不識抬舉!楊先生真是倒黴,娶了個掃把星迴來!還嘴硬,也不想想除了我們葉家哪個敢收留你們?!”


    身後傳來村民的咒罵,楊滿月緊緊地握著陳氏的手,感受到她在不斷地顫.抖,眼裏閃過了一絲寒芒。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怒氣壓進心底。


    這不是小說,這是現實世界,力量的強弱衡量發脾氣的資本。沒有資本,硬碰硬倒黴的隻會是自己。


    迴到了家,那兩個小夥計看了下櫃子,一番商量後,道:“我們也不壓您價了,掌櫃的說了見你們戴孝,想來是遇上困難了,一口價八百文,如何?!”


    兩個小夥計說話時離得遠遠的,眼裏還帶著警惕,好似他們得了什麽傳染病會過給他們一般,眼裏滿是嫌棄。


    楊滿月裝作沒看見,心裏卻有了個底。


    看來這應該是極限了。


    這年頭的人很怕這些,這二人顯然不想在這裏多待,怕沾上晦氣,一下子就把底透出來了。


    楊滿月臉上帶著笑,完全無視別人嫌棄的目光,笑米米地問道:“二位小哥,不能再加點了嗎?”


    頓了頓又道:“這料子可是陳年的老料子,那雕工也精細,迴去上個漆完全能當新的賣……”


    “就算你這全新的也是這價!”


    其中一個圓臉小夥計道:“進當店還指望著賣個高價麽?”


    “小哥,做生意無非圖個和氣,你們當店在這柴橋鎮也是出了名的好口碑。都鄉裏鄉親的,若沒個難處誰能賣家當啊……”


    說話間,臉上已是沒了笑容,一絲悲哀浮上臉龐,“這不實在沒法子了麽?”


    “850文,不能再多了!”


    那圓臉小夥計道:“都鄉裏鄉親的,我們也沒壓你價,姑娘都這般說了,再多給50文,若願賣,這便給錢。”


    楊滿月雖然態度和氣,可說出的話卻句句都是軟釘子,一句“鄉裏鄉親”就把他們釘在句子上了。


    寧波商人雖精明可卻特別講究鄉情,做事不能做絕,凡事留幾分餘地,這也是掌櫃的教他們的。來的時候,掌櫃的就給了半價的底線,850文還在範圍內。


    本聽了鄉民的話,覺這家晦氣,隻想早早離去,故而也沒磨蹭,基本已給了個很公道的價錢。沒成想,這小娘子卻不為所動,是個厲害角色啊!


    楊滿月看他們神色覺不似作假,畢竟這二人還隻是十七八歲的嫩頭青,不然不會給她一句話一頂就又加了五十文的。


    知道是他們極限了,便點了點頭,問陳氏道:“娘,你看?”


    陳氏自然是萬分滿意了,按她的想法能有六百就不錯了。沒成想上來就給了個八百文,這麽一想,人有時被人罵晦氣還挺好。起碼這兩個小哥就是怕他們的晦氣都不討價還價了……


    嘴上露出一絲自嘲後,衝著楊滿月點點頭,“小娘識文斷字,是聰慧人,娘都聽你的。”


    “好勒!”


    楊滿月點頭,衝那二人福身行禮,“那就有勞兩位小哥了。”


    一番忙活,送了二人離開,楊滿月轉身迴屋。見陳氏與滿倉拿著一個陶罐,把錢又都數了一遍,一枚一枚地往裏擱著。


    這也是讓楊滿月感到奇怪的地方。中國銅荒不是一日兩日了,到了明朝中葉後,基本開始使用白銀為貨幣單位。除去這個,還有紙鈔。明朝朝廷甚至禁止民間使用銅錢,統統改用紙鈔。


    但因督管不力,導致紙鈔信譽破產,所以小宗買賣銅錢又盛行了起來。隻是850文錢也不能算小買賣了,按理說應該用銀子交易的。畢竟一貫錢等於1000文,重量可達五六斤,這裏850文四五斤重了,直接帶個小秤與剪銀的剪刀過來不是更方便麽?


    見她站在那兒,蹙著眉,陳氏以為她是因為賣了親生母親留下的東西難過,心裏忐忑了起來。


    “小娘……”


    她喊了一聲,臉色有些發紅,露出慚愧之色,“等日子好過了,我們再想法贖迴來。”


    楊滿月知道陳氏誤會了,忙搖頭道:“娘,850文應該也不算小數目了吧?他們怎麽不給咱們銀子?”


    “你是在想這個?”


    陳氏有些哭笑不得了。滿月好似除了還認字外其他都不記得了呢!


    “沒兩貫以上的生意基本都是用銅錢,寶鈔沒人要,銀子絞多了還得交由官府迴爐重造,得交火耗費呢!”


    楊滿月恍然大悟,剛想開口說“原來如此”,卻聽見外邊一陣吵鬧傳來。


    “楊家的,楊家的,開門,給我出來!”


    臉色迅速陰冷,又來了?!


