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口時,江醫生壓低聲音道:“你多注意點,他的精神狀況瞧著不大對,我的建議是找個心理醫生看一下。”


    “嗯,我會注意的。”


    醫生走後,謝辭雪徑直迴到客廳。這一瞬間,他的腦海裏思緒萬千——陸鳴秋為什麽會割腕自殺?和顧少容有關嗎?他到底遇見了什麽事?自己能不能幫到他?又應該怎麽幫他?


    問題不斷交錯,讓謝辭雪的大腦險些過載,然而等他看見陸鳴秋渾身濕漉漉的模樣時,一切的問題都匯聚成了同一個:“你要不要換件衣服?”


    陸鳴秋搖搖頭:“不用了,我該迴去了。”


    說著,他邁步便走。


    謝辭雪的手比腦子快,在陸鳴秋錯身的刹那,他一下子就握住了對方的右手。


    力度不重,甚至可以稱之為輕柔,陸鳴秋隻要動動手,就能掙脫這種束縛。


    他盯著謝辭雪問:“你這是做什麽?”


    “陸先生,你如果不想迴去的話,可以留在我身邊,”說出這句話時,謝辭雪沒有半點猶豫,“顧少容不敢得罪謝家。”


    “你為什麽幫我?”陸鳴秋歪著腦袋問,“難道你和他一樣,也想得到我?”


    他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當初認識顧少容的時候,對方也是這樣好心好意,說可以幫他,然而事實證明,所謂的幫助不過是一場沒有盡頭的折磨。


    “陸先生,”謝辭雪一字一句,認真道,“我幫你,隻是因為不忍心,沒有別的企圖。”


    陸鳴秋抬眸,與眼前的男人對視,他看見一雙溫柔的眼,裏麵沒有侵略和占有,反而閃爍著一種平靜柔和的光。他心道,自己腳下的道路早已被摧毀,就算這一次賭輸了,也不過是從顧家的籠子換到謝家的籠子,可若是賭贏了……


    陸鳴秋心跳如擂鼓,正想開口說出自己的答案,腦袋卻突然湧起一陣強烈的眩暈感。


    他眼前發黑,渾身一軟,旋即直愣愣地向前倒去。


    作者有話說:


    出現秋寶這種情況請及時就醫嗷,希望大家一切都好~


    第6章 老宅


    陸鳴秋醒來時,首都這場雨已經停了,天空放晴,陽光從玻璃窗外爬進來,拉扯出一道道金色的影子。


    他的眼睛往旁邊移動,就見到了謝辭雪,對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腦袋低垂,眼睛緊閉,看樣子正在睡覺。


    陸鳴秋側了下身子,想從床上起來,他的動作相當輕,本意是不想打擾到別人,可謝辭雪還是醒了。


    一睜眼,他就問:“你躺了一天一夜,現在感覺怎麽樣?”


    陸鳴秋開口,聲音微啞:“感覺挺好的,就是有點餓。”


    謝辭雪舒了口氣,打了個電話叫傭人去準備食物,等到通話結束,他才轉過頭來對陸鳴秋解釋發生了什麽。


    “你暈倒之後,我帶你去私人醫院做了個檢查,你當時低血糖了……醫生說可以迴家修養,我就把你帶迴了家,但並不是南庭新苑的那棟房子……”


    陸鳴秋眨眨眼,表情頗為茫然:“所以我現在在哪兒?”


    “我家老宅,”謝辭雪說,“南庭新苑其實是我弟弟的房子,我三個月前剛從國外迴來,那邊離公司更近,他就借我暫住,你如果要離開顧少容,我尋思還是換個居所比較好,所以擅作主張帶你迴了這邊。你要是覺得生氣……就罵我幾句?”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猶豫,像是不確定這樣能不能讓陸鳴秋消氣。陸鳴秋笑了下,小鹿一樣的眼睛微微彎起,像天邊的月,他說:“我沒有生氣。”


    謝辭雪頓了下,溫聲問:“那你要離開顧少容嗎?”


    陸鳴秋點點頭:“我想離開他,麻煩你了。”


    “不麻煩。”謝辭雪的嘴角微微上揚,看得出,陸鳴秋的這個決定讓他非常高興。


    陸鳴秋沉默幾秒,想起家裏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謝先生,我小妹她……”


    “我知道你家中的情況,”謝辭雪輕描淡寫地說,“在你暈倒的這段時間裏,我已經安排人到四川去看望令妹了,你別擔心。”


    “謝謝。”


    謝辭雪思索片刻,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陸先生,你當初為什麽不把小妹接到首都療養?”


