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蝶翼的睫毛動了動,明雅抬起眼有些自嘲的看著她,當時她性子急,人也強勢,麵對敵人的時候從來不假顏色,而曾經,沈從榕是那個習慣躲在她身後的人,也是她想過要保護,好好照顧的人,誰知道在最後背地裏捅了她一刀的也是她。

    她斂下眉眼,心中頓時百轉千迴。

    反倒是一旁的沈從榕,聽了她的話麵色一僵:“方明雅,不管之前我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可是你不要忘了,當初是你橫刀奪愛,如果沒有你,現在挽著他的手走入這個會場的人隻會是我。”她不甘示弱的還擊。

    明雅冷哼一聲:“那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我一沒拿槍指著他,二沒拿繩子捆著他,都是你情我願的事,如果你真有本事他也不會選擇跟我在一起。”

    “方明雅你真無恥,你除了有幾個臭錢還有什麽?!”麵上的平靜再也掛不住,她忍不住低吼,“你為什麽總跟我過不去,隻要是我喜歡的你都要搶,我知道我爭不過你,我也認了,可這次……這次……”

    明雅眯起眼。

    “我生病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把眼淚逼迴去,“今年一月,醫生確診為腦癌。”

    明雅愣了下,看著她那張漂亮的臉,一時竟說不出話。

    “就算積極治療,存活的幾率……也不見得多高。”沈從榕有些淒涼的說。

    而且她也沒有那麽多現錢能應付高昂的手術費與一係列後期治療。

    明雅一動不動,麵無表情的看著她,語調冷淡的說道:“那又怎樣?”

    沈從榕似乎愣了下,而後在原地躊躇了一陣,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袖子,留著眼淚說道:“算我求你,離開卓然吧,就讓我在死之前能跟他在一起,好嗎?明雅?”

    明雅噎了下,突然就笑了:“你說你腦癌就腦癌?讓我走就走?沈從榕你不僅僅是病了,還病得不清,而且……我憑什麽答應你?”

    別說堵在兩人之間的恩怨,就是最親密的人也沒有因為她病了,快死了,就讓她把自己老公讓出的道理。

    眼裏閃過一絲狼狽,沈從榕歇斯底裏的說道:“卓然根本不喜歡你,你為什麽非抓著他不放?如此歹毒,方明雅你的心是鐵做的嗎?”

    看著已經不顧臉麵跪在地上央求她的沈從榕,明雅愣了愣,不自覺的將她與幾十年前的影像重疊。

    當時她記得是爸爸提著錢過來救她,等到歹徒把她們放迴去以後,那個小小的沈從榕也是這樣,跪在她房裏麵哭著對她哀求:明雅,求求你原諒我吧,不要告訴方叔叔,不然……不然我和媽媽會被趕出去的。

    那次她看著跪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的沈從榕,心軟了。

    可這次……

    “沈從榕,我懷孕了。”她眯起眼,從不承認自己是個善良的人,“今天剛查出來,六周。”

    果然,這一顆炸彈轟出去,硬是將沈從榕嚇得忘了怎麽去反應。

    她仰著臉怔忡的看著她,眼底充滿了震驚與不信。

    “這怎麽可能?!”唿吸越發急促,她甚至連說話都在顫抖。

    “我為什麽要騙你?”明雅麵無表情的看著她,當著她的麵輕輕撫摸上自己的小腹,“這裏正孕育著一個流著卓然血液的孩子,你說如果他不喜歡我,怎麽會讓我懷上他的孩子?”

