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開得很快,寒風就像刀子一樣不斷的往身上刮。

    明雅抱著他的腰將腦袋藏在他身後,抬頭看了眼頂上不停掠過的白雲,瓦藍瓦藍的天際就跟明鏡似的漂亮。

    這時伴隨著如狼嚎的風聲,徐東強洪亮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方明雅,你冷不冷?!”

    他生怕她聽不到,震天的喊聲劃破天際,一並將她的思緒帶迴到那個無比純真的年代。

    曾幾何時,徐東強也操著他的公鴨嗓子對她吼。

    方明雅,隔壁王大嬸的衣服是你劃破的吧,我都看到了!

    六歲的小明雅撇撇嘴,誰讓那三姑六婆在背後說她媽壞話。

    可是她也知道在這個大冬天的時候,一件後棉服有多麽重要,如果讓王大嬸知道了,非得上門找她媽不可,到時候又得看著她媽流眼淚,一宿一宿的睡不著。

    於是明雅答應給徐東強寫作業,兩人都是上小學一年級,同一個班,住的近還是死對頭。

    可徐東強哪知道,他是學渣,方明雅也不比他好,於是第二天兩人齊齊被拎去辦公室,班主任指著他們的作業本,怒道:連自己的名字都寫錯,迴去罰抄一百遍。

    放學後,當所有小盆友都走了,簡陋的教室裏就僅剩下兩顆黑溜溜的小腦袋。

    明雅抄得手肘發疼,露在冷空氣中的五根手頭也漸漸泛紅僵硬,這一刻她是多麽的悔恨,當初咋沒讓媽媽給自己改名成“方一”?

    方明雅,你是豬嗎?

    徐東強揉揉泛酸的手肘,用筆狠狠敲了她的頭。

    明雅“哎喲”一聲仰起臉,烏黑發亮的大眼睛裏冒著火光。

    你做啥子打人?!

    就打你,方豬頭!

    一言不合,加上偶爾的動手動腳,兩人打起來了。

    那次打得真叫個驚天動地,桌子也翻了,明雅手上破了個口子,徐東強也沒撈著什麽好處,額頭掛了彩,直到班主任聞訊趕來,七手八腳的把兩人隔開,看著跟被飛機轟炸過的教室,頭一次震驚起這兩個小學生的破壞力。

    都說不打不相識,就在那一次過後,兩人建立起了一段深厚的革命友誼。

    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偶爾串個門蹭個飯,有時候甚至會睡在同一個炕上。

    當然,那會兒年紀小,沒什麽男女觀念,明雅也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一個女孩,自打上次跟徐東強打架被他扯著頭發揍了以後,她便覺得長發礙事,瞞著媽媽一剪刀給“哢嚓”掉了。

    方媽媽迴家一瞧她那被狗啃過的腦袋,擰著她耳朵上了村裏一個理發店讓人給剃成了小平頭。

    為這事她還被徐東強取笑了半個月。

    “不冷!”明雅樂得大喊,也隻有在這裏敢放開了嗓子嚎。

    徐東強哈哈大笑,車速飆得更快,沒多久兩人已經到了菜市場。

    說是菜市場,其實也就是一片地攤,家家戶戶開著小推車湊在一塊賣。

    明雅從摩托車上跳下來,也不著急買菜,與徐東強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又想起小時候的事。

    徐東強算是她童年唯一的玩伴,兩人家裏住的近,幾乎就隔著一個牆頭,往院子裏嚎一嗓子就能聽到。

    所以沒事他們就湊一塊,久而久之就跟兩兄弟似的如膠似漆起來。

    而在明雅的記憶中,對徐東強最後的印象就是爸爸迴來接她那年,她哭爹喊娘的被帶上車,沒多久,等小汽車漸漸駛遠之後,她從後窗玻璃上看到他的身影。

    他追著她的車屁股,渾身髒兮兮的就跟剛從泥地裏爬出來似的不停朝她的方向喊。

    當時車速太快她根本聽不到他說什麽,隻能依稀從他一張一合的嘴型辨認出來。

    他在喊:方豬頭!

