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慧心跪在了永興帝麵前。

    永興帝道:“平身。”

    他坐在棋盤旁, 問:“會下棋嗎?”

    餘慧心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水平。

    說起來, 她來這個世界後還沒碰過圍棋, 但她知道圍棋是要拿自己的棋子去圍別人的棋子——上輩子從q.q遊戲上學來的, 那時還沒有智能手機。可她隻學了這一個規則, 一盤完整的都沒下過, 因為太浪費時間了, 又很乏味,不如跳棋來勁。

    對了,可以把象棋、跳棋、飛行棋做出來, 裴義淳肯定很感興趣。

    腦中轉著想法,她對永興帝搖了搖頭。

    永興帝隻好停下摸棋子的手:“《慧娘傳》這書是你寫的?”

    餘慧心想了想,他這樣問了, 估計是有答案了, 就道:“是。”

    永興帝笑了:“你竟然有幾分才情。”

    “……聖上謬讚了。”

    “你這寫文章的功夫,向誰學的?”

    “呃……我自己琢磨的。”

    “你是富貴閑人?”

    “…………不是。”

    “真不是?”

    “嗯。不過我看了富貴閑人的書——”

    “你看富貴閑人的書?!”永興帝驚了。

    餘慧心默默地看他一眼, 點頭。這一幕, 似曾相識啊。永興帝, 沒想到你濃眉大眼的也看小黃文!

    永興帝的確驚呆了, 想了想富貴閑人寫的那些場麵, 再一次問:“你對富貴閑人的書有什麽想法?”

    “挺好看的。”餘慧心特別正經。

    “…………”

    “你看的哪本?”永興帝有點中氣不足了, 本朝女子……這麽隨意?朕是不是忽略了她們?是不是民間發生了什麽朕不知道的事?!

    餘慧心繼續一本正經:“《馬嵬山舊事》。”

    永興帝繼續迴想,《馬嵬山舊事》裏寫了什麽…………

    這時,一名太監走到他身邊, 附耳說了些什麽, 他終於神情一鬆——原來還有不那個的版本!看這餘三娘的表情,應該是看的那個了,難怪麵不改色。朕還以為女子真有那麽大膽呢,真是虛驚一場……

    永興帝重拾帝王威儀,問:“《慧娘傳》裏,有你的親身經曆?”

    餘慧心猶豫了一下點頭:“是。我本來不曾與王家計較。我迴了娘家,過得可比在王家舒坦!隻是我書肆差點被封,要不是裴公子搭救,我可能還出事了。我後來一想,這事一定是王家與他新親家暗中加害、以公謀私!此仇不報,我算什麽盛朝女子?!”

    “呃……”這話聽起來有毛病,細想又不能指摘哪裏有毛病。

    餘慧心忽地跪下:“妾身做事魯莽,還請皇上責罰!”

    “不不不……”永興帝急忙擺手,他今日叫她來,不是為了責罰的。他看著她,突然道:“抬起頭來,讓朕看看。”

    餘慧心:“………………”

    這台詞…………

    不會吧?

    我接下來要進入《後宮慧心傳》模式?

    “皇上——”門外有太監進來,“長公主家的六郎來了。”

    永興帝嗯了一聲:“讓他進來。三娘,你先退下。”

    餘慧心:“……”都叫三娘了,完了完了……誰來救我,抗旨能保命嗎?

    她艱難地爬起來,抖抖索索地往門外走,在門口碰上裴義淳,滿臉求救地看著他。

    裴義淳:???

    完全沒看懂。那一臉的殷殷切切,說想他,似乎又不太像……

    他走進書房,向永興帝請安。

    永興帝屏退眾人,朝他招手,讓他過去陪自己下棋。

    裴義淳走過去,選了白子。

    永興帝拿起黑子,喜滋滋地道:“你來得正好,朕想要餘三娘進宮,你覺得如何?”

    裴義淳:???

    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不過不管哪個意思,都不行啊!

    永興帝:“其實朕第一次見她,就覺她特別合眼緣。”

    隻是後宮美女眾多,不缺她一個,再讓她進宮,不過是重演一迴餘美人的事。

    可現在,她不止臉好看,才氣性情放後宮中也是獨一份,再不接她進宮就有些可惜了。正好,讓她與餘婕妤做個伴,也好讓餘婕妤有個娘家。

    裴義淳義正言辭:“不如何!”

    永興帝一呆:“你說什麽?”朕是在問你意見嗎?朕隻是隨口通知你一聲而已!

    裴義淳望著他,認真地道:“我想讓她去我家,她怕是沒空進宮了。”

    永興帝這次呆了比較長的時間,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和朕搶一小妾?”

    “誰說我要她做妾?”裴義淳帶著一股得意的傲氣,“我要娶她為妻!再說了,你已經叫人家的表妹進太子府,又讓她進宮,這不是亂輩兒了嗎?”

    永興帝心說:自古以來,我皇家亂輩兒的還少嗎?