    “……你。”沈從榕不敢置信的盯著她,整個人已近崩潰。

    “少在我麵前裝可憐,你是什麽人我比誰都清楚,腦癌?”她冷笑,“如果你明天就死了,我也許會相信。”

    “明雅,我求你……”她垂眸啜泣,麵容淒楚。

    明雅側過臉,從光滑的大理石上可以看到兩人的身影。

    如今她抱著手臂站在高處,挑著眉毛不屑的斜睨,那模樣,儼然就像電視劇裏欺負柔弱女主的惡毒女配。

    嗤笑一聲,與沈從榕相比,她哪怕再壞也是光明正大的來。

    “你要求我什麽?還是你打算接手我的孩子?”她眯起眼,看著她突然仰起的小臉,冷颼颼的說,“你做夢,是我方明雅的東西,哪怕到死我也不會放手。”

    正好在這時,兜裏的電話響了,明雅拿起來一看,是卓然。

    “明雅,你掉進水溝裏了嗎?”他看起來心情不錯。

    明雅瞅瞅哭得稀裏嘩啦的沈從榕,突然就有些無語,她可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把他那紅顏知己惹哭的事。

    輕咳了聲,她邁開步子往會場裏走:“是呀,你要過來撈我嗎?”

    那頭傳來一陣略帶磁性的笑聲,溫溫和和的說好,問她在哪,語種透著點寵溺:“好了,你快迴來,我給你拍了件禮物。”

    唉?

    有禮物收?

    聽著聽著,明雅這顆市儈的小心肝輕而易舉的就被收買了,連剛才被沈從榕激出的火氣也跟著煙消雲散,順著樓道一直走,還沒走出幾步,從側麵的牆壁上映出的剪影卻令她神色微愕。

    也許是以為她看不到,沈從榕輕緩著步子跟在她身後。

    她在心虛,卻禁不住心底的嫉妒。

    恨老天更恨她。

    明雅掛掉了電話,因為身後的身影而不由得提高警惕。

    她放慢了步子想知道她要做什麽,果不其然,就在兩人經過樓梯口袋時候對方突然發難。

    明雅看到她就跟瘋了似的朝自己撲來,心下一跳,本能的護住自己的小腹往後退。

    今天幸好穿的是平底鞋,所以她的行動要比她靈活,一個側身閃過了她的攻擊:“你想幹什麽?!”

    沈從榕一聲不吭的再次捉住她的手,站在樓梯口前與她糾纏。

    這裏是攝像頭照不到的死角……

    明雅生怕她會傷到自己的孩子,躲了又躲,避了又避,好幾次險些被她推下去。

    這下她算是完全明白了,敢情沈從榕知道自己活不久,想要拖著她一起?

    “沈從榕你瘋了?!”

    “明雅,我求求你成全我吧,隻要幾個月,幾個月後他依然是你的。”

    “神經病。”明雅怒了,順著她的手一推,豈料力度沒有掌控好,伴隨著沈從榕的一聲尖叫,她眼睜睜的看著她沿著階梯一層層的滾了下去。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臥倒在地的女人在輕哼了兩聲後,頓時沒了動靜。

    明雅臉色遽變,大驚失色的上前想要查看,誰知就在這時由後方傳來一聲不小的抽氣聲。

    她循聲望去,瞅著不遠處打扮時髦的女郎,正努力迴想她是哪個老總女伴的時候,對方卻像是害怕她會傷害自己,朝她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後狼狽跑開。

    明雅僵在原地,內心一陣忐忑。

    “喂,沈從榕!”她動作急切,推了推她沒見有反應,從兜裏掏出手機打算給卓然打電話,可號碼剛按出去又愣了一下。

    她給卓然打電話有什麽用呀?

    於是她在電話沒接通之前決定先把救護車找來。

    然而不等她把電話撥出去,身後便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聽起來有不少人,男的女的都有,而其中最突出的是一個女人尖細的叫聲。

    “就是她,就是她把人推下樓的!”

    主辦方的人認出她,趕緊跟助理耳語幾句,眼瞅著躺在地上的傷員,心下咯噔一聲,頭無比的疼痛起來。

    其實這事挺好處理的,報警,叫救護從,然後出去把關係撇幹淨,責任全推在兇手身上,然後……然後就沒他們什麽事了。

    可這是對一般人的做法,方明雅是一般人嗎?她可是卓太太啊……

    於是,當卓然匆匆忙趕到現場的時候沈從榕剛被人送上救護車,看著昏迷不醒的女人,他深深的吐了口氣,走過去抓著明雅的手上下檢查了一番:“你有沒有受傷?”

