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揚一下子就停住了腳步,側耳細聽。

    白天在與韓雪華聊天的時候,方揚就感覺她雖然一直都很開心,但是眉宇間卻是隱隱帶著一絲憂色,雖然她隱藏得很好,但是方揚還是敏銳地察覺了。

    方揚輕輕地將母親的房門推開一條縫,朝裏張望。隻見昏黃的台燈下,韓雪華抱著一個做工精致的黑色小匣子暗自垂淚,從方揚的角度可以看到韓雪華的背部在不停地抖動著,顯然情緒很激動。

    韓雪華哽咽著自言自語道:

    “爸爸,女兒其實一直都很想你,我好想再看你一眼啊……”

    說著說著,韓雪華就抱著黑色匣子伏倒在桌子上哭泣了起來,不過她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可能是怕驚動了方揚。

    爸爸?方揚心裏頓時湧起了軒然大波。

    因為在方揚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見過韓雪華娘家的親人。小時候他也問過,為什麽別人都有外公外婆舅舅阿姨,而自己卻沒有呢?每次韓雪華都是神情黯然地搪塞他,有時候還是莫名其妙地發火。

    後來方揚長大了一些,以為是母親娘家人都不在了,為了避免勾起韓雪華傷心的迴憶,便也漸漸不再問了。

    而今天韓雪華這麽說,顯然至少她的父親還在人世。那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父女倆二十多年了都沒有來往呢?方揚的腦子在飛快地運轉著,他感覺似乎有了一絲頭緒,卻又始終無法抓住。

    就在這時,韓雪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擦幹了眼淚。然後鄭重地打開了那個黑色的小匣子,翻找了一下,拿起一件物事站起身朝門口走來。

    方揚連忙縮迴了頭,快步跑迴了自己的房間。

    方揚飛快地坐到床頭蓋好被子,然後拿起手機裝作在玩遊戲。這時韓雪華就敲門進來了。方揚將手機放下,抬眼望了一下韓雪華,隻見她的眼睛還有點兒紅,不過方揚卻假裝沒有看到,隻是隨口問道:

    “媽,這麽晚了還沒有休息啊?找我有事兒嗎?”

    韓雪華慈愛地看了方揚一眼,說道:

    “揚揚,媽有樣東西要給你!”

    說完,韓雪華將手中的物件遞給了坐在床上的方揚。方揚定睛一瞧,是一塊樣式頗有些複古風格的女式腕表,看到這個外觀有些老舊的腕表,方揚的眼珠忍不住猛地收縮了一下,但很快他便若無其事地笑著說道:

    “媽!你大半夜的拿個女式手表給我幹啥?這我也戴不了啊!再說我有手表呢!”

    說完方揚抬手揚了揚手腕上那個廉價的電子表。韓雪華嗔怪地瞪了方揚一眼,說道:

    “這手表可不是給你的!這是媽給未來兒媳婦的見麵禮!”

    說完韓雪華便將手表往方揚的手中一塞,又有點不放心地叮囑道:

    “揚揚,這塊表對媽媽有很重要的意義,你可不能隨隨便便就送出去了啊!記住,除非是你認定的終身伴侶,否則絕對不能隨便把手表送給人家,明白了嗎?”

    方揚一邊把玩著手中的手表,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

    “這麽麻煩啊!那您還是收起來吧!反正將來我肯定要把媳婦兒領家來讓您把把關呀!到時候您親自給她豈不是更好?”

    韓雪華斜了方揚一眼說道:

    “你這孩子怎麽毛病這麽多啊?給你你就拿著!千萬要收好別弄丟了啊!我迴去睡覺了。”

    說完韓雪華便邁步朝屋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暗暗歎氣:揚揚跟著我這麽些年,真是苦了他呀!如果他在家族生活,怎麽可能連這塊手表的價值都會看不出來呢……

    韓雪華一離開,方揚便從床上一躍而起,攝手攝腳地走過去將門反鎖了起來,然後迫不及待地來到燈下仔細察看那塊其貌不揚的手表,臉上的神色相當凝重,與剛才漫不經心的樣子判若兩人。

    此刻方揚心潮澎湃,借著台燈的光亮,方揚看得是真真切切。

    呈現在方揚麵前的是一塊經典款百達翡麗女士腕表。

    在前世,名表鑒賞是方揚這樣的家族重點培養對象必修的課程,而方揚的鑒賞老師更是直接來自百達翡麗的擁有者——斯特恩家族。

    因此,剛才韓雪華拿出腕表,方揚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一款百達翡麗ctrava係列腕表,這塊出產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的超薄腕表將珍貴的機械機芯、精致的玫瑰金表殼和精心雕飾的乳白色紐索飾紋塗漆表盤完美融合於一體。

    雖然時隔二三十年,手表依然閃耀著高貴的氣息,當年百達翡麗在中國還沒有專營店,應該是從國外帶迴來的,這款表當時市值折合人民幣就高達三十多萬,放至今日一個品相如此完好的百達翡麗經典腕表,加上收藏價值,售價就更加不可估量了。

    借著台燈的光亮,方揚仔細打量起了手中這塊堪稱藝術品的經典名表,塗漆表盤上精致的百達翡麗標誌讓方揚再次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的確是一款真品,而非哪個地攤上出售的山寨貨。

    而標誌下方的一排字跡更是讓方揚眼前一亮。

    “xh。h,1982”

    這串字母和數字代表的含義並不難猜,就是手表的生產年代以及……韓雪華名字的拚音首字母!

