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慧心和裴驪珠準備離開時, 永興帝來了。

    永寧為之一愣, 有些忐忑——莫不是出了什麽事?她的駙馬一向安分守己, 卻是個胸有丘壑的, 該不會趁她懷孕幹了什麽壞事吧?否則怎麽將父皇招來了?

    永寧想下床穿衣, 眾人自然不幹, 隻拿了外衣給她穿上, 又給她把頭發綰了綰。

    收拾好等了片刻,駙馬陪著永興帝進來。

    餘慧心和裴驪珠下跪請安,永興帝沒讓二人跪完:“不必多禮。”

    二人便福身, 請完安退了出去。

    永興帝沒花太多時間看望女兒,隻說了幾句話、看了眼孩子就離開了。

    後宮位份低的女人給他生了孩子,都不一定得他看一眼呢;安陽和濮陽等長公主生產時, 先皇也沒去看過, 曆史上的天家父女大抵都是如此。

    所以永寧聽說他來,才會忐忑。誰知他和顏悅色、高高興興, 好像真隻是來看她、看剛出生的外孫女。

    永寧不明白了, 捫心自問:我有這麽得寵嗎?

    她小時候當然受寵, 畢竟是永興帝第一個孩子。但後來永興帝有了兒子, 有了別的女兒, 她又長大了, 也就沒有小時候那麽親近了。待她出嫁,見麵的時間更少,感情也就更不如從前。

    永寧不明白, 永興帝自己卻明明白白, 他隻是忘不了餘慧心當日的話:聖上這江山,會傳給公主嗎?

    他本來不覺得這世道重男輕女,隻認為男女有別、理所應當,但這問題的答案,卻讓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江山當然不能傳給公主,就算他想,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更何況他還不想。

    他覺得自己虧欠女兒,從前以為對她們很好了,現今才明白自她們出生起,他就注定了要虧欠她們。

    他想,既然江山不能給,那別的不該再吝嗇。永寧給他添了一個外孫,他的第一個孫子輩,他當然該來看看她。

    看完了,永興帝心裏莫名輕鬆許多。迴到正堂,裴義淳和餘慧心還沒走。

    他去看永寧之前,給裴義淳放了話:“你先不要走!”

    待餘慧心和裴驪珠出來,裴義淳就沒帶她們離開。如今永興帝迴來,三人起身請安。

    永興帝擺擺手,坐下來問:“《探案錄》第三卷可寫好了?”

    裴義淳和餘慧心對視一眼,裴義淳道:“迴陛下,今早剛剛定稿,臣正想抄錄了給聖上送去。隻是得了表姐的喜信,就先擱下了。等下迴去,臣會繼續抄,明日就給聖上送去。”

    永興帝掃他一眼:“等到明日,怕是你家裏上下都看過了。”

    “……”

    裴驪珠抿緊唇,盡力裝傻。其實也沒有全部都看,就她和安陽。裴老爺雖然也會看,但並不像她們那麽惦記,會緩幾日,有點先君後臣的意思。

    “既然碰到了,就不等明天了。”永興帝起身,“走,去你家!朕等著你抄,拿到抄本就迴宮。”

    “聖上!”裴義淳驚,義正言辭,一副忠臣進諫的模樣,“國事重要!”

    永興帝笑:“《探案錄》寫得好,以此出題新選出不少人才,刑部與大理寺辦案能力大大提高,連犯事的百姓都少了,這怎麽不是國事了?怎麽,你還想攔朕?”

    “臣不敢!”裴義淳趕緊搖頭。

    “那就走!”

    ……

    到裴家後,永興帝不讓人通報,直接去內堂。

    安陽揪了裴老爺陪她下跳棋。她在小輩麵前以身作則、說一不二,在裴老爺麵前卻總悔棋。

    她不但自己悔,還要求裴老爺悔:“你剛剛走這裏我就跳過去了,你也不知道給我搭個橋!退迴去,重來!”

    “我們現今是對手,我怎能替你搭橋?”裴老爺氣得吹胡子,“我從不悔棋!”

    安陽瞪他一眼,自己動手給他悔了。

    他抓著胡子:“你一個人玩得了!”