    眼瞅著他氣勢洶洶的過來,明雅起初還以為他又會像往昔一般的譴責自己。

    眨眨眼,她對他搖頭:“我沒事。”有事那個是沈從榕。

    “那就好。”他放心了,但是繼續問,“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明雅臉上的血色褪盡,目光在周圍轉了一圈,看著旁人對她的指指點點,她有些喘的說道:“她突然撲向我,然後……然後就自己掉下去了。”

    她說的確實是實話,可過於驚慌的神色卻不足以令人信服,以方明雅的脾氣,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先動手把人推下去。

    卓然眼底一片沉寂,握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沒關係,交給我處理。”

    一句話仿佛給她打了一劑強效的鎮定劑,令她剛才還焦亂的心頓時安定了不少,可這個時候明雅卻忽略了一點,他少了一句話,那就是:我相信你。

    卓然辦事向來雷厲風行,幾句話吩咐下去令人封鎖了消息,隨後帶著明雅趕到醫院,確定了沈從榕沒有生命危險後,他緊皺的眉頭這才漸漸舒展開了。

    “請問是方小姐嗎?”

    明雅站在醫院的走廊裏,聞著充斥在周圍的消毒水味,刺鼻的味道令她頭疼欲裂,剛想出去透透氣,迎麵便碰上幾個穿著警服的男人。

    “你們找我有事?”

    “是的,接到報案,懷疑你與一宗傷人案有關,請你跟我們迴去協助調查。”

    明雅臉上的血色倏然褪去,想想黑漆漆的看守所,她心下一慌迴頭想找卓然,才發現他已經在她身後。

    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背脊,他輕聲說道:“你先錄個口供,等這邊處理好了,我晚點過去接你。”

    明雅半信半疑,可如今也由不得她說不,受害者躺在床上尚未轉醒,而唯一的證人又一口咬定她就是兇手,眾口難辯下,明雅坐上了警車。

    這裏真是太熟悉了,亦如三年前,她也以著同樣的罪名被抓進來一樣。

    緊接下來的就是一係列例行公事的盤問,明雅咬著牙是如何也不肯認罪。

    畢竟當事人還昏迷著,光憑一個證人的片麵之詞,警方也拿不出什麽實質性的證據,於是明雅隻不過在拘留室裏呆了幾個小時,便被卓然請來的律師保釋了出去。

    半夜風大,唿嘯而過,吹得路上的樹影一陣妖魔亂舞,看著有些滲人,一如她的心境。

    明雅坐在副駕駛座上微微降了點車窗,抬頭看了眼夜繁星閃爍的夜空,很美很美,她卻無暇欣賞。

    “沈從榕怎樣了?”她沒有轉過眼看他,迎著不停倒退的風景,突然覺得有點眼花繚亂。

    卓然握著方向盤的動作不變,臉上沒有笑,淡淡的說道:“聽說病情已經穩定下來,大概明天就能清醒。”

    明雅“喔”了一聲,想了想又問:“她說她有腦癌……”

    斂下目光,卓然沉默的點點頭:“幸好發現得早,也不是沒有康複的可能。”

    原來她並沒有騙她。

    這次明雅也跟著沉默下來,別過眼迎著窗外的寒風卻不覺得冷。

    車子駛入地下車庫,卓然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你會幫她嗎?”下車的時候明雅沉吟許久,突然問。

    “……”他不答,可她知道那個答案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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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前一後的迴到家裏,折騰了一晚上明雅累得慌,剛進門便給姆媽逮著。

    “小雅,聽說今晚出了事,你有沒有受傷?”邊說還邊拉著她轉了一圈。

    明雅有點吃驚的眨眨眼,姆媽的消息真靈通。

    “我沒事,從樓上摔下去的人是她。”

    姆媽聽罷怒道:“小雅,你就是再生氣也不能動手推人呀,如果對方有個三長兩短你該怎麽辦?”這還是從樓上摔下去,如果對方醒來要告她們小雅,可就不是賠錢就能了事了。

    明雅睜大眼,搖著頭說:“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好端端的怎麽會自己掉下去?”姆媽不信,“你這孩子真是……”