    “她不願意,”陸鳴秋閉上眼睛,迴憶自己妹妹的笑,許久後他才繼續道,“我小妹是個很念舊的人,她說自己如果注定要死,那麽她想死在故鄉。”


    說這段話時,陸鳴秋的語氣平淡如水,沒有半點波瀾,可謝辭雪卻從中聽出了濃濃的不舍,他靜靜凝望眼前的青年,蒼白、病弱,瘦骨伶仃,那雙漂亮的琉璃色的眼睛充滿死寂,明明半個月前見麵時,那裏麵還閃著晶亮的光。


    兩廂對比,著實令人心酸。


    謝辭雪歎口氣,他從前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人,但麵對陸鳴秋,他卻好似無師自通了。


    他聲音放得低,說起話來溫溫柔柔的,自帶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陸先生,等你的精神養好了,能帶我去參觀一下你的家鄉嗎?我長這麽大還沒有去過西南。”


    “你想去四川?”陸鳴秋的眼睛微微睜大,“可我已經很多年沒迴去過了,不知道該帶你去哪裏逛。”


    謝辭雪說:“或者你帶我去見見小妹……她應該挺想你的。”


    “好吧。”


    想到能迴四川,陸鳴秋心裏高興,下意識露出一個笑。他長得俊美,笑起來又好看,此時正逢一縷陽光落下,輕輕籠罩著他的臉,光彩照人,滿室生輝。謝辭雪被眼前的一幕晃了神,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一句詩:白玉金邊素瓷胎,這是描寫瓷器技藝的句子,可放在陸鳴秋身上,似乎也恰如其分。


    臥室忽而安靜下來,大約兩刻鍾後,傭人過來敲門,說飯菜已經備好了。


    陸鳴秋下了床,發現自己原本的浴袍已經變成了一套絲質睡衣,他猜這應該是謝辭雪幫他換的。


    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安靜地跟著謝辭雪離開臥室,到餐廳用飯。謝家老宅亦是棟別墅,臥室在二樓東側的第一間,出了門,對麵是張粉白的牆,牆上掛著一幅油畫,畫的是秋天的紅楓,用筆老道,意境開闊,看得陸鳴秋眼前一亮,他忍不住問:“謝先生,這幅畫的作者是誰啊?”


    “這是家母二十年前所作,”謝辭雪淺笑一聲,“其實你應該聽說過她的名字。”


    “我聽過?”


    “我母親叫謝玉龍。”


    陸鳴秋吃了一驚,他的的確確聽過這個名字,國內印象派大師、首美教授、紐約中國美術家協會副會長、玉龍工作室的創始人……當初讀大學的時候,他還旁聽過謝玉龍教授的選修課。


    “沒想到你居然是謝老師的兒子,”陸鳴秋脫口而出,立馬意識到這句話不大對,於是支支吾吾找補道,“呃……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明白,”謝辭雪毫不在意地說,“我的確沒什麽藝術天賦,更不愛畫畫,家母從小就很嫌棄我這一點,還說我不如岑時。”


    聽他提及岑時,陸鳴秋才想起這兩兄弟的姓氏不一樣,而且岑時眼睛綠幽幽的,帶有明顯的混血特征,可謝辭雪是典型的東方長相,這一點很奇怪。


    大抵是他臉上的疑色過於明顯,被謝辭雪看出端倪,兩人下樓梯的時候,謝辭雪問:“你是不是特別好奇,我和岑時明明是兄弟,為什麽差別如此大?”


    陸鳴秋點點頭,又搖搖頭。


    “謝先生,這是你的隱私,我沒有刨根究底的習慣。”


    “也不算隱私,這件事在我們圈子裏人盡皆知,”謝辭雪語氣自然道,“我父母是青梅竹馬,在我周歲時,他們兩人和平離異,我母親帶我迴到謝家,從此我改姓謝,對外的身份也是謝家人,後來我父親再婚,他的第二任妻子是位德國人,他們育有一對龍鳳胎,也就是岑時和他的妹妹。”


    陸鳴秋聽明白了,“所以你和岑時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對。不過我們關係很好。”


    話說到此處,螺旋樓梯也走到了盡頭,陸鳴秋打量此間的裝修風格,與謝辭雪在南庭新苑住的那棟房子迥然不同,那邊是純中式設計,謝家老宅卻不是,這邊雖說占了個老字,可室內采用的裝潢相當新潮,牆壁漆的是鮮豔明亮的純色,地上鋪的是淺色原木地板,窗戶外安裝鐵藝雕花柵欄,沙發背後的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抽象畫,色塊擁擠,顯得整麵牆特別鬧騰;與之相對的電視牆則大範圍留白,唯獨左下角用濃墨繪製了幾株亭亭玉立、栩栩如生的紅蓮,兩麵牆一動一靜,倒是互補。