    安陽一聽就來氣。還不是他不主動,她才硬叫他來的!年輕時就天天黏著她,真是老了人老珠黃了……

    裴老爺見她好似氣著了,猶豫了一下,決定哄哄她。兒孫都成群了,沒必要鬧笑話。

    正這時,門外的丫頭噗通跪了一地,顫著聲音道:“殿下、相爺……聖上來了。”

    裴老爺倏地站起,袖子帶翻了棋盤。

    “哎呀——”安陽叫了一聲,看見滿地珠子,一拍案幾站了起來,“他好好地又來做什麽?”

    “我的公主呀!”裴老爺可沒她大膽,敢數落皇上,下意識想捂她嘴,走到她身邊又改為抓她的手,拖著她朝外走去。

    跨過門檻,永興帝已經到跟前了,裴老爺急忙拱手行禮,安陽福了福身。

    永興帝笑道:“你們在做什麽?朕可聽見了!打壞了什麽東西?裴卿,朕一向以為你與皇姐恩愛,怎麽還偷偷地鬧起來了?這些年沒少背著朕欺負她吧?”

    “臣……臣哪敢。”裴老爺知道他是打趣,沒什麽好怕的,就是很窘。一大把歲數了,又不是小年輕,吵吵鬧鬧還被抓住,真是越想越臉紅。

    一行人進了屋,永興帝看見地上的珠子,疑惑:“這是什麽?”

    安陽道:“六娘想出來的,叫跳棋,至多可以六個人玩。”

    “什麽時候想出來的?”永興帝掃了眼餘慧心,憤憤不平,“居然瞞著朕。”

    餘慧心惶恐,囁嚅道:“就是個小玩意……不敢獻醜。”

    “朕看挺漂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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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陽朝丫頭招手,汀蘭和沅芷上來撿棋。

    永興帝伸出手,要了一顆把玩,笑道:“朕猜法子是六娘想的,東西卻是六郎做的,對不對?”

    “聖上聖明。”裴義淳急忙恭維。

    永興帝掃他一眼:“還不去抄書?”

    裴義淳馬上跑了,不忘拉走餘慧心:“讓六娘幫我,可以抄得快些。”

    永興帝微窒。怎麽?還怕朕搶她不成?

    他沒好氣地揮揮手,對安陽道:“你家六郎,最是摳,也最會享受。”

    “咳咳……”裴老爺忍不住替兒子辯解,“六郎是不貪別人的,才需自己省著。”

    “果然是親爹,說得這般好聽。”永興帝樂不可支,“來,這棋怎麽個下法,教教朕。”

    這棋一下,永興帝就留在裴府吃了晚飯,臨走時不但拿了《大盛探案錄》第三卷,還要把裴義淳精心打造的跳棋帶走。

    裴義淳當然要拒絕!

    這不是錢的事!這棋是他為了娘子拿出珍藏多年的寶石,放在安陽房裏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怎能再送進宮去?進了宮,那就是有去無迴了!

    “你怎地這般小氣?”永興帝皺眉,“這樣,朕拿東西與你換。明日你進宮,自己挑去!”

    裴義淳還是不樂意。如果不是為了娘子做的,給了也就給了,自己去挑賞賜,可勁兒賺迴來就是了!但有了一層意義,就不一樣了。

    不過皇上想要,他也不能不給,隻好說:“這是我娘子的主意,要挑也該她去挑。”

    “喲~替你娘子要賞賜呢?”

    “嘿嘿……”裴義淳倒不掖著。本就是她娘子的功勞,還不能要賞麽?

    永興帝看了一眼餘慧心,撫著《探案錄》道:“郡夫人自然要賞。這書不但能選拔人才,還能教化民眾,可謂大功一件。”

    餘慧心道:“妾身不敢當。”

    “多少男兒不及你,有什麽不敢當的?不過你已是郡夫人,卻不好往上升了。”永興帝看向裴義淳,笑道,“這樣,夫憑妻貴,朕給你升度支郎中,下月上任。”

    裴義淳:“……”

    裴老爺輕咳一聲。

    裴義淳急忙謝恩,完了轉頭對餘慧心深深一揖:“也謝謝娘子了。”

    餘慧心臉紅。

    永興帝哈哈大笑,終於走了。

    裴家眾人送完駕,放鬆下來。雖說是榮寵,但到底伴君如伴虎,自然還是緊張的。別看安陽麵上敢和永興帝嗆聲,心裏也清楚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迴到內堂,裴老爺囑咐裴義淳:“聖上器重你,你得好好為聖上分憂。”

    大家都知道,夫憑妻貴不過是玩笑話,永興帝既選了他,自然要將他一步步升上去委以重任。

    裴義淳點頭應是。

    安陽道:“現在棋沒了,你得重新做一個出來。”

    裴義淳急了:“我可沒珠子了!上次做了,府裏的工匠已經學會了,你直接吩咐下去就是!”