    而能夠在百達翡麗上麵刻字的,有且隻有一種情況,那就是這塊手表是通過百達翡麗公司量身定製的,而且是為母親韓雪華專門定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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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方揚的心神變得有點恍惚了起來。一邊是那個彎著腰在菜地除草、臉上掛著豆大汗珠家庭婦女,一邊是做工考究奢華內斂的百達翡麗名表。

    方揚怎麽也無法將這二者結合在一起。

    韓雪華在方揚心目中的形象也變得愈發的神秘……

    有了這點疑惑,方揚開始絞盡腦汁地迴憶,發覺韓雪華真的與普通農婦有些不同。

    記憶中韓雪華即便在最窘迫的時候,也都穿著幹淨得體,雖然隻是普普通通的衣服,但是穿在韓雪華身上卻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這種氣質,和方揚前世在自己的姑姑嬸嬸們身上感受到的氣質是一樣的,拿方揚的話來說,這就叫貴族氣息,沒有兩三代的底蘊,是培養不出這種氣質的。

    盡管方揚似乎找到了一些頭緒,但是始終卻無法抓住那稍縱即逝的靈感,撓頭想了半天,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看來還得落在那個神秘的黑匣子上啊!方揚長長歎了一口氣,兩眼睜得大大的盯著天花板,沒有絲毫睡意。

    這一夜對許多人來說,都注定是不眠之夜。

    鬆平市委書記曲曉波以及南浦縣委縣政府一班領導心中都是忐忑不安。中午方鴻達誰的招唿都沒打就直接帶著秘書警衛出門去了,陸進發動了全縣城的警力四處尋找未果,結果書記大人一個多小時後又施施然地迴來了。

    期間沒有收到任何單位報告說方鴻達蒞臨的消息,而方鴻達迴來之後看到候在縣招大堂裏的一幹大小官員也隻是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便徑直迴一號樓去了。下午的掛牌儀式上方鴻達也是一臉的平靜,在發表講話的時候還對鬆平市和南浦縣的工作給予了相當程度的肯定。

    那這一個多小時方鴻達到底去了哪裏呢?難道南浦有什麽重大的問題值得書記大人親自出馬嗎?

    他們想破腦袋也不可能猜到方鴻達輕車簡從跑出去,就是為了去見一個縣郊的農婦。估計就算有人說出來,他們也絕不可能相信。

    而新科縣委副書記韓文海的屋子裏也是煙霧繚繞,他剛剛接到京城打來的電話,父親韓淩飛在電話中告訴他,他的爺爺、共和國的開國元勳韓老爺子身體狀況日益惡化,情況相當不樂觀,可能都撐不過年了。

    韓文海對這個時候家族選擇了讓他下放也是很理解,韓老爺子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家族肯定要在各個領域進行一係列的布局,以應對未來可能麵臨的衝擊。

    當然,這種衝擊也許並不會有想象中的激烈,畢竟老太太身體還相當康健,老太太和韓老爺子是一對著名的紅色伴侶,雖然不如老爺子那麽聲名顯著,但是離休之前也是進入了黨和國家領導人序列的,隻要她的身體不出現大的問題,那些覬覦韓家的勢力都會忌憚三分。

    但是韓文海卻想不到自己會被安排到東南省來任職,在他看來,去蘇南當然是最佳選擇,即便為了避嫌,也應該安排在韓家影響力較大的省份,為何偏偏讓他來方家絕對掌控的東南省呢?

    這個問題韓文海曾經問過自己的父親,可韓淩飛也是語焉不詳,隻是叫他過來之後安心工作,說是家族這麽安排是有深意的,到了需要他知道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他。

    可是韓文海通過自己的渠道側麵了解了一下,這次下放完全是父親韓淩飛個人的意見,在家族會議上力排眾議,費了很大功夫才說服了其他叔伯兄弟。

    到底是為什麽呢?

    韓文海也是眉頭緊鎖。

    ……

    第二天,韓雪華起了一個大早,她換上幹活時穿的藍色粗布衣服,經過方揚屋子的時候輕輕打開門張望了一下,看到兒子在床上睡得正香甜,於是又輕手輕腳地將門關上,跨上菜籃子徑直走向門口的菜地,準備挖點紅薯迴來給方揚做地瓜粥,這也是方揚小時候最喜歡喝的。

    而韓雪華剛離開家,剛才還一副唿唿大睡樣子的方揚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胡亂地穿上衣服走到韓雪華的房門前,打開門一閃身就溜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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