    陳氏身子猛地一抖,臉色迅速發白,見到滿月又四下在看,知她在尋釘耙,嚇得忙攔住她,“小娘,可不能亂來!”


    上迴滿月那樣差點嚇死她。在陳氏的想法裏,被人欺辱忍一下也就過去了。可要是忍不住打死了人,那可是要償命的!所以她把釘耙,鋤頭啥的都藏起來了。


    楊滿月眼神冰冷,“娘,你忘了?就是咱們太軟弱所以他們才這樣欺負咱們!女兒心裏有數,斷不會……”


    “死了啊?娘希匹,還不開門?!”


    話還沒說完,外麵又傳來罵聲。院子那小門被拍得“吱嘎”作響,應著葉婆子的叫罵聲越發吊人心火。


    “娘希匹!小娘皮翅膀硬了是不是?在家裝什麽死?老娘是來給你家滿月驅邪的!”


    葉王氏罵得起勁,見裏頭的人遲遲不應門,氣憤的同時也生產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塊感。


    怎麽樣?


    怕了吧?


    跟老娘橫,有得是法子治你們!


    拍著門的手好似受到這股塊感驅使一般,“啪.啪.啪”的,拍的越發起勁。


    “哎喲!”


    正拍得爽快呢,哪知那門卻一下打開了,她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摔了個狗吃屎,等站穩後一看,那楊滿月已站在了門口。下意識地朝她手裏一看,很好,沒用釘耙,這下便什麽都不用怕了。


    她一叉腰,指著楊滿月大喊道:“來來來,都來看看!嘖嘖,這眼神,這表情,像不像中邪?!”


    楊滿月一蹙眉,有些摸不清這妖婆又要整什麽幺蛾子。


    疑惑很快解開。


    一個年約四十上下的道士手持著拂塵上前,一雙小眼睛把楊滿月一番打量,忽然拂塵一甩指著楊滿月大喝道:“呔!何方妖孽膽敢在此放肆?!本座乃是通天星君坐下高徒多喜道人下凡,一雙眼可辯一切妖邪諸惡,孽障,還不快快現身?!”


    他這般一喊,跟來看熱鬧的村民嚇得紛紛驚叫後退,看著楊滿月的眼神既驚懼又怨毒,紛紛叫嚷了起來,“道長,快,快把這妖孽燒死,免她害人!”


    “燒死她,燒死她!!”


    陳氏嚇得腿發軟,麵色煞白,死咬著唇,強迫著自己壯起膽氣攔到滿月跟前,哆哆嗦嗦地道:“你,你們,莫,莫要胡說,滿,滿……”


    “娘!”


    楊滿月看了葉婆子一眼,雖是淡淡一瞥,可那眼神毫無人氣,冰冷地好似要把人洞穿一般。


    那葉婆子被她這麽一看,不知怎地心裏竟是一抽,下意識地就垂下眼,竟是不敢與楊滿月對視。


    到了這一刻,楊滿月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嗬嗬……”


    唇角慢慢勾起,閃過一絲嘲諷,“有膽設計卻無膽與我對視麽?到底良心未泯呀,嗬嗬……”


    口氣淡淡的,好似在說著別人的事一般,可言語裏的嘲弄與諷刺卻像一把利刃直插葉婆子心口,“倏”的一下,臉色變了。


    被點破了意圖,臉上自然是掛不住了。


    “楊滿月,你還敢胡言亂語?!道長,這妖孽可厲害著!不過不能弄死她……”


    葉婆子說著便擦起了眼角,“也是怪可憐的,妖孽知道什麽?隻知害人。可這滿月丫頭卻是無辜的,道長法力通天,還請道長……”


    “通天星君門下多喜道人,是吧?”


    她話還未說完卻被楊滿月打斷了。


    隻見楊滿月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不慌不忙地道:“是不是截教那個通天?”


    那道人一愣,隨即又恢複正常,一甩拂塵,頗有幾分世外高人的風采,“不才,本座正是通天星君門下多喜道人轉世,能知過去未來事,能辯忠殲鬼怪。你這妖孽若識相,就快快從這小娘子身上出來,否則,嗬嗬……”


    他一把甩出幾張符篆,“不然定要你嚐嚐老道這火符的威力!”


    “嗬嗬……”


    楊滿月淡淡一笑,“倒不知通天教主何時被封星君了?且通天教主名下不是隻有多寶道人麽?哪來的什麽多喜道人?”


    那道士臉色瞬間變了,可吃這行飯的隨機應變本事不小,立刻退出幾步,掐起法訣,嘴裏大罵道:“呔!好一個狡詐的妖孽,竟敢愚弄鄉民!看來不給點苦頭你吃,你是不會老實的!”


    他說著便掏出一把桃木劍,一把串起那些符篆,然後跟喝醉酒一般亂扭了起來,“天靈靈,地靈靈……”


    拿著桃木劍的手不停打圈晃動著,看著還挺像迴事。


    葉婆子與她兒媳葉柳氏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小娘皮,好好嫁過去不就結了?非得逼著我們整治你!不吃點苦頭,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該!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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