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慧心一看, 覺得不對勁。十多枚深淺不一、造型各異的印章整齊地排列著, 散發著瑩潤的光澤;伸手一摸, 觸感溫涼, 似玉。她隨意拿了一枚, 挺沉, 下方雕刻的貓咪紋路簡單, 有幾分憨態。

    不管藝術價值如何,材料本身很貴就對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印章放迴去,叫紅梅拿紙和印泥來, 對裴義淳道:“我印下來,以後印書的時候,讓工人照著刻在書版上。”

    裴義淳美滋滋地點頭。

    待紙和印泥拿來, 餘慧心正要動作, 他道:“我來!”他終於知道在心上人做事的時候,自己該搶著出力了。

    餘慧心住了手, 對他輕輕一笑。

    他拿起印章, 一個一個往紙上蓋。餘慧心看他動作, 雖然一氣嗬成、十分流暢, 卻也有幾分講究, 並不是直接啪啪蓋下去, 而是先觀察章上的印泥,蓋的時候講究時機和力道,最後呈現在紙上的十多個貓咪深淺一致、距離適中, 極具美感。

    如果是她來, 多半糊成一團了吧?

    蓋完,裴義淳將石頭收好。

    餘慧心道:“將來若有需要,我再找你借啊。”

    裴義淳一愣,闔上蓋子將一整盒印章推到她麵前:“本是送你的,談何借?”

    餘慧心早猜到了,無奈地道:“太過貴重了,裴公子還是拿迴去吧,我是不敢收的。”

    “三娘——”

    “東西送來送去的不妥,何況是這麽貴重的?”

    裴義淳抿緊唇,一臉不願,似乎還很委屈。

    餘慧心隻好哄他:“將來若有機會,你再給我。”

    裴義淳猛地看著她,片刻後將盒子拉迴自己身邊:“我定不叫三娘失望的。”

    餘慧心心裏一跳,急道:“裴公子,你……你不要叫旁人難做,不要去為難……”她想叫他不要去為難他的家人,但到底不敢說得那麽直白,隻好道,“為難人。”

    “我不會的。”他聽懂了她的意思。他原本就沒想過娶妻,家裏人也快接受了。若會引起反彈,倒不如不提。

    餘慧心鬆口氣。現在挺好的,他若真做什麽,隻怕兩人將來連見麵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一笑:“那讓優伶唱《慧娘傳》的事就交給你了。”

    “嗯。”

    公主府有自己的優伶,都是教坊裏出來的,曲子、唱詞他們都能搞定,隻需吩咐下去,不日即可見到成效。

    ……

    餘慧心迴到家,先迴房看貓。豆腐已經接迴來了,雖然斷了一條腿,但福大命大,能繼續活下去。隻盼它以後不要再“離家出走”,否則以它現今的樣子,怎麽和別的貓搶食?

    餘慧心逗了它和豆豆片刻,去上房請安。段氏不在,去看月兒了,她便去陳氏那裏。

    走到門外,聽陳氏問段氏:“阿牆和阿城家的生了嗎?”

    “難為你惦記。阿牆生了個閨女,還沒出月子。阿城家的晚點,估計也在這月了。”

    餘慧心走進去:“阿牆妹妹生了?母親竟然沒說。”

    “也不是什麽大事。”段氏笑道。

    餘慧心估摸著她已經叫人去探望過了,也不多話。她不擅長處理這種事,通過陳氏倒也學到一些——人家提不提是一迴事,當晚輩的,特別是當兒媳婦的,必須要麵麵俱到。

    這樣一想,她更覺得自己和裴義淳不合適。就算兩人真能共結連理,公主府的事她應付得來嗎?哎……

    沒一會,餘天瑞迴來。

    段氏問:“你爹迴來了嗎?”

    餘天瑞連忙點頭:“正找你們呢。姑父寄了信來,我們都去看看吧。”

    一行人趕緊往上房去。

    餘老爺已經看完信,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段氏不識字,見信封放在桌上也沒去拿,直接問:“妹婿說了什麽?”

    餘老爺放下茶杯,道:“憲清上個月接了聖旨,調往棣州了,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任了。”

    “棣州?”餘慧心問,“棣州不是剛遭了水患?”這算升了還是降了?

    “是呀。”餘老爺摸摸胡子,“你姑父若能治理好,必然是要升官的,皇上在給他機會呢。”

    陳氏道:“棣州離京近,從南邊調去已經算升了。”

    餘慧心、餘天瑞和段氏都高興起來。

    “隻可惜我之前捐的東西沒捐到他調任的地方。”餘老爺歎了一聲,又道,“不過皇上點了你們表妹入太子府做昭訓,也算是大喜事。”

    餘慧心有點不舒服:“做妾算什麽喜事?”

    餘老爺一怔,怒道:“你懂什麽?!”

    餘慧心嚇了一跳。

    陳氏忙扯了扯餘慧心衣袖。

    “誰都能進太子府麽?”餘老爺難得地嚴肅起來,“若不是皇上想重用你姑父,怎會給他這個機會?”