    “那書呢?第三卷呢?你隻記得給聖上,倒忘了你親娘!”

    裴義淳委屈地扭開頭。

    餘慧心從袖子裏拿出一本書來:“娘,在這裏。聖上多留了一會,我們有時間抄兩本,這本是你的。”

    “哎喲~”安陽歡喜地接過,“這可好。聖上估計還得迴宮再看,還是我第一個看到——你倆除外!你們寫的,不算!”

    “嗯,娘說的是。”裴驪珠從座位上爬起來,湊到她麵前。

    裴老爺歎氣:“這麽晚了,明日再看吧,別傷了眼睛。”

    “那你以後也別在晚上進書房。”安陽頭也不抬。

    裴老爺閉上了嘴。他公務繁忙,晚上不進書房,得積下多少事兒,還怎麽替聖上分憂?

    ……

    睡覺時,餘慧心對裴義淳道:“我想學騎馬。”

    裴義淳驚訝:“你不會?”

    “小時候騎過,已經忘了。”

    餘七巧小時候學過,但沒打過馬球。她自己則是完全沒接觸過,屬於餘七巧的那份記憶就不好當做經驗了。

    “今天去看永寧公主,她說出了月子要帶我去打馬球。我一點都不會,想著以後或許還有旁人約我,那得先學起來。”

    裴義淳頓覺對不住她:“辛苦你了。”

    這些高門貴女,沒事兒就要找些玩樂,馬球就是其中之一。她若不嫁他,倒不一定要學。

    餘慧心聽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有些感動。她倒不全是為了他,更多的是一種“技多不壓身”的想法。當寫手就是這個毛病,什麽都想懂,什麽都想會,什麽都想去體驗(犯法的除外),生怕哪一天寫文就需要了。

    雖不是為了他,但他能這樣體諒她,她當然更愛他了,沒嫁錯人啊。

    她摟著他道:“那你給我找個師父?”

    “找什麽師父?我教你!”

    “你有時間嗎?”

    “有的有的……”大不了早點散值,反正旁人都這樣,他偶爾也該隨波逐流。不然年紀輕輕的不合群,大家肯定不喜歡他。

    第二天,裴義淳就開始教餘慧心騎馬。

    公主府占地廣,有跑馬的地方,正適合學習。

    安陽聽說之後,皺起眉頭——這兩個人,話說得好聽,以為他們要生孩子了,結果又去騎馬,這哪有準備生孩子的樣子?

    忍了幾天,她終於抓住一個機會教訓餘慧心:“你和義淳成親快一年了,保不準什麽時候就懷上了,尋常要多加小心。”

    餘慧心這兩天騎馬騎得腰酸腿痛,自然一下就聯想到了,乖乖點頭。

    安陽卻怕她不懂,直言:“聽說你在騎馬?這樣危險的事怎麽做得?”

    “……我會當心的。”餘慧心小聲道,“義淳看著我,不會讓我摔著。”

    安陽皺眉。

    餘慧心知道她不滿,但話已經說到這裏,卻不能打住,隻能繼續:“原本也沒想學。隻是那日去看公主,見她身體康健,我想著自己尋常不怎麽動,將來生孩子肯定不如她。自己受累便罷了,就怕對孩子不好。”

    古人的認知不如後世,但也知道強身健體的好處。安陽又生過好幾個孩子,類似的話太醫囑咐了不少,聽完就和顏悅色了:“你知道便好。我就怕你不知道,才擔心。不然真懷上了,小心著總比亂動好。”

    “嗯嗯嗯……”餘慧心趕緊點頭。

    安陽歎氣:“你們也是……盡讓我操心!”

