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祈醒了,但這一次,他選擇做一個閑散的普通人。


    他同暗羽,沒迴淮江。


    之前要死的時候,宋祈一直想迴淮江再看看。


    現在死過一遭後,他反倒沒了那些執念,放下了許多東西,整個人更為通透豁達。


    知曉宋祈醒來之後,宋伯提著東西,主動離開了宋府。


    即便留下來,雙方之間,也多出了絲嫌隙,難以彌補。


    其實,宋祈不在意。


    死過一遭,宋祈對許多事都變得不在意。


    但宋伯在意。


    他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道坎。


    殷鑠明明一直對他說過,隻要宋祈好好喝藥,就不會死。


    或許他同宋祈的初識是蓄謀已久,但這麽多年下來,在他心中,早已將宋祈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


    他沒做過背叛宋祈的事。


    殷鑠讓宋伯暗中匯報宋祈的一些不同尋常的舉動,宋伯都編了些假話去騙他。


    結果最後,殷鑠根本救不了宋祈。


    他走的時候,宋祈站在大門處送了他一程。


    宋伯看見了,在要上馬車的時候,他頓住步子,三兩步轉下身,遠遠的朝宋祈跪下。


    他跪在地上,滿當當的朝宋祈磕了好幾個頭後,起身蹣跚離開。


    遠遠的,宋祈看見了宋伯耳後半藏的白發。


    初見他時,他尚是中年,如今,歲月在他身上刻下痕跡,迎來了衰敗的年歲。


    宋祈其實不怨他。


    人這一生,難免會遇到許多難兩全的事,宋伯做的,其實已經足夠。


    起始,他們本僅是陌生人而已。


    因著殷鑠而相識,相伴。


    這何嚐不是一種羈絆。


    風大了,暗羽給宋祈披上件外袍。


    宋祈現在的身體,空前罕見的健康,即使現在是冬日,僅身著薄弱的衣物,他也未感覺到寒冷。


    他的身體已經徹底恢複了,五感也恢複,甚至比之前還要靈敏。


    但暗羽還當他是之前病弱模樣,連喝杯熱燙的茶水,也要先吹冷。


    在對待宋祈的事情上,一如往昔的細致耐心。


    龍絕有問過宋祈,是否想見一麵殷鑠。


    聽龍絕說,殷鑠現在過得極慘,吃遍人間苦,受遍人間罪。


    宋祈搖頭,他對這個人的存在,並不在意。


    即便此人是他的親生父親。


    因為殷鑠,宋祈來到這個世界。


    也因為殷鑠,宋祈經曆了比別人更為艱難的一生。


    無論愛恨,都是一種極為強烈的在意情緒。


    但如今,宋祈對他,無愛,無怨,無恨。


    ……


    宋祈的日子是平靜了下來,但他還未同暗羽真正的成婚。


    兩人沒大辦,隻是簡單的請了些熟悉的親近的人前來見禮。


    龍絕自然也來了。


    這一次,他身旁還多了兩個人。


    一玉麵書生,和一英氣少年。


    那英氣少年,眉眼冷厲,瞳孔黑沉,心氣頗高,見誰都微仰著下頜,性子十分桀驁。


    唯獨見了一身紅衣的暗羽後,他眼睛一亮,邁著思主的大步子,就要往暗羽跟前湊。


    結果被後麵的玉麵書生提溜住了脖頸。


    兩人這一對視,又是火花摖閃電,差點打起來。


    他惡狠狠咬牙:“惡貓。”


    “舔鷹。”


    瞧著這兩大神又要打起來,走在前麵的龍絕迴眸似笑非笑掃了兩人一眼。


    這迴好了。


    兩人都安分下來了。


    惡貓搖身一變,變成了龍絕的舔貓,連忙跟上,左右關切的跟個合格的小狗腿獻殷勤。


    “陛下,您走慢些。”


    見自己死對頭這般小人行徑, 黑玄臉沉下來,十分不屑的一哼。


    而後,他扭著頭,跨著大鷹步,三兩步跟上龍絕的步子。


    當舔鷹怎麽了。


    舔得好,直接從鷹變成人。


    舔不好,惹龍絕生氣後,又讓他變迴老鷹怎麽辦。


    到時候,他黑玄,就成了一隻任由死對頭揉捏搓扁的殘鷹了。


    這二人,自然是黑鷹和黑貓。


    小黑之前幫龍絕辦事的時候,龍絕便允諾過它,會實現它一個願望。


    事情結束後,小黑貓想要當人試試。


    龍絕隨手給它丟了個大大的能量團。


    能量團中蘊含的能量太多,小黑一時半會吸收不完全,自己偷摸著尋了個地方。


    它準備一舉變成人後,出現在那隻死老鷹的麵前,惡狠狠的將它關進籠子裏麵,天天欺負那隻鷹。


    可惜,能量吸收的事進行到一半之時,尋著它的味道,一天不打架,渾身難受的霸主黑玄找上門。


    黑鷹惡狠狠撲了上來,然後稀裏糊塗的,搶了不少黑貓的能量過去。


    黑貓:臭鷹,你死了。


    第二日,兩大隻渾身赤裸的抱在一起醒來,一起在寒風中,風吹蛋蛋涼。


    一陣激烈的戰鬥,就此又開始。


    今日暗羽和宋祈,都穿上了紅色的婚服,樣式簡單大氣,卻不失精美,更襯得他們二人模樣俊美非凡。


    暗羽從未穿過如此鮮豔的正紅色,婚服上身後,他低著頭,望向周身滿目刺眼的紅,還有些不適應。


    雖然不適應,但他十分高興,向來沒有什麽表情的一張俊臉,難得舒展開,叫人見了便知他心情愉悅。


    宋祈今日,心中也是歡喜的。


    暗羽於宋祈而言,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


    他們的相識,不摻雜任何的利用與欺騙。


    愛意,於縫隙中破土而出,明知前方是懸崖峭壁,卻還是抑製不住的為這個人心動。


    這兩世,宋祈過得苦,暗羽又何遑不是如此?


    前世,他同宋祈之間,每一次都剛好錯過,後知後覺已愛上對方時,卻再也尋不到宋祈的蹤跡。


    他們的故事,像是一本厚重的書冊。


    宋祈的故事,是這本書冊的前半冊,而暗羽的故事,是這本書冊的後半冊。


    暗羽故事的開始,是宋祈人生的末路。


    暗羽在即將展露出自己鋒芒之時,遇見的是平淡迎接死亡的宋祈。


    如夕陽與辰星的交匯相錯,匆匆相逢,匆匆別離,尚且來不清整理清相碰撞時的那一刻絢爛。


    他出現時,是他人生的落幕之時。


    宋祈被殷鑠從地牢中救出時,暗羽明明知曉,暗中放了水,故意叫人輕易的便將宋祈救了出去。


    他以為自己已經救了宋祈,救了他的心上人。


    卻一直不知道,被救出去後的宋祈,沒有多久,便一個人安靜的沉入冰湖中。


    暗羽不知曉,他每一日心中都帶著微弱的期盼。


    盼著再見宋祈一麵。


    盼著有朝一日,他能站在宋祈麵前,親口對他說一句喜歡。


    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思念漸濃,不通情愛的暗羽,幾乎在這種殘忍的等待中,方才知曉,愛一個人的滋味為何。


    他的感情含蓄而真摯,愛上一個人的過程極為緩慢。


    他愛上了宋祈,但這一生,卻再也見不到宋祈。


    後來, 他盼過生,等過死亡,徘徊過每一日的朝陽與夕霞。


    才終於,再盼到一個活著的宋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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