    餘慧心醒過神來,急忙認錯:“是我糊塗了。”

    盧憲清之前上任的地方在後世已經屬於廣東,用發配邊疆來說也不為過。現在的位置離京近,顯然是皇上想起他來了,讓盧表妹進太子府也是一種恩寵。隻要盧表妹在太子府平平安安地熬到太子登基,最次也會是美人、才人;如果有個一兒半女,到時盧憲清又爭氣,昭儀、妃位都有可能,到了這個地步,還有機會開出“下任天子生母”的大獎來。

    這麽一看,永興帝是真想重用盧憲清了。

    姑父全家都很高興吧?餘家上下也該高興的。隻是,如果餘慧心是盧家表妹,她心裏肯定不願意的。但在這個時代,似乎也反抗不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穿越而來成為離婚婦女,實在是天大的幸運。否則,這時代對女性雖沒有裹腳、守節等條條框框,但未婚的還是要嫁人的,就像在後世,多少父母寧願要一個離過婚的女兒,也不想要一個不結婚的女兒。那樣的話,她還得嫁一個素未蒙麵的陌生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七巧。”餘老爺突然叫她。

    餘慧心心裏一慌,難道他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異常?不要啊,她不想被當作中了邪關起來……

    “你表哥明年要考試,你表妹要學宮中的規矩,過一陣你姑母就會帶他們迴來。你鋪子裏有事就讓掌櫃來家中稟告,近日不要再出去了,幫你母親把家裏拾掇拾掇。”

    餘慧心愣了一下,惦念著裴義淳,不過也沒敢說不,老實點了頭,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

    次日,她親自下廚,給鄭家那邊添的菜叫紫蘭送去,好讓她帶話給裴義淳。

    紫蘭見到了裴義淳,但說不上話。不過裴義淳見了她,猜到餘慧心有事找他,讓捧硯去接了頭。

    得知要有一陣見不了麵,裴義淳失魂落魄地迴了家。

    晚飯時,裴老爺見他無精打采地,肅然命令:“吃過飯到我書房來一趟。”

    “哦。”裴義淳挺了挺背,仍然沒什麽精神。

    安陽問:“你最近總和優伶混在一起?要做什麽呢?整天不務正業……你三哥、四哥不在家,你成天去教別人的孩子,也不知幫忙教教阿謹和阿學。”

    提到餘家,裴義淳馬上有了精神:“我徒弟剛開蒙,和阿謹、阿學能一樣嗎?一樣的話,我早把他們聚一起了。同樣的東西講一遍有三個人聽,當然比隻有一個人聽劃算。”

    安陽和裴老爺聽不得他說“劃算”,趕緊打住,叫開飯。

    吃過飯,裴老爺要散步,對兩個孫子道:“等下你們也到書房來,我要檢查你們功課。”

    以前這種事當然是裴三、裴四自己做,裴老爺隔上一兩個月才檢查。但現在裴三、裴四不在家,就算知道孫子聽話,他也頂多隔兩三天就要過問。

    裴義淳陪著裴老爺散步,裴老爺幹脆一遍走一邊把要找他的事說了:“有人在查餘家,往上數祖宗十八代都快查出來了。”

    “誰?”裴義淳一驚,“何家麽?他們要做什麽?!”

    “我哪裏知道,但何家與一商戶過不去,實在蹊蹺。有一件事,更加蹊蹺。”裴老爺停下腳步,看著他,“餘三娘開書肆、茶肆,出書、說書,弄出了一個臥薪劍的故事你知道吧?”

    “呃……知道啊。”

    “那就對了。”裴老爺歎道,“也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總之太過巧合。你可知先帝在世時,朝中有名姓呂的禦史?”

    “聽說過,永興七年上元夜,因流寇潛入家中,全家——”裴義淳說到此處,倒吸一口氣。這這這……這怎麽和餘慧心筆下孫無畏家的情況那麽像?孫無畏家就是在上元夜出事的,在他告禦狀之前還被定案為流寇所為。

    裴老爺道:“看來,上次賊人闖入餘家,並不是何家為了小七那件事報複,而是因為臥薪劍。”

    “可……可呂禦史不是被奸臣害的呀。”裴義淳道。

    裴老爺看他一眼,意味深長:“如果沒這一出,我也這樣認為。但現在看來,當年的事大有內情。”

    “何家?他們當年就敢謀害一禦史?!”裴義淳有些憤怒,又想到餘家,“那餘家那邊是巧合,還是與此事有關?”

    “暫時沒查到有關,但太巧合了,難免讓人多心。你與那邊走得近,提醒他們一聲。還有這個書肆,不要再亂出書了!”

    上次封小黃書,裴大人事後是知道了的。所幸他信了裴義淳不是富貴閑人,又沒去看小黃文,不然也要懷疑裴義淳和捧硯有什麽。

    裴義淳心虛地點頭。這迴餘慧心又算闖禍了,他有種自己闖了禍的感覺。

    “或許餘家做得幹淨,才查不出什麽來。”裴老爺提醒,“你可以問問。”

    “……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到古代當作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慎言靜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慎言靜心並收藏穿到古代當作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