    明雅當時氣得臉紅脖子粗,本來從心裏升起的一丟丟感動也煙消雲散了。

    瞧這都什麽人啊,她都要走了還罵她,於是當爸爸問她要不要把車停下來的時候,她糊著一臉的鼻涕眼淚搖頭,然而也在那一刻,她並沒有看到那個男孩因為追得太猛而摔的跟頭。

    明雅被迎麵吹來的冷風嗆了下,半蹲下身挑魚。

    她邊掐著魚身查看新鮮度,還不忘損他兩句:“你小子居然當了老師,也不怕禍害國家未來的棟梁。”

    雖然是個體育老師,好歹也算是個園丁。

    徐東強看著她曼妙的背影,咧開了一口整齊的大牙,白森森的牙齒與他黑黝黝的臉蛋呈現出強烈的對比。

    明雅又在菜市場裏轉了一圈,買了魚還有大白菜,沒辦法,鄉下地方也沒什麽好東西。

    兩人收拾收拾,正打算迴去,大老遠的便看著卓然搖搖晃晃的騎著自行車過來。

    看著他一個大男人騎著輛粉紅色的自行車,因為不太熟練的車技使得路線歪歪扭扭,車頭時不時的搖晃,仿佛隨時會發生側翻。

    她張了張嘴一時竟忘了合上,有些吃驚的與他越拉越近,等到他跳下車來到自己身旁,她這才發現卓然灰色的大衣上汙漬不少,有雪水有黑泥,印在膝蓋與手肘處,頭發也亂了,整個人看起來頗為狼狽。

    他不聲不響的看著她,雖然沒說話,可是扣在她肩上的力道頗重,似乎正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明雅垂下腦袋,突然有些心虛,可稍久又覺冤枉,如果她沒把他扔下,他能學會騎自行車?

    說到底他還得好好感謝她。

    這麽一想明雅頓時平衡了,拎著菜剛想告訴他,自己搭徐東強的摩托車迴去就行了,可不等她開口,卓然客客氣氣的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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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話,表明身份。

    “你好,敝姓卓,是明雅的丈夫。”

    徐東強一愣,看著眼前風度翩翩的男子,忙伸出手握上前:“你好,你好,我叫徐東強。”

    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明雅頓了下,明明一個溫文,一個憨厚,可著周圍的氣氛怎麽這麽怪……

    她沒多想,拎著菜直接掛上徐東強的摩托車,人也剛想跨上去,豈料肩膀一緊,卓然跟拎小雞似的把她撿了迴來。

    “你坐我的車。”他麵上的笑容不變。

    明雅狐疑的瞅著他,果然對一個剛學會騎車的初學者來說,馬上載人未免太勉強。

    卓然踩上腳踏板,一路歪歪扭扭的行車路線不變,好幾次車輪子打滑,險些滾進一旁的稻田裏。

    明雅心驚膽跳的勒緊他的腰,張口就是一句質疑:“你到底行不行呀?還是換我來吧。”

    卓然臉色一沉,假若不是念在她懷孕,他非得把她按腿上揍一頓。

    幸而卓然的學習能力不錯,既然他能在短時間內學會騎車,載人自然難不倒他,沒一會當他適應了頻率,路線漸漸平穩。

    天上開始飄起小雪,一片片一團團,如扯不斷的棉絮般綿綿不絕的夾著冷風朝兩人飄來,明雅有些怕冷,摟在他腰上的手更緊,幾乎已經將自己的臉蛋貼入他的背心。

    原本環山涉水的美景如今被白茫茫的雪花覆蓋,銀裝素裹,鄉裏村落顯得格外的靜謐。

    明雅的內心其實是有些小小激動的,她從前是做夢也沒想到卓然也有騎著自行車,載著她在小路上行駛的一天。

    望著白茫茫看不到頭的稻田,她想到小時候看的一部韓劇《藍色生死戀》,裏頭小俊熙也是這麽載著小恩熙在田野中穿行……

    她考慮著要不要也學學小恩熙唱首歌來緩和緩和氛圍。

    最後她打消了這個想法,自己五音不全,迴頭再嚎一嗓子非得把難得浪漫破壞不可。

    她用力的在他背上蹭了蹭,對方溫暖的體溫正隔著外衣源源不斷的鑽入她的心底。

    有那麽一瞬間她希望這一刻能定格,也打心底羨慕鄉下夫妻的生活,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人際關係,更沒有深不見底的欲望利益,隻是簡簡單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吃飽喝足,逗著孩子,抱著老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窩在家裏,多好。

