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攸關好門,手放在口袋裏轉著裏麵的銀行卡。他的笑容很快褪色,臉上隻剩下沉著與冷靜。


    雖然向靳赫銘要到這10w,阿苑隻是作為一個借口,但他卻真的要去阿苑那裏一趟了。


    他不能貿然把這張卡裏的所有錢都取出來,靳赫銘肯定在盯著這筆資金的流向,說不準他和宋醫生還沒到墮.胎的診所,靳赫銘就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了。


    白攸想和阿苑做一個交換,現在阿苑手裏全部的錢差不多也在10w這個數額,白攸在直播公司替權先生賣命時,分成的錢也有一部分給了阿苑。


    他那時怕一下子給阿苑太多,阿苑會害怕,就一點點地給,加上阿苑打工掙的錢,林林總總、東拚西湊也有10w了。白攸是希望阿苑靠那些錢支撐著活過一段時間的,至少讓自己輕鬆一些,不至於跌入這個社會的陰暗麵。


    現在他想要拿靳赫銘給的這張銀行卡去同阿苑交換那10w的現金,這樣做,他既能如願以償地支持阿苑的生活,又能避開靳赫銘的資金追查。


    一舉兩得。


    在阿苑那裏進行的10w交換還算順利,就是白攸要走,阿苑扯著他的袖子不準,哭哭啼啼地問——


    “白攸哥,你最近怎麽了?我怎麽覺得你好奇怪。”


    “好怪,白攸哥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白攸哥,你是不是又遇到什麽麻煩了,是不是那個人!是不是他又打你了?”


    “你心裏有什麽事兒可以跟我說,可以告訴我的。如果我能幫你,我能幫你的話,我一定幫!”


    阿苑察覺到了白攸的不對勁,目光炯炯地望著白攸,依依不舍。


    白攸拿了錢,迴身輕輕地笑,揉起他的頭,“我沒事阿苑,我沒事。好好生活,我會經常來看你的。我會想辦法讓你重新讀書的,阿苑想讀書對不對?”


    “想……”


    小omega遲疑的臉上寫滿了天真,就和當初的他一樣。


    白攸盯著阿苑瞧,看著看著就如同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不諳世事的omega。那個書還沒有讀完,一聽到家裏的巨大變故就匆匆迴國,遭到了人生當頭一擊的omega。


    起碼,不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阿苑走他的老路。


    不論如何。


    “阿苑,好好生活。”


    白攸又囑咐了阿苑一遍,走出去好久才發覺臉上癢癢的,等伸手去摸,便碰到了一片濕潤。


    原來,他還會哭啊。


    宋醫生沒想到白攸會突然過來。


    臨近中午,人都差不多走光了。上午的病人多,她才剛剛忙完準備去吃飯,一出門就迎頭撞上了白攸。


    她的神情一動,很快就明白了白攸的來意。


    隻是這個人……這個青年,上個月,他們才做過保胎治療,這個月,她就要帶他去、去墮.胎嗎?


    宋友梅靠在門上,心裏五味雜陳。


    她最後一次勸說白攸,從“墮.胎對身體的傷害極大,可能以後你都懷不了孕了。”說到“或許要不要試著和孩子的alpha父親再好好地相處,和他……”


    宋友梅說不下去了。


    白攸進行保胎治療時,她有和靳赫銘打過照麵。那樣英氣逼人的厲害角色,從白攸身上日積月累的傷痕,她就猜到了那個alpha是怎樣對他的,那麽她又怎麽說得出口讓白攸與靳赫銘和解這樣和稀泥式的廢話。


    這隻是家事嗎?


    不是啊。


    這是完完全全的法律問題。


    一句“這是你們的家事”,一句“可能你們缺乏溝通吧”,就可以讓alpha打著“伴侶”的旗號對omega拳打腳踢嗎?


    那麽,如果“家事”就可以說清一切,是不是無差別地傷害陌生男人/女人,隻要說他/她是自己的伴侶就可以了呢?


    想想都覺得又荒謬又驚悚吧。


    戀愛也好,婚姻也罷,它們到底在給誰兜底,做誰的遮羞布啊!


    更何況,他們真的是伴侶嗎?


    在白攸的眼裏,他和靳赫銘的關係可不比站街買賣幹淨多少。


    用簡單的,像是終於修成正果的“喜歡”啦、“愛”啦,來粉飾“包.養關係”、“錢色權交易”,怎麽想都會讓人覺得萬分好笑吧?


    不然,張一斐為什麽死了呢?