    “我……”心裏突然覺得委屈,可瞅著對方一副篤定她有罪的模樣,她緊咬著唇,腳步加快的迴到房裏,“砰”的一聲關上門。

    沒錯,她確實有前科,可不代表她會再犯,吃過一次虧還不學乖。

    可如今卻沒人相信她的話,畢竟以沈從榕向來大方懂事,連笑起來都是從不露齒的溫柔婉約形象,要換做古時候,那就是個好人家的大小姐。

    她呢?誰會相信這樣美好的沈從榕會突然發神經的朝她撲過來?反而是她,那案底,厚厚的一疊,數量之多,連她自己都不忍直視……

    卓然緩緩的將房門從外頭打開,抬首,牆壁上的時鍾已經指向了淩晨兩點。

    明雅躺在被子裏,其實已經很困了,心裏卻堵得慌,令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想著想著,她還不如是自己掉下去,可少頃她又猛然推翻這個想法,這麽摔下去,肚子的寶寶還在?

    “明雅,明天陪我去一趟醫院。”卓然走到她身旁,突然蹲下身連人帶被的把人抱上床。

    剛貼上柔軟的床墊,明雅便掙紮著要下去。

    “別動。”他警告,氣息突然變得有些危險。

    “我不習慣睡在這裏。”她可沒忘了昨晚的噩夢。

    都睡了兩年了還不習慣?

    卓然堅持:“往後我打地鋪,如果不習慣你可以下來跟我一起睡。”

    明雅撇嘴,這人就是個披著人皮的無賴。

    “明天要去見沈從榕嗎?”

    看著卓然頷首,她點點頭同意下來:“好,我倒要看看她想說什麽。”

    抿著唇,他注視著她神采奕奕的眼神,目光落在她扁平的小腹上,其實心裏很慶幸,掉下去的那個人不是她。

    “我有禮物要給你。”說著,他從一旁拿出一個精致的戎盒。

    打開,裏麵裝的是一塊剔透璀璨的翡翠。

    淚水的形狀讓它多了一個動聽的名字“美人之淚”。

    “送給我的?”明雅有些受寵若驚,如果她沒記錯,這是兩人結婚以來,除了婚戒,還是他第一次送東西給她。

    “我幫你帶上。”男人溫柔的笑,手指穿過她的黑發由後方替她係上。

    晶瑩的墜子在戴上的同時恰好落在衣領中間,明雅膚色本就雪白,如今點綴上這麽一顆淚珠子,仿佛是自然長上去一般的令人驚豔。

    忍不住親了親她的脖子,他貼在她的蝴蝶骨上靜靜聽著她血液中的跳動。

    明雅手指一僵,似乎從昨晚過後,卓然對她的態度就變了,私底下的小動作不斷,而且總是帶著點若有似無的親昵。

    她有些不習慣,卻並未推開,而當他抓起自己的手時,忍不住掙了掙。

    “明雅,戒指要好好戴著。”

    那天她還給他的結婚戒指跟變戲法似的出現在他手心,抬起頭,發現他深邃犀利的眼睛正看著她,輕輕抓起她的手指,將銀環套了進去。

    良久,明雅有些吃驚的盯著正佩戴在無名指上,那枚大小適宜的戒指:“為什麽……”原來她之所以一直把它當項鏈佩戴就是因為自己這幾年瘦了不少,指環已經變得寬鬆,再沒辦法戴了。

    “我重新讓人調了尺寸。”他的表情很淡,仿佛做什麽事都不太認真,總是一副慵懶散漫的模樣,然而她卻知道,這個男人隻是善於偽裝,善於在溫和的表象下,給人致命一擊。

    隔天,當卓然從下屬那聽到沈從榕醒了以後,帶著明雅驅車趕往醫院。

    安靜潔白的病房裏,明雅目不轉睛的盯著病床上的女人,她頭上綁了繃帶,目光有些呆滯,看到卓然過來眼睛一紅,抓著他的袖子猶如小獸一般的嗚咽。

    多麽楚楚可憐,多麽美麗順從。

    明雅在一旁是看得牙癢癢,可她什麽也不說,隻是雙手抱胸的在一旁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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