    可惜這樣的生活即便是她想過,卓然也不見得同意,他天生就不是一個甘於平凡的男人,又怎麽可能陪著她平靜的度過一生。

    好不容易進了村,明雅沒馬上迴家,而是給他指了條路,徑自前往她跟母親住的舊屋。

    她母親是村長女兒,當年出嫁的時候是外公給送的房子,就坐落在村子的西麵,與祖宅相差甚遠,幾乎是一個冬一個西,為的就是圖個眼不見為淨。

    明雅從車上跳下來,眼前的老房子與十幾年前無異,隻不過舊了些,人氣少了些。

    她湊上去摸了摸積了厚厚一層灰的木板門,仿佛自從母親去世之後,這個房子就像被塵封起來,再無人問津。

    卓然將腳踏車停好,站直身靜靜打量眼前的老宅。

    那是用大石頭圍起的院子。

    灰色的石頭牆,簡陋得似乎有些發黴的門,門上貼的紅對聯經過長年累月的風吹雨打,如今僅剩下一小塊無法辨析的字跡。

    遠遠的是被白雪覆蓋的山脊,延綿不絕的將這個小村落圍繞。

    外頭還在下雪,冷颼颼的空氣都快把人的腦子給凍僵了。

    可這會兒明雅卻不覺得冷,她用力推了推眼前的木門,發現落了鎖根本推不動。

    於是她退後兩步來到外牆,搓搓手正打算爬上去……

    卓然眼明手快的扣住她的肩膀:“明雅,你想做什麽?”

    明雅迴過頭,這不是明擺著嗎?她想翻牆。

    卓然歎了口氣:“不可以,這樣很危險。”

    明雅突然有點煩他,心下腹誹不已,而後伸長了胳膊攀著牆,今天她怎麽著也得進去。

    “方明雅。”他把她抱遠,聲音透著點火氣,“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懷孕的自覺。”

    明雅噎了下,迴想起這一天下來既驚險又刺激,並且隨時會讓她流掉孩子的經曆,她自知有愧,頓時沒了底氣。

    他看了她許久,突然說:“很想進去嗎?”

    明雅眨眨眼,眼底重新升騰起希望。

    卓然收迴視線,來到門前細心的打量起扣在門口的掛鎖,看得出有一定年頭,不僅是鎖梁上鏽跡斑斑,連固定的門栓也有了鬆動的跡象。

    摸上已經被腐蝕發黴的木門,他捏著門栓上的頂部左右搖動,沒多時已經能看到露出了半個頭的螺絲釘,而後一使勁,直接把螺絲從木板上拔了下來。

    明雅站在一旁就跟看人玩才藝表演似的,驚得快合不上嘴了。

    “卓然,你什麽時候學的功夫?”她屁顛顛的跟他身後進門。

    卓然麵上微愕,而後謙虛的告訴她,那門年老失修,裏麵的木頭早已腐蝕軟化,否則不借助外力,他不可能把門栓給扒下來。

    明雅“喔”了一聲沒把他的話放在心裏,徑自在院子裏走走停停。

    一幕幕熟悉的場景刺激起她兒時的迴憶,而當目光觸及主屋的房梁時,她眼眶突然灼灼的燒了起來。

    她在門口試了試,推不開門,迴頭求助於卓然,卻見對方搖頭道:“這是插芯鎖,如果沒有鑰匙除非把門踹開才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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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言之,剛才能進來隻不過是運氣好。

    明雅摸摸鼻子,她還指望在這久居的,可不能把鎖弄壞了,於是繞過門口來到窗戶外,盯著屋子裏的某一處不放。

    良久,她淡淡的對他說:“當年我就站在這個位置,看著我媽媽在那裏上吊。”

    然後她隨手給指了指屋裏的房梁,黑亮的眼睛裏出奇的平靜。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樹枝上的鳥兒吱吱喳喳的叫。

    她剛從學校裏迴來,還沒進院子便聽到桌子被掀翻的聲音,等她衝到門邊才發現主屋的大門被人反鎖上了,由窗戶往裏看,就是母親吊在房梁上一動不動的身影。

    她當時直接給嚇蒙了,哭著敲門喊媽媽,等到隔壁鄰居聽到哭聲趕過來,一腳把門踹開的時候,她媽媽已經斷氣了。

    “明雅……”卓然目光一緊,動作溫情的把人按入懷裏,捂著她的眼睛,“都過去了,你還有我。”

    她恍惚一陣,拉下他的手搖頭:“放心,我沒事。”

