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義淳一愣, 半天才弱聲弱氣地道:“我……我叫的不是我們家的三娘。”

    裴三的娘子, 就是裴家的三娘。餘慧心若嫁到裴家, 就是裴六娘了。

    “我知道。”捧硯中氣十足地說, “不過遲早會是咱們家的!”

    裴義淳:“……”這話他愛聽, 遲早的。

    隻是……裴義淳歎口氣, 眼下剛發生一件亂事, 一時半會兒不好向母親提了。

    ……

    連續晴了三日,終於讓人感受到了這個季節應有的酷暑難耐。

    餘老爺午飯吃得一頭汗,吃完飯去睡覺也因太熱睡不著;在榻上輾轉幾次, 整張席子都裹了汗,更睡不好了。

    他爬起來,搖著蒲扇往外走, 叫小廝去端酸梅湯。

    小廝答應著往廚房跑, 過了一陣,餘慧心帶著紅梅、紫蘭過來。餘慧心端著一盤切片的西瓜, 紅梅端著酸梅湯, 紫蘭捧了個空碗——拿來裝果皮。

    “爹, 吃瓜!”餘慧心笑眯眯地喂了餘老爺一塊瓜。

    餘老爺忙不迭地接住, 吃了兩口問:“你又去廚房了?也不嫌熱得慌。”

    “不熱。我叫她們做, 自己不怎麽做。”

    餘慧心這兩天閑, 就去做飯。不管她廚藝多糟糕,在這個時代卻有領先優勢,反正餘老爺吃得很滿足。

    餘老爺吃了幾片瓜, 這瓜在井底鎮過, 十分清爽;又喝了點酸梅湯,終於不熱了。他摸著撐起的肚皮癱在椅子上,問餘慧心:“我們什麽時候迴去?”

    他昨日就想走了,餘慧心擔心路上泥濘未幹,勸他再等兩日。但他在這裏沒生意可做,實在閑得發慌。

    “等再晴兩天吧。”餘慧心說。

    她想去看裴驪珠和裴義淳……裴義淳當然是看不到的,隻能在裴驪珠那裏打聽。隻是裴家遇到這種事,恐不喜人打擾,她不好主動去。但離開的話,她又放心不下。萬一……她是說萬一——萬一裴驪珠又找她呢?她走了豈不是更不好?

    “我也想,就怕又下雨。”裴老爺說。

    “下了這麽久,該不會繼續下了。”

    “那可說不準……”餘老爺一歎,心裏琢磨著下了這麽久的雨,會多出些什麽生意,該趕緊迴去賺錢才是。

    餘慧心道:“兄長明後日應該會來,待他來了再說。”

    餘老爺點頭:“也對。依我說,他今日就該來了。”

    “今日還沒完呢。”餘慧心笑道。既然餘老爺這樣說了,那多半今日就會來了,就算餘天瑞想不到,陳氏也會催他的。

    西瓜吃完了,紫蘭將瓜皮端走,剛出門,見張嬤嬤匆匆跑來,迴頭道:“老爺、小姐,張嬤嬤來了。”說完又扭頭對張嬤嬤道,“嬤嬤慢著些。”

    張嬤嬤喘著氣道:“姓裴的貴人來啦!”

    餘慧心趕緊起身:“紅梅、紫蘭,你們去看看!”

    紫蘭聞言,手裏的瓜皮不知往哪裏放,張嬤嬤趕緊接了過去。她就和紅梅一起往外走,過了一會先跑迴來,對餘慧心道:“是沅芷和銀匣。”

    餘老爺茫然,餘慧心解釋:“是長公主和七娘身邊的丫頭。”

    “那你招待,我迴屋了。”餘老爺起身離開了正堂。

    片刻後,紅梅領著沅芷、銀匣進來,三人身後還跟著一長串裴家的丫頭,個個手中托著錦盒,一看就知是送禮來了。

    餘慧心頓覺無措,緊張地問沅芷:“這是何意?”

    沅芷笑著福身:“給餘姑娘請安。”

    銀匣和其他丫頭也齊聲問安。

    餘家身份再低,餘慧心也是安陽和裴驪珠的座上賓,裴家的下人見了她自然恭恭敬敬,但從來沒有這樣鄭重其事過,還這麽多人、這麽大的陣仗,搞得餘慧心有種感覺……這特麽是來下聘嗎?

    咳!那當然是想多了……

    沅芷請完安,正色道:“先前的事,多虧餘姑娘相助,殿下特備了謝禮讓我送來。”說完將禮單呈上。

    餘慧心滿臉尷尬,拒絕又不合適,隻能接了:“殿下太客氣了。我知驪珠在她心中千金不換,但這麽多東西卻叫我無所適從了。”

    沅芷笑道:“姑娘既知道殿下的心意,就好生收下吧。府裏上下都對姑娘感激不盡,可惜別院不比家中,沒幾件東西。殿下說了,等迴了京,再正式向姑娘致謝。”

    “不必了!這不是已經謝過了嗎?”餘慧心急道。她上輩子可是社交能力為負的宅女,這樣搞是要她老命啊!

