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陳驍就沒少在言語上占林栩的便宜。

    主要是彼此都是開得起玩笑的人,你埋汰我一句,我埋汰你一句,誰也沒在意言語上的問題。

    不過這一次,陳驍是真把自己放在了長輩的位置上跟林栩說話。

    好歹重生一世,前前後後加起來也超過四十歲了,再加上他跟林榮恆之間的關係,把你當半個女兒咋的?

    “你爸才五十多歲,知道他怎麽就得了老年風濕嗎?”陳驍先是反問了林栩一句。

    “大概……他年輕的時候在碼頭上幹活,長期把腿泡在水裏落下的病根吧。”林栩說。

    “他是纖夫呀?纖夫還在岸上走呢,你爸他怎麽就把自己的腿泡在水裏了呢?”

    “聽說為了插隊,不走跳板,直接淌著水爬上貨船……”

    “就為了多扛幾袋貨,多掙幾分錢,可以給你買紅頭繩。”

    “你提這些幹嘛?”林栩把頭轉到一邊去,傲驕的不拿正眼看陳驍。

    陳驍道:“這是青年版的林榮恆,你先記下了,我們接下來看看中年版的林榮恆。聽說他後來得到一個服裝廠老板的信任,工作變得忙碌起來了,也就沒什麽時間陪你了。用你的話來說,他錯過了父女之間最親、最純的那一段時光。”

    林栩道:“這些事情都過去了,我也理解他當時的難處,沒想過要計較的。”

    陳驍道:“輪得到你計較嗎?沒有你爸那段艱苦的歲月,也就沒有後來的榮恆服裝廠,也就沒有你留學,整容的經費。擱你當初那幅熊樣兒,能有今天?”

    “你……過份了啊!”林栩有些生氣了。

    “你先記下了,這是中年版的林榮恆。接下來,時光一晃到了兩個月前,也就是世紀中源重組的時候,我們來看看老年版的林榮恆。”

    “怎麽了?”林栩諤然。

    這段時間她去了米國,完全不知道東業集團到世紀中源過渡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陳驍道:“世紀中源重組之後,為了縮緊拳頭,砍掉了很多跟地產業不相關的公司,榮恆服裝廠也在被砍掉的名單之中。”

    林栩愣了一下,如果榮恆服裝廠真的被砍掉,應該是合情合理的。

    一來它跟地產業完全不沾邊;

    二來它現在的盈利能力非常有限。

    但是最終,榮恆服裝廠並沒有被砍掉,還更換成了炫色服飾有限公司。

    陳驍接著說道:“上至股東會,下至資產管理組,都覺得服裝廠應該打包賣出去,像祁偉辰、董興國這類原本就是做服裝生意的,都打算伸出手來接了。”

    林栩:“你是想告訴我,我爸保住了服裝廠?”

    陳驍:“你爸擁有世紀中源10%的股份,他不缺錢,自然的,將來的你也不會缺錢。所以,他拚了命的找那幫股東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想要取得他們的支持,跟錢和權無關。在那段時間裏,他時常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沒別的想法,單單是為了保住服裝廠,保住你的夢想。”

    林栩默然。

    陳驍接著道:“老實說,你看集團上上下下,誰特麽對服裝廠感興趣?也就隻有你,隻有你是服裝設計畢業的,隻有你想打造出一個屬於自己的服裝品牌,關我們屁事?”

    林栩抬起眼皮掃了陳驍一眼,沒有說話。

    陳驍歎了一聲:“哎,從青年時代給你掙一根紅頭繩,到中年時代送你出國留學,再到老年時代保住你的夢想,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你。到頭來,抵不過你一句沒有親密度!”

    林栩把頭抬起來望著天花板,慢慢的向陳驍伸出一隻手來:“給我一支煙吧,我想抽。”

    陳驍扔了一支給她:“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我到機場去接你。”

    林栩點上香煙,生澀的吐了一口濃霧:“記得。”

    陳驍說:“你爸當時給了我一張你的照片,從錢包裏摸出來的,有點泛黃,應該是長期帶在身上的。”

    林栩訕笑道:“不可能,他不是那種矯情的人。”

    陳驍換了個輕鬆的口吻,說:“要不我們賭一把?”

    林栩問:“賭什麽?”

    陳驍道:“賭林大哥身上有你的照片。謎底你自己去揭開,如果你輸了,今晚你下廚,如果我輸了,我下廚。”

    林栩滅了煙頭,從椅子上站起來:“我還從來沒嚐過陳大董事長做的飯菜!”

    陳驍笑了笑,他不可能會輸的。

    當初,他是親眼看到林榮恆從錢包裏拿出林栩的照片給自己。

    等會兒……

    陳驍突然發現不妥,當年林栩在國外,林榮恆因為想念女兒而帶著她的照片不足為奇。

    現在林栩迴國了,幾乎每天都能見,會不會就不帶了呀?

    “呃,如果我輸了,蕎蕎下廚。”陳驍改口道。

    林栩不在乎誰下廚,她現在很有興趣知道,像林榮恆這種外型粗獷的選手,會不會真的隨身帶著女兒的照片。

    她走進林榮恆的辦公室:“爸,我今天忘了帶錢,借點錢給我。”

    林榮恆摸出錢包:“哦,你要多少?”

    林栩踮起腳尖瞄了一眼,隻見花花綠綠的一片,有些反光,看不太清。

    她跳過去,一把搶過林榮恆手上的錢包,轉身就走。

    “喂,搶劫啊?你給我迴來!”林榮恆在她的身後喊道。

    林栩不理他,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翻開錢包。

    一個皮膚有些偏黑,齊耳短發,穿著那個年代比較時髦的蝙蝠衫和橙色短褲的女孩躍入林栩的眼簾。

    那是她剛到法國的時候,在巴黎鐵塔下正兒八經擺拍的第一張照片。

    原本是寄迴來給她母親的,沒想到落到了老爹的手上。

    正如陳驍所說的那樣,有些泛黃了,因為錢包總是翻來翻去,照片也被折騰得皺巴巴的。

    林栩盯著那張照片看了許久,耳邊迴蕩著陳驍的聲音:

    “從青年時代給你掙一根紅頭繩,到中年時代送你出國留學,再到老年時代保住你的夢想,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你。到頭來,抵不過你一句沒有親密度!”

    林栩抹了下眼角,給陳驍發了一條短信息:“我輸了,但是我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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