    白攸冷蔑了一聲,抬頭的一瞬聽到宋醫生說:“如果法律不會為像你這樣的人考慮,那麽就由我來擔憂。”


    “過分關注死者在地府的生活,和過分關注未出世的嬰兒在母親肚子裏的生活一樣可憎,明明現世的人才是最應該好好對待的東西。”


    ……


    宋醫生載著白攸去那個地方,可以墮.胎的診所,一路上,她說了好多。


    她問白攸的錢夠不夠,她也給白攸準備了一些,盡管不算多。


    “沒有存錢的習慣呢。”


    宋醫生隨口開玩笑,希望能緩解車裏緊繃的氣氛。


    白攸報以微笑,謝絕了她的好意。


    他覺得宋醫生已經幫他很多了。


    答應他的請求,向別人隱瞞他懷孕的事實,知法犯法冒著風險幫他尋找墮.胎的診所,開車載他前往說話鼓勵他,還願意提供一筆資金……


    白攸時常在想,為什麽這個世上的陌生人都願意給他一點兒零星的溫暖,唯獨隻有靳赫銘不肯。


    過往的一切曆曆在目,靳赫銘大概是因為什麽在憎恨他吧?


    什麽呢?


    他惹過他嗎?


    在哪裏?


    想不出,也沒必要再想了。


    宋醫生瞧了一眼白攸,心裏對他也有感謝。


    白攸的目光越來越堅定了。她從未想過在這個初見時瘦弱驚惶畏首畏尾的青年身上可以看到如此強大的能量。


    這樣的能量也感染著她,使她想要伸手握住,握住這寶貴的“站起來的力量!”


    她作為醫生,從前總是更傾向於“關懷”、“和緩”、“商量”。


    墮.胎會不會損害白攸的身體?身體受損無法再孕後他該怎麽辦?失去孩子會不會後悔難過?


    她搖擺不定、猶疑不決,這些問題時常縈繞在她的腦海。但自從她和她的一個遠房表妹,一個女omega,談及白攸的事後,她說這樣的人已經屢見不鮮了。


    “禁墮令已然在踐踏真正地活著的人了。”


    “我們不思考不去做,那誰來思考?誰去做?”


    “人口學家會說為了子孫後代考慮,社會學家會說為了子孫後代考慮,政客、商人,他們都會這樣說。那麽,誰來為我們考慮呢?”


    誰來為我們考慮?


    我們到底為什麽要妥協?


    不僅僅是在禁墮令上,而是在所有,在一切!


    “所有……一切……”


    白攸凝望著眼前愈來愈近的目的地,耳邊猶如傳來了幾聲孩子的哭聲。


    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忽然狠命地一抓,嘴唇囁嚅,好似說了一聲“抱歉”,又像是“再見”。


    他們下車,抬頭隻看到一幢老舊的居民樓,散發的氣味同小市相差無幾,但這裏卻不是小市,而是寧城的郊區、鄉下。


    老樓的鐵門一打開便會“咯吱”、“咯吱”地響,穿堂的風吹過,明明九月的天氣卻有刺骨的寒冷。


    宋醫生帶著白攸從一個灰色的小門走進去,接連拐過了幾個彎兒。


    狹窄昏暗的過道兩側埋著熒光綠的線條才隱隱地散發出一些微光,被踩在腳下的,除了很多煙頭就是各種各樣的碎紙片了。


    宋醫生說這也是她第一次到這裏來,看著隻有一條路的樣子,應該錯不了。


    他們又下了三四段台階,不斷地往地下走去。一片昏暗中,“咚咚咚”地敲出了一串細碎的腳步聲,夾雜著急促的、驚恐的喘息。


    一個女人從右側的暗紅色管道旁衝了出來,唿吸聲很大,大張著嘴深喘,隨著奔出去的腳步聲,還有“啪嗒”、“啪嗒”什麽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等她撞開宋醫生與白攸,兩人低頭細細地去看,才看到那掉下來的東西不是其他什麽,而是血。


    第33章 不甘失敗


    “他出去了?”


    男人的雙眼豁然睜大,呆滯的一秒,死死地盯著前來開門的保姆。


    空氣凝固,冷得像要結冰。


    隨後,是捧在手中的禮盒掉落的聲音——


    憂心忡忡。


    “查!快去查查他去哪兒了!”


    唿吸不紊,靳赫銘驟然迴頭,神情比上一次在畢縣和白攸失聯來得更加恐怖。


    他有不好的預感。


    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司機嚇了一跳,僵直身子,迅速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太慢了。


    這樣實在太慢了。


    靳赫銘低頭,看到自己的手在抖。


    已經有好久沒有這樣過了,即便是在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隻是單純覺得槍聲太大,震得耳鳴。


    心髒跳得幾欲崩裂,全身上下的血液慢慢變冷,可是猝然又火熱洶湧。


    男人搶開車門坐到了駕駛位,“有消息,打給我。”


    這裏是s市!


    不是畢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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