    “要的。”銀匣道,“我家小姐也說了,等迴京再找姑娘。”

    “你家小姐可好?”餘慧心趁機轉移話題,不再聊什麽致謝。

    “挺好的。那日淋了雨,夜裏就病了,現今已經大好了。”銀匣說著,轉身從別的丫頭手中接過一盒書,又拿出一封信,“這是七小姐給姑娘的。七小姐有話,應該都寫在信裏了。”

    沅芷道:“這幾天七小姐和六少爺都病著,相爺和殿下要照看他們,無暇它顧。昨日他們好些了,殿下才有空給姑娘備謝禮,不然我們早來了。”

    餘慧心點點頭,撚著信想當場拆開,但這樣肯定有點不禮貌,便道:“沅芷、銀匣,你們歇歇吧,外麵日頭大,一路過來該口幹了。我去看信,或許會給七娘迴信。”

    “那我們等姑娘。”二人連忙答應。

    餘慧心拿著信迴房,打開一看,就知裴驪珠還病著。

    兩人之前互送過好幾次帖子,見過對方的字跡。裴驪珠平常寫的字端正娟秀,雖然談不上什麽意境和風骨,但一個個立得極穩,看著就能想象小姑娘寫字時的認真與嚴肅。每當這時,餘慧心都會笑,覺得很有反差萌,畢竟生活中的裴驪珠是極其活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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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反差萌什麽的,都是餘慧心的腦補。

    現在這封信上的字,有些虛浮,甚至排得不夠整齊,餘慧心就又開始腦補了——病懨懨的林黛玉趴在書桌上,一邊咳血,一邊寫字……

    餘慧心的心頓時一揪一揪地,難受地開始看信,裏麵寫的,差不多就是沅芷和銀匣剛才說的——先是感謝餘慧心、自憐了一下這場不幸的遭遇,接著話鋒一轉,叫餘慧心不必擔心、她會好好的,最後才說起餘慧心當日寫信向她借書的事。

    信還沒到裴驪珠手中,她就出事了,前兩天她一直病著,安陽也忙忘了,準備謝禮的時候才想起來告訴她。

    裴驪珠帶的書不多,全給了餘慧心——這倒沒在信中提起,隻叫餘慧心看完再告訴她,她那裏還有。

    她當然沒有,但她可以去問裴老爺借。若是平常,肯定是問裴義淳借。但現在裴義淳也缺書看,他本身是臨時來的,沒帶幾件東西,房裏隻有一些本就擺放著的儒家經典,早翻了幾百遍了。

    裴驪珠在信的最後說想見餘慧心,但現在家中事務繁多,自己又病著,還是等迴京之後再說。

    餘慧心便迴信給她,叫她好好休息,說自己不日就要迴京,叫她迴去之後給自己送信,自己再去裴家看她。

    餘慧心將信交給銀匣,目送她和沅芷等人離開。

    緊跟著,餘老爺就出來了,疑惑地看著滿桌的禮品:“怎麽送這麽多東西來?”

    “……沒事。”餘慧心自然沒告訴他裴驪珠的事,“我幫了長公主一個小忙,長公主謝我的。”

    “我姑娘能幹了呀~”餘老爺笑眯眯地道,一臉得意。

    餘慧心無奈不已,笑了笑,叫紅梅、紫蘭整理那些禮物。

    長公主倒是實惠,除了禮盒裏裝的奇珍異品,還送了兩筐新鮮瓜果,都是本地難見的,另外還有一些冰塊。

    餘慧心琢磨著怎麽利用,正想去廚房大展身手,餘天瑞帶著車馬來了,“路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們明日就迴家吧。”

    餘老爺忙問起家中的事。

    “我們家倒是一切妥當。”餘天瑞道,“就是阿城、阿牆在鄉下,房子和農田都有些遭殃。我已經派人去探望過,送了一些銀錢和米糧。”

    餘老爺點頭:“那我們收拾東西吧,明日早點走,上午就進城,不然晚了日頭大,騾子和馬都受不了,別說人。”

    餘老爺外出做生意的時候,時常披星戴月地趕路,說早點走,真的就早點走,餘慧心被叫醒的時候,估摸著才淩晨三四點鍾。她上輩子熬夜的時候,這個點還沒睡呢!