    不過這話不好明目張膽地說出來。

    他哼道:“嗬!她什麽出身,你什麽身份?朕倒要看看你怎麽娶!”

    “舅舅——”裴義淳黑了半天的臉終於露出笑意,諂媚地道,“不如你賜個婚?”

    永興帝:“…………”你要搶朕看中的女人,還想朕為你賜婚?!

    永興帝氣得掀了棋盤:“朕賜你與一商戶之女成親,還是和離過的,旁人還道朕與你裴家有仇呢!朕不找這麻煩,你也別給朕找這麻煩,自己想辦法去,朕倒要看看你娘打不打你!”

    裴義淳一怔,忙問:“那舅舅不讓她進宮了?”

    永興帝一窒,狂亂揮手:“滾!你給朕滾!”

    “哎!”裴義淳爬起來跑了,“我順帶送三娘迴去了啊!”

    “……”不!你給朕迴來,朕要打死你!

    ……

    裴義淳火急火燎地帶餘慧心出宮了,生怕晚一會,餘慧心就成了後宮一主。

    這這這……旁人都嫌棄她是和離,他以為自己不用急,哪知世界上還有和他一樣眼睛雪亮的人!

    裴義淳急得不行,走到半路,突然停下來。

    餘慧心坐在馬車內,不解地推開車門、打起簾子,探出頭:“裴公子?”

    裴義淳下馬走過來,直盯著她:“三娘,我昨夜做了一個夢,很真。”

    餘慧心覺得他在發瘋,好好地跟我說你做了一個夢?

    不過她還是配合地迴應:“什麽夢?有多真?”

    “我夢到我們倆天天在一起數錢——”他頓了頓,重重地補充,“嗯,在我家裏。”

    “……”餘慧心覺得自己被撩了,還是很厲害的那種撩法。

    她差點克製不住笑意,剛剛在宮裏的驚魂動魄都忘到天邊去了。

    她瞪他一眼,挺沒氣勢,反而有點勾人:“誰要去你家數錢?你這麽摳,又不會給我一個銅板。”

    裴義淳弱弱地道:“我……我在夢裏把所有錢都給你啦~”

    餘慧心的心砰砰地跳起來,接著想到——他是什麽身份?她又是什麽身份?想什麽呢?再說永興帝說了那話,她越想越覺得就是那麽迴事兒,電視劇上不都那麽演嗎?將來她爭氣點封個後什麽的,他就得叫自己舅媽了啊!

    她難過地轉身,紅梅放下車簾、關上門。

    裴義淳急道:“三娘——”

    “公子,天晚了。”餘慧心幽幽地道。

    裴義淳看了眼天色,迴到馬上。

    到餘家門外,他隔著馬車道:“三娘,我迴家去了。”

    餘慧心覺得他這話大有深意,他迴家要做什麽事麽?!

    “三娘——”

    “哎!”她急忙答應。

    “我……”他頓了頓,“天氣冷,你別著涼啊。”

    餘慧心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公子也是。你那夢……做得挺好的。”

    裴義淳呆了呆,接著笑開了去,騎上馬跑了,捧硯險些沒追上他。

    迴到家,他鞭子一扔,衣服都不換就直接去了上房。

    安陽端著茶,正歪著頭看桌上一本書。

    裴義淳噗通一聲跪下來,她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又聽他說:“阿娘,我要娶妻!”

    “噗——”安陽一口茶噴在了他頭上。

    裴義淳:“……”

    安陽咳了兩聲,見他穿著外出的大氅,皺眉道:“去換了衣服再來!”

    “……哎!是兒急躁了!”裴義淳馬上起身,退了出去。

    安陽從丫鬟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嘴,後知後覺地問:“他剛剛說什麽?要娶妻?”

    “是。”丫鬟笑道,“殿下這下可以放心了。”

    “我放心什麽呀!”安陽急匆匆地站起來,“他突然發的什麽瘋?快!去看看!”

    “殿下,外麵冷,還是等六郎過來吧。”

    安陽想了想,坐了迴去,道:“把那年的聘禮單子拿過來。”

    “是。”汀蘭馬上去了,不一會就將厚厚一本折子交給她。

    她打開,一邊看一邊想:這個會不會少了些……

    再往後看,似乎又沒有什麽問題。三郎、四郎下聘時和這個差不多,當弟弟的總不能越過哥哥去,哪怕是娶了公主也一樣……不過有些東西樣式過時了,要重做。

    正看著,裴義淳迴來了。

    天氣冷,他仍然披著大氅。丫鬟上前,幫他脫了。他穿一身白色暗紋錦袍,腰懸玉佩,黑發如墨,真是個貴氣十足的翩翩佳公子。

    安陽覺得,他這兒子配仙女也是使得的。

    她將折子交給汀蘭,憐愛地道:“兒啊,到娘這裏來。”

    裴義淳馬上過去,眼巴巴地望著她:“娘。”

    安陽撫著他的頭:“娘剛剛可聽清楚了,你要娶妻?可不能反悔哦。”

    裴義淳點頭:“隻要給我娶餘三娘,天塌下來我也不悔!”

