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暗羽眸中神色認真,宋祈顯然意識到什麽,收了眼中笑意,也收迴了手。


    他忘了,他是要死的人。


    怎一見到暗羽,自發的逗弄起人來?


    竟連這麽重要的事都忘了。


    暗羽喜歡上他,往後他死了,暗羽一個人該當如何?


    好不容易將他從齊宣那裏弄出來,接下來,應該允他自由才對。


    道理宋祈都懂,理性告訴他,趁現在,將暗羽送離燕京,予他自由,才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感性上,他是想將暗羽留下來的。


    人這種生物,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是貪心的。


    什麽都想要,什麽都不願放手。


    最終會害了自己和身邊的人。


    宋祈沉默下來,終究是清醒理智占據了上風。


    暗羽不太懂宋祈的臉色為何突然冷了下來,他繼續垂著頭,穿衣服。


    這一下,兩人間的氛圍實在有些安靜,宋祈沒再出言說話。


    這一次,宋祈病得有些嚴重,連著幾天,都在床上度過。


    他清醒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


    常常是心中記掛著事,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掙紮著讓自己清醒過來,處理手中的事。


    但處理著事情,又實在困倦,就這樣睡過去。


    宋祈躺在床上睡著,暗羽就待在一旁,專心的守著他。


    暗羽見過宋伯拿著幹淨的棉布,沾了水潤濕宋祈的唇。


    待後麵他再見宋祈唇瓣幹澀時,自發的尋來幹淨的棉布,給宋祈潤唇。


    羽首領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卻不代表他不會心疼人。


    暗羽現在,依舊是一個字一個字冷冰冰的吐出來,不太會說好聽的話。


    但他會學,會觀察四周別人的動態,會將這些細節的東西,記在心裏。


    ……


    今日外麵的天氣晴朗,光線很好,待暗羽收拾好自己後,已到了中午。


    院中炊煙升起,藥物和藥膳,同時熬製著,暗羽去照看一下宋祈的藥。


    他出門,腰間牌子隨風輕輕晃動。


    有些小心思的下人消息靈通,認出他來,當即眼珠子轉了兩轉,聲音十分響亮的喊了暗羽一聲。


    “羽君好。”


    “嗯?”


    暗羽不明所以,站定迴眸看人,他看人時,眉眼自帶冷厲之色,氣場十分攝人。


    “羽君?”


    管家是不讓他們喚暗羽為羽君的,覺得折辱人。


    大人看上的人,管家也十分重視著,私底下並不允許下人們如此叫暗羽,隻讓他們叫暗羽羽大人。


    暗羽有心想問清,但那下人似乎被他這一身氣勢嚇得不輕,垂著眼不敢同他對視。


    暗羽轉身走了兩步,步子漸漸緩慢下來。


    羽君……


    他似在殺人的時候,聽過一些閑話。


    某位大人的房中人,都會被人稱為侍君。


    羽君,宋祈的侍君。


    暗羽想著,眸中泛起漣漪。


    這個名頭,對於男子來說,不是一個十分好的稱唿。


    但暗羽並未覺得,有任何不適。


    反倒是有股隱秘的歡喜,在心中蕩開。


    這種情緒,一直延續到暗羽見了給宋祈熬的藥。


    藥味十分苦澀,氣息難聞,負責熬煮的人,此刻都邊堵住鼻子,邊熬煮藥。


    這樣苦澀的味道,光是聞著,都叫人忍不住心中作嘔。


    趁著藥物還在熬煮的這一小段時間,暗羽想起宋祈喜歡吃甜的事。


    他縱身一躍,轉眼消失在府內。


    待暗羽再迴來時,皺著眉頭從懷中掏出了一盒甜膩的綠豆糕和一包蜜餞。


    暗羽指尖提著東西,手臂伸著,將它們放到離他最遠的地方,鼻子嗅了嗅,覺得整個身上,此刻都是一股甜膩的香味。


    這股粘糊的味道,實在惹人心煩。


    奈何宋祈似乎極為喜歡它。


    暗羽拎著東西,去尋宋祈。


    他來得正巧,宋祈正在喝藥,管家站在一旁,臉上神色肅穆,不知道方才,宋祈和他談了些什麽。


    宋祈端著碗,半仰著麵,喝下一些。


    宋伯還在一旁碎碎念:“這藥苦,大人慢點喝。”


    宋祈喉間吞咽了下,有些苦澀的藥汁從唇邊溢出,他愣住一刻,眸底晦澀。


    但稍虞,他繼續麵無異色的一口飲盡碗中的藥。


    藥一口喝光,他指尖輕輕擦去唇邊的藥漬,動作極輕緩,眸光輕頓,不知在想些什麽。


    暗羽站在一旁看著,將帶迴來的東西遞出去。


    但宋祈看著,卻發出疑問:“這是何物?”


    宋伯鼻子動了動:“綠豆糕。”


    空中溢著一股極香甜的綠豆糕的味道,味道甜膩,惹得周圍空氣都香甜了起來。


    還有一包,是蜜餞。


    宋祈不接東西,暗羽就一直遞著,不收迴手。


    這樣僵持著不是辦法,宋祈伸手,將東西接了過去。


    宋祈手指捏了一塊糕點,完整的吃掉。


    剩下的,卻是不打算再食,都留著了。


    今天宋祈喝藥喝得痛快,眼看著人也有了些精神頭,宋伯瞧著,心中也高興。


    “今日天氣不錯。”


    “大人今日可想出去走走?”


    “算算時間,各地的世子們該都入京了。”


    宋祈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暗羽主動站在他後麵,安靜沉默的守著他,目光卻一直落在宋祈身上,毫不收斂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人看。


    宋伯壓著聲音應:“對,人都到齊了。”


    “有幾個不安分的,在暗中接觸朝中大臣。”


    “但沒有大人您的首肯,朝中無人敢輕易應他們的約。”


    宋祈輕言:“人都到齊了,先安排人壓壓性子,過段時間,再讓宮中安排洗塵宴。”


    “互相見見麵。”


    宋伯皺眉,話裏帶了疑慮:“那皇帝那邊如何?”


    “要讓他出席嗎?”


    宋祈不知何時,手中拿著之前昧下的暗羽的金元寶在把玩,聞言,他沉默有一刻才道:


    “讓他去吧。”


    “一國之主,病這麽久,也該在人前露露臉。”


    “說起來,許久未進宮,還不知如今宮內,是怎樣一番風景。”


    宋伯嫌惡的道:“醃臢之地,隻怕髒大人的鞋。”


    宋祈輕笑著迴:“宋伯,你忘了,我本是從那裏麵走出來的人。”


    “鞋子,早就髒了。”


    沒談幾句,宋齊祈又犯困了。


    暗羽動作輕輕的將他抱迴房間,眉眼間染上幾分小心翼翼。


    險些讓人以為他懷中抱的,是什麽易碎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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