    她早已經習慣了,剛出事那段日子,整宿整宿的發著噩夢,好像媽媽生怕她把她忘了似的,重重複複的讓她做著這個夢境,到後來她反倒麻木了。

    之後等兩人迴到外公的房子,明雅遠遠的便看到徐東強停在門口的摩托車。

    一進去便看到他坐在客廳裏嗑瓜子。

    老爺子從房間裏出來忍不住對他們說道:“去哪了這麽晚?還讓人家強子幫你把菜提迴來。”

    明雅輕咳了聲,隻說到處看看去了,然後拎著買好的菜一溜煙往廚房跑。

    王梅枝在裏麵燉湯,看著她臉色頓時一黑,可礙於外公的麵子,倒是沒有為難她,熄了火就出去了。

    明雅把那尾魚取出來,嫻熟的開膛破肚,切洗魚肉,等到一切都弄好了才開始往鍋裏放佐料。

    徐東強從門外進來,撩起袖子露出黑黝黝的胳膊:“要幫忙嗎?”

    明雅頭也不迴,也不跟他瞎客氣:“你給我把盆裏的菜洗了。”

    徐東強爽快的應下,蹲下身邊洗邊問她:“方豬頭,這麽久沒見,你咋一迴來就嫁人了呢?”

    明雅輕哼:“在外頭追我的人可多得很。”

    她這話真沒說錯,光是那水靈靈嫩生生的長相,就得加分。

    徐東強目光黯淡下來,一聲不吭的低頭洗菜,聽到門外的腳步聲迴頭一看,是卓然。

    巴掌大的地方因為突然擠入了三個人而顯得有些狹窄。

    徐東強是在城裏讀的書,畢業之後直接迴鄉下當起了體育老師,也不是個完全沒見過世麵的人。

    但如今站在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哪怕麵上再和善,渾身上下依舊透出一種不可小覷的氣勢。

    明雅專心致誌的蒸魚,也沒管身後有什麽人徑自對他說:“幹嘛隻顧著說我,你呢,拆東牆你結婚了沒有?如果結了,今晚趕緊把你那口子帶來讓我瞧瞧,我非得看看到底是哪個女人這麽想不開呐。”

    徐東強呸了一聲:“放屁,在這村裏想追老子的姑娘得從村頭排到村尾!”

    明雅哈哈大笑:“你就吹牛吧。”

    卓然抱起胳膊,一言不發的站在門口盯著,盯著兩人笑聲陣陣,那種超越友情的和諧令他不悅的擰起了眉,正待說點什麽,屋外頭突然傳來一陣爭吵聲。

    明雅閣下菜刀溜出去,正巧看到外公捧著一盆冰水往門外潑的場景。

    舅舅“啊”的一聲來不及躲,衣服頭發濕了個徹底。

    再往下瞧,他身旁還跟著一個女人,穿著紅色的呢子大衣,長發,皮靴,打扮時髦。

    這會兒被老爺子潑了個正著,黑發濕噠噠的黏在臉上,身上的外套也皺了,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她氣得指著舅舅的鼻子罵道:“張大勇你什麽意思?”

    舅舅朝她怒吼:“臭娘們,我讓你閉嘴。”

    女人被罵得一懵,眼淚頓時就冒了出來:“你說什麽?張大勇,你別後悔?到時候別又跪我家樓下求我!”

    老爺子也氣,一盆水潑完找了把掃帚,一下下用力揮在舅舅身上:“滾,帶著這個女人滾,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讓她進門!”

    舅舅跪在地上喊:“爸,明雅難得迴來一趟,您老別弄得這麽難看行不行?那好歹也是您的媳婦,咱都是一家人啊。”

    老人怒罵:“你還說?誰跟她一家人,滾,立馬給我滾,死了幹淨!”

    舅舅跪在地上,還想說什麽卻被王梅枝拉住,好說歹說才帶著媳婦跑了。

    明雅看著他們跑遠的背影,上前輕拍著老爺子的背脊:“外公,這是怎麽了?別氣別氣。”

    老爺子沒迴話,渾身顫抖個不停,還是二姨媽發現不對勁,嚷嚷道:“藥,快去拿藥!”