    她收拾好出去吃早飯,餘老爺見她睡眼惺忪,道:“別看現在天還沒亮,等進城的時候搞不好中午了……”

    “路上黑……多危險啊。”餘慧心打了個哈欠。

    “不必擔憂,等我們吃完飯,天就開始亮了。”

    果如他所說,吃完飯出門,四周的景物已經有模糊的影子了,根本不是夜裏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就好似後世的街道上,有暗淡的路燈照著似的。

    餘慧心和裴老爺各上了一輛馬上,餘天瑞騎上馬,正準備走,前麵響起馬蹄聲,一群人騎著馬跑了過來。

    餘慧心和餘老爺都好奇地從馬車裏探出頭來。

    緊跟著,那群人馬跑到麵前,一個男人怒喝:“竟然敢畏罪潛逃!給我拿下!”

    餘家的下人哪見過這陣仗,頓時人仰馬翻,饒是餘慧心、餘老爺和餘天瑞想鎮定,也給搞得鎮定不起來,不等想出什麽應對的辦法,就被那群人圍了起來。

    那行人穿著官兵的衣服,拔出隨身佩刀:“餘氏殺了人,全都帶走!”

    “怎麽迴事?”餘天瑞幾天不在,完全茫然。

    餘老爺道:“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們怎麽會殺人?”

    “誰殺誰了?”餘慧心問,“你們哪個部——哪個衙門的?!”

    黑暗中有人看了過來,餘慧心瑟縮了一下。

    那人拿刀指著她:“就她!其他人也帶走!”說完轉身上馬,在旁邊看著,指揮其他人行動,提醒道,“全都帶走!一個不留!”

    餘慧心一驚,這是要殺人滅口?!

    她不知惹了哪尊佛,連官兵都來了。她打交道的達官貴人隻有裴家……嗯?難道是何家?要說她得罪了誰,也就是何家了,畢竟何四的命根子是她提醒裴義淳剁掉的。

    餘慧心渾身發冷。現在怎麽辦?如果何家要她的命,等裴家知道,她屍體都涼了,得趕緊搬救兵呀!怎麽辦怎麽辦……

    然而,救兵比她更快知道她要涼了。

    那天裴義淳剁完何四的命根子迴家,裴家就暗中派人將何家盯上了,就怕他們暗中做什麽。

    大半夜的,何家突然熱鬧起來,緊跟著一隊人馬出門,不知道往哪裏去了。

    盯梢的暗衛分頭行動,一個迴裴家,一個跟人,還剩了些繼續盯何家。

    裴家這邊也多半被何家盯住的,但此時爭分奪秒,管不上暴不暴露了。

    裴義淳被吵醒,穿衣服時聽見捧硯在外頭罵人:“少爺病著呢,你們想死是不是?”

    裴義淳走出去,笑道:“你也知我病著?那肯定是有急事,否則他們怎麽會來?”

    “我這不是怕吵著少爺嗎?”捧硯拄著拐杖,穿著睡衣,身上還帶著傷,一臉的委屈。

    “行了,你去休息。”裴義淳朝他揮揮手,“你養好之前,不必管別人怎麽伺候我。你這麽折騰,是想一輩子不好,好叫我養著你?知道藥多貴嗎?”

    “好好好,奴才這就是去睡!”捧硯趕緊轉身,兩個小廝扶著他離開。他傷得嚴重,現今可是少爺待遇。

    裴義淳這才問暗衛:“何家怎麽了?”

    “何四郎死了!”暗衛道,“就剛剛的事!何家派了隊人馬出門,不知道往哪裏去了,已經叫人跟上去,待會兒就知道了。”

    “去告訴父親!”裴義淳急道。

    暗衛猶豫:“這……現今這麽晚……”他哪敢打擾長公主和相爺休息?

    “叫你去就去!”裴義淳突然一頓,倒吸一口氣,叫了個人來,“快!趕緊帶著人去餘家!”

    這人先前跟著他去過盧家那宅子,自然知道位置,隻是不知何四死了怎麽又牽扯上餘家,但見裴義淳急得牙齒打顫,隻能飛快地行動起來。

    裴義淳急匆匆趕往安陽房間,裴老爺剛起床穿好衣服,問:“何四沒了?”

    “嗯。”裴義淳沉著臉,“何家派了人出門,多半去挑軟柿子捏了。”

    “嗯?”裴老爺不解。

    “餘家!”裴義淳咬牙,“我去看看,怕晚了無人可救。旁的事我不懂,就交給父親吧。”說完轉身出門,過了會兒聲音從門外傳來,“爹!借一下你的劍!”

    從前的世家公子都有佩劍,折扇流行之後,出門就很少佩劍了,劍就掛在房中當擺設。當然偶爾還是有人隨身佩劍,比如何四,死在了自己的佩劍之下。

    裴義淳也有一把劍,在京城家中蒙塵,這裏沒有,想動武的時候隻能搶侍衛的佩刀,比如那天何大將軍上門的時候。

    他取走了裴老爺掛在書房裏的一把劍,沐著夜色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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