    餘慧心不好說什麽了,在心裏感慨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過了一個月,太子妃生了,一舉得男,宮裏宮外都很高興。唯一讓人憂心的是,太子妃生這個孩子失血過多,自己不太好。

    裴驪珠去看過幾次,餘慧心一直陪她去,也見到了趙靜貞。

    趙靜貞本有些嬰兒肥,懷孕的人幾乎都會胖,她不但沒胖,甚至比從前瘦削了些,氣色極差,身體肉眼可見地單薄。

    裴驪珠看了她迴來,難過地對餘慧心道:“前兒看著永寧表姐健健康康,我以為靜貞也會一樣,怎麽會……”

    “她年紀小。”餘慧心歎氣,在後世,趙靜貞還是個高中生呢,“不過有太醫在,好好調養,總會好的。”

    裴驪珠點頭,小聲道:“真嚇人,我不敢嫁人了。”

    其實她已和安陽說過不嫁人了。

    何四那事,雖然裴家盡力瞞著,但到底會走漏些風聲,原本對裴驪珠有意的人家,都沒了動靜。不是她的錯,別人卻會猜測她出了什麽事。

    她自己有了主意,安陽和裴老爺就不急了,一來是現今的確不好找,二來她心裏有芥蒂,要她自己想通才好。

    其實她早已想通。誰叫她有一個好嫂子,會寫故事。本來還有些不為人道的情緒,看完那些書也覺得無所謂了。自己一個人,有什麽不好的呢?

    她覺得一輩子待在家裏,和六哥、六嫂一起玩才好。

    ……

    時間到了八月,又從北山避暑迴京了。歇了兩天,太醫來給餘慧心號平安脈。

    餘慧心略微有點壓力。

    三月就放棄了避孕,結果一直沒動靜。前幾個月她還很淡定,最近兩個月就有點擔心了,甚至算著排卵期,一定不能讓裴義淳在那兩天休息!

    把完脈,太醫沒道喜。

    餘慧心暗自揣測:該不會不孕不育吧?否則事情在做,就該會懷啊。而且她還知道排卵期,可比古人盲狙容易中。

    餘七巧是懷過的,當然不能說她不孕不育,但鍋也不能扣給裴義淳,畢竟餘七巧流過產,身體肯定不如從前。

    她在擔心,安陽也在擔心。

    太醫給餘慧心診完脈,按例要去給安陽迴話。

    成親都一年多了,最開始安陽聽說沒喜,麵色不變,前陣也不說什麽,今天實在是忍不住,沉聲道:“你老實告訴我,六娘這身體是不是有問題?”

    太醫急忙說:“少夫人身體康健,沒有問題!”

    安陽驚:“難道是六郎的問題?”

    太醫:“……六、六少爺也沒問題。”

    “那怎麽就懷不上呢?!”安陽捶桌。

    “總、總得看緣分。”太醫擦汗。

    說起來,餘慧心的身體還真有些問題,但裴義淳不讓他說。安陽和餘慧心是現在才急,他是老早就在急了。

    他又不懂排卵期,不知道餘慧心在給他搞事情,隻是覺得事情沒少做,但就是懷不上,是不是哪裏不對?

    年前就問了太醫一次,太醫又不能跟他說餘慧心小產過,可能有影響。雖然裴義淳可能知道這事,但外人和他說也不好啊。

    還好,上次餘慧心落水,也是這個太醫去看的,就道:“少夫人當年寒冬落水,寒氣入體,得多養兩年,急不得。”

    裴義淳麵色一沉,想起餘天瑞當初提過餘慧心小產的事,心裏有點不舒服。他看了太醫一眼,估摸著對方能從脈象上發現,隻是不敢對他提罷了。

    這事他早就知道,自然不怨餘慧心,心裏有點不舒服也隻能自己受著,隻恨沒早點遇見她——他從前總去崇賢坊,那時候她怎麽不養貓?真是氣人!倒讓她平白無故去王家受一迴罪!

    生了會兒悶氣,他對太醫道:“我心裏有數了。若是殿下問起,就說少夫人哪哪都好,旁的一個字不許提!”

    “……是。”

    裴義淳到底不放心。晚點生沒問題,就怕生不了,一年一年拖下去,就算不鬧大,安陽也會不喜餘慧心的。現今家裏好好的,他不希望有什麽變故。娘子是好人,娘也是好人,誰都沒錯兒,真到那一步,就是老天爺與他過不去!

    他問太醫:“多養幾年,能好?”

    “……能!”太醫其實不敢保證自己的話,但餘慧心懷過,讓他的迴答有了底氣。

    以裴家的境況,再差的身體也養迴來了,再養幾年還不生,那……那隻能是裴義淳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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