    安陽一僵:“誰?”

    裴義淳的心吊起來,緊張地道:“餘三娘……就是,你見過的,我徒弟的姑母,小字慧心的,前兒救了驪珠——”

    “不必說了!”安陽喝道,“我知道是誰了!”

    裴義淳怕的就是她不樂意,才一直不敢提,見她這樣,心頓時揪緊:“娘……”

    安陽收迴了撫摸他的手:“不是她,是不是你就不娶了?”

    “嗯。”裴義淳可憐巴巴地看著她,答得毫不猶豫。

    安陽氣:“好得很!拿刀來!”

    “娘——”

    “刀呢?!”安陽迴頭問丫鬟。

    汀蘭猶豫了一下,迴屋將刀取來。

    裴義淳梗著脖子,不信安陽真敢殺兒:“我就是非餘三娘不娶!”

    嘩!安陽拔出刀:“你再說一遍!”

    裴義淳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喊:“我說不成親的時候,你拿刀砍我!現在我要成親了,你還砍我!”

    安陽怒道:“我今天就要砍死你!”

    “你們將她拉住啊——”裴義淳對丫鬟大吼,“下雪了,外麵路滑——”

    “殿下——”丫鬟們團團將安陽攔住,“六少爺還是孝順的。再說,他終於想通肯娶妻了……嗯,搞不好等下聘的時候,他又反悔了呢?”

    “嗯……”安陽一陣沉吟,“也對。向餘家反悔,總比向別家反悔好。”

    上次悔婚,差點沒交待過去,幸好那家沒追究。

    安陽放下刀:“去叫他來用膳!”

    “怕是不敢來了。”汀蘭一笑,將刀放迴去。

    稍晚,裴老爺迴來,安陽馬上將這事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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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老爺眉頭一皺,讓人去將裴義淳叫來。

    裴義淳磨磨蹭蹭地來了,還擔心安陽會砍他。

    安陽瞪他:“我看你也不是很想娶嘛,跑那麽快?”

    “我怕真傷了哪裏,阿娘心疼。”

    “你看看——”安陽對裴老爺道,“我整天要被他氣死!”

    “咳!”裴老爺看著裴義淳,“你想娶餘家三娘?崇賢坊餘自珍家?”

    餘自珍是餘老爺的名字,裴老爺從前不知道。但前陣餘老爺不是為水患慷慨解囊嗎,在皇上那裏記了一筆。

    皇上鼓勵工商,但朝臣大部分都是反對的。皇帝被餘自珍這麽一搞,靈光一閃,琢磨著是不是成立個什麽商會,就推餘自珍做頭,沒事的時候將他們管一管,有事的時候讓他們捐點錢,做得好的給他們子孫一點優待,相信他們會很願意。

    這麽一來,裴老爺最近對餘自珍乃至餘家的印象都深得很。

    餘家別看是商戶,餘自珍的父親卻很有見識與魄力,居然會資助讀書人,眼光還出奇地好,選了盧憲清這麽個品行端方的,發跡後不但沒忘恩負義,還將他女兒娶了;餘自珍看起來有些蠢笨,卻也大智若愚,關鍵時從不含糊。

    這要是個書香門第,哪怕清貧些,裴老爺都很樂意。但偏偏是個商戶,還真不好辦。

    他看著裴義淳:“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裴義淳有些苦澀:“我知道……這事想了好久了,要不是因為知道,也不會今天才提。”

    “那從前不提,怎麽偏偏今天提了?”

    安陽大驚:“你是不是對人家做了什麽?!”

    “沒有。”裴義淳看向她,突然明白她好像誤會了什麽,大叫,“我沒有!”

    “我不信你!”安陽瞪他一眼,看向屋外,“捧硯呢!叫他進來!”又叫裴義淳,“你給我退下!我要單獨審捧硯!”

    裴老爺起身:“我單獨和他說說。”然後將裴義淳叫去書房了。

    捧硯進來,戰戰兢兢地跪在安陽麵前。

    安陽罵道:“好個盡忠職守的狗奴才,你家主子做了糊塗事也不管?!”

    “沒有呀!”捧硯嚇得渾身發抖,“少爺沒做過糊塗事……”

    “他都想娶餘三娘了!還不是糊塗事?你難道不知道他和餘三娘的事?說!他和餘三娘怎麽迴事!”

    “我……”捧硯糾結地道,“就……就經常見見麵,沒怎麽啊。”

    “見麵還沒怎麽啊?誰家公子小姐私下見麵?”

    “都……都有人看著呢。”

    安陽一窒,桌子一拍:“這是看著的事嗎?!你就沒看出他們之間有情愫?”

    “那倒是看出來了。”捧硯老實道。

    “那你不說?”

    “我想著,不管如何少爺舍不得錢啊,就……”

    “……”

    “殿下,我錯了。”

    安陽看著他,他臉上還有上次墜崖落下的疤,無奈地道:“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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