    從客廳到餐廳,要經過一個封閉的走廊,走廊的兩邊鑲嵌著銅質壁燈,壁燈下邊是一對三尺來高的胭脂紅琺琅彩大瓷瓶,這大抵是老宅內為數不多的中式元素,陸鳴秋還注意到,這截走廊的天花板采用拱形吊頂,上頭用模糊的油彩塗畫,就像西方教堂的天頂畫,不過與教堂有所不同的是,謝家老宅天頂繪製的是莫奈的名畫《睡蓮》。


    謝辭雪見他在看天頂畫,開口說:“老宅的裝飾皆是我母親一手設計的,她當時癡迷莫奈,親手臨摹了一幅,走廊裏的那對瓷瓶是別人送的,與家裏的裝修格格不入,但母親喜歡,就把它們放在這裏了……岑時當初說這裏的顏色太跳太滿,陸先生覺得呢?”


    “沒有啊,你家的色彩搭配很漂亮,我挺喜歡的。”


    陸鳴秋這話不是恭維,他確實喜歡謝家老宅的裝潢,他喜歡豔麗熱烈的色彩,當初選擇學畫畫也是因為可以肆意擺弄那些顏色。


    兩人來到餐廳,傭人已經布好了飯菜,具是清淡的飲食,盛放在乳白色的骨瓷餐具裏,瞧著頗為雅致。


    陸鳴秋雖說是餓了,可卻吃不下太多的東西,他覺得自己已經吃飽了,可轉眼一看,桌上的菜幾乎沒怎麽動,碗裏的飯也才吃了一半。


    這鳥兒一樣的飯量,看得謝辭雪直皺眉,他勸道:“現在才下午兩點多,離晚飯還有幾個小時呢,要不再吃點吧?”


    陸鳴秋搖頭道:“吃太多會反胃。”


    謝辭雪雖然心疼他,可是也找不到什麽好辦法,陸鳴秋的身體報告除了低血糖以外,沒什麽別的大毛病,他猜陸鳴秋之所以反胃,多半是心理問題。謝辭雪已經讓江醫生去聯係國內最好的心理醫生了,就是不知道陸鳴秋願不願意配合。


    不過這事兒急不來,得循序漸進。


    謝辭雪正想著,就見陸鳴秋開始收拾碗筷,他輕握住對方端著碗碟的手,說:“你不用做這些,張媽會收拾。”


    “噢,我習慣了。”陸鳴秋以前一個人住,做飯洗碗收拾房間都是自己來,倒是從未被人“伺候”過。


    謝辭雪拔高聲音喊了聲“張媽”,片刻後,餐廳背後的廚房裏走出一位中年婦人,陸鳴秋定睛一看,發現婦人正是昨天在南庭新苑見過的那位。


    張媽來到餐桌邊利落地收拾碗筷,臨走前還關切了一句:“陸先生,你怎麽不多吃點?”


    “張媽,等他身體養好,食量自然就上去了,你別管啦。”謝辭雪怕陸鳴秋尷尬,代他迴了話。


    張媽走後,陸鳴秋問:“謝先生,我的手機呢?”


    謝辭雪從外套兜裏拿出一部黑色手機,說:“顧少容給你打了很多個電話。”


    陸鳴秋點開手機屏幕,來自顧少容的未接來電足足有六十餘條,其中還夾雜著幾條楊皎發來的微信。


    他沒理顧少容打來的電話,直接點開了楊皎的消息。


    楊皎:【陸鳴秋,顧二少問我你的下落,你跑哪兒去了?】


    楊皎:【呃,他說你被人帶走了,這是什麽意思?】


    楊皎:【你人呢?】


    楊皎:【弟弟,你別嚇我】


    陸鳴秋抿抿唇,他沒有直接迴複消息,而是先問謝辭雪:“顧少容知道我被你帶走了?”


    “知道。”


    “他會不會來找你麻煩?”


    謝辭雪笑道:“顧家有個項目需要謝家幫忙,他隻要敢來,我就敢讓他們家賠個精光,而且顧少容的哥哥相當精明,他不會放任弟弟亂來的。”


    陸鳴秋懸著的心慢慢放下,比起自己再被顧少容抓迴去,他其實更怕這件事會牽連到謝辭雪和謝家。


    他低下頭,濃密的睫毛掃出一片陰影,像一把小扇,他的手指敲擊著鍵盤,打出一串文字發送給楊皎。


    陸鳴秋:【皎皎,我單方麵和顧少容分手了,你以後不要再理他了。】


    對麵的迴複來得很快。


    楊皎:【你終於把他給踹了,普天同慶啊!】


    楊皎:【不過你到底在哪兒,知不知道昨天我差點去報警。】


    陸鳴秋:【我在一個朋友家,別擔心。】


    楊皎:【行。】


    楊皎:【對了,你既然已經和顧二少分手了,那麽新疆應該能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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