    後來等老爺子在房裏躺下之後,明雅才從二姨媽嘴巴裏知道這個舅舅的窩囊事。

    情況跟她爸差不多,也是經過別人介紹,進城幹點活計,迴頭卻被個小姑娘勾了魂,傾家蕩產也要跟現在的發妻離婚,鬧著鬧著鬧進了老爺子的耳朵裏。

    觀念本就守舊的老人自然見不得這種拋妻棄子的事,於是險些沒把舅舅給打死,最後自己氣得暈過去,經過搶救才撿迴一條命。

    之後舅舅成功再娶,可外公也放了話,除非他死,否則絕不讓新媳婦踏進這個家一步,如果不是念在他是家裏的獨子,一早斷絕了關係。

    明雅聽到這噤聲,心裏破不是滋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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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因為舅舅是獨子,她媽媽不是,所以外公把她媽媽趕走,對舅舅卻留了情。

    雖說怪不得老人的重男輕女,可她心裏頭還是不太舒坦,又經過一陣細想,她的眉頭忍不住的皺了起來。

    怎麽辦,她也是快離婚的,如果讓外公知道她這次迴來,情況跟她舅舅差不多,他會不會也潑她一盆冷水,然後趕出去?

    明雅猛的打了個哆嗦,迴到廚房順手就把菜給洗了,留下卓然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瞧著她。

    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圍在飯廳裏,除了舅舅,誰都在。

    這時候老爺子已經緩過氣來,剛才吃過藥也舒服多了,於是便招唿著卓然與徐東強坐下,一人給倒了一杯白酒。

    明雅在一旁盛米飯,斜眼掃到卓然桌上的酒杯,目光頓時一緊,走過去把他的杯子收起來。

    “外公,他真的不會喝。”她嘿嘿的笑了兩聲,一張小臉蛋因為飯鍋裏的蒸汽而泛起兩坨潮紅。

    老爺子挑起眉,對著明雅一聲嗬斥:“放下,男人喝酒女人少說話。”

    老爺子當家做主慣了,骨子裏中有點舊社會的大男子主義,覺得女人生來就是得伺候男人的,所以嫁得好不好比什麽都重要!

    而很明顯的是,經過這兩天的相處他似乎相當滿意這個外孫女婿,一表人才不說,那氣魄,肚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擬。

    明雅心下不滿,她可不吃舊社會那套,迴頭望向卓然,見他跟個沒事人似的心裏更是直冒火,於是重重的將酒杯擱在桌子上,“砰”的一聲濺了他一臉的水光。

    老爺子張大嘴,朝著她教訓道:“小雅,你咋這麽不懂事呢?”

    明雅憋著氣,沒說話。

    卓然見狀忙拉著她的手坐下,好脾氣的擦掉麵上的水花:“外公我沒事,您別怪她了。”

    老爺子:“然子啊,你就是脾氣太好了,這老婆可不能這麽寵,迴頭得把她寵壞了,沒個分寸!”

    卓然笑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脊:“我就喜歡她的沒分寸。”

    老爺子一頓,頓時眉開眼笑。

    那可是自己的親外孫女,他哪有幫著外人的道理,多是在試探,如今聽了卓然的話,總算是放寬了心。

    明雅低著頭悶悶的扒飯,而在少頃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在外公麵前給卓然加了分……

    老爺子夾了一口紅燒魚,稱讚了明雅兩句,又朝徐東強看去:“強子啊,聽你媽說最近給找了不少姑娘,可你沒一個滿意的,有這迴事嗎?”

    徐強東一愣,呐呐的點頭,麵上晃過一絲尷尬。

    老爺子語重心長:“你媽年紀也不小了,你好歹給她個交代不是,可別學什麽晚婚呐!”

    徐東強撿起地上的筷子,憨厚的一笑,連連稱是。

    明雅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可憐可歎,居然到了被逼婚的年紀。

    “對了小雅,你們打算在這住幾天?”老爺子擱下筷子,終於進入正題。

    明雅被湯水嗆了下,想了想試探性的問:“外公,如果我不走了,以後就住在這裏陪您,您歡迎不?”

    老爺子一愣,目光露出喜色,可隨即又很快沉了下去:“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你能迴來陪我,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然而,正當明雅想要接話的時候,他又說:“可是然子的工作怎麽辦?別盡瞎說,什麽常住,平時你能多迴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我就很高興了。”

    明雅聽完臉色頓時有些尷尬,到嘴的話也吐不出了,隻能低頭默默的扒飯。

    同樣的她意識到,如果自己想留下,就得實話實說,哪怕冒著被趕出去的危險也得坦白了。

    這頭,卓然在與老爺子碰杯的時候,抽空覷了她一眼,眸光晃了晃,勾起唇沒說話。

    下午外公帶著她去給她媽媽上墳。

    她跟在老人身後爬上山頭,看著他熟練的拔草,擦洗墓碑,上香燒紙,她愣了愣,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母親的墓地一直保持幹淨的緣故。

    老人坐在墓前拿出明雅早上做的紅燒魚,靜靜的擱在地上說道:“青青啊,我帶小雅看你來了,這是她剛煮的魚,你也來嚐嚐?”

    說話的時候老爺子眼睛泛著水光,刺激得明雅也跟著眼眶一紅。

    原來外公一直在後悔,哪怕他再嘴硬,也敵不過心底的愧疚。

    這時眼前遞過來一張紙,明雅仰起臉看是卓然。

    她沒接,隻用手背搓了搓眼角。

    媽媽走之前跟她提過,自己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老父親,長這麽大沒盡過孝道也就罷了,最後還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

    明雅有些哽咽,她看著母親的眼睛,那雙靈動的目光仿佛會說話似的,一瞬不瞬的迴望著自己。

    兩母女長得真像,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僅僅是模樣相似,連遭遇也……

    她吸了吸鼻子,坐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的迴看她,而後默默的在心裏對她說:媽,你放心,我絕不走你的老路。

    晚上風大,明雅趁著卓然在接電話,輕手輕腳的出去給外公泡了杯茶。

    如今偌大的客廳裏隻剩下兩人,沒有人打擾無疑是一個坦白的好地方。

    她在他對麵坐下,目光定格在老人長滿細紋的臉上:“外公,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老爺子把視線從電視上抽迴來:“有什麽事就說吧。”

    明雅猶豫了一下,老老實實的把自己打算跟卓然離婚,往後決定住在鄉下,剔除自己懷有身孕的事,其他的全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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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後她閉著眼睛,等著老人的大發雷霆,豈料等了許久,隻等到一聲悠長的歎息。

    “小雅,今天然子也來找我談過,你這孩子也是,怎麽懷孕了都瞞著我?”老爺子索性關了電視,隨著電源被拉開,寂靜的屋子內隻餘下兩人的交談聲。

    明雅愣住了,沒想到自己居然慢了一步。

    老爺子嚴肅的瞧了她一眼,語調中透著股威嚴:“然子說你最近跟他鬧別扭是不是?唉,你這孩子,怎麽跟你媽一個德行,總之這事免談,我不同意,你迴來住可以,常住就免了,老房子的鑰匙我也不會給你的,過幾天就跟然子迴去,好好過日子,別盡瞎想些有的沒的。”

    明雅急了:“我,我不……”

    老爺子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也不瞧明雅什麽模樣,徑自開門出去:“時間不早了迴去睡吧,等孩子出生了記得給我打個電話,我去看看他。”

    明雅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而後火氣一來,渾身發抖,再也顧不得什麽,昏頭搭腦的就往房裏跑,恰好聽到卓然在跟人講電話。

    “好,時間已經定下來了,就這兩天,你準備準備……”

    她沈著臉一把搶走他的手機,也不管通話還沒結束,直接揮在牆上。

    隨著“啪”的一聲巨響,手機上的屏幕頓時就碎了。

    卓然一時不察才被她得手,迴過頭人也不惱,隻是目光稍顯無奈的瞅著她。

    “卓然,你什麽意思?”她不等他開口,先一步搶話。

    對比她怒紅了一張臉的麵容,他反倒平靜的問道:“什麽意思?”

    “你少給我裝傻,剛才都跟我外公說了什麽?!”她氣得一把揪住他的領口,渾身還在發抖。

    唇角微挑,他不慌不忙的摸上她的腰,正好將她圈在自己懷中:“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實話實說?

    明雅氣不打一處來,忍了忍試圖克製自己的情緒。

    “那是我們倆人的事,關起門來自己解決,為什麽非得扯上我外公?還是說你是小學生,動不動就找家長?!”

    她忍不住那口氣,被他搶了先機!

    他親昵的抱著她,微垂著視線,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明雅,不要再無理取鬧,想想你的母親,這裏的思想不比市裏開放,你不可能一個人留在這裏承受流言蜚語,更何況這麽做同樣會令你的外公麵上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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