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慧心起床時, 感覺空氣涼爽, 十分宜人。

    她問:“下雨了麽?”

    “下了好大呢。”紅梅一邊伺候她穿衣, 一邊說, “還打雷了, 又刮風又下雨的, 可嚇人!小姐昨晚沒醒?”

    “沒有。”餘慧心尷尬。她心寬啊, 一覺到天明,雷打不動的。

    出了門,才知昨夜的雨有多嚇人, 院子裏的樹枝都被吹斷了。

    餘慧心去正堂吃早飯,餘老爺在,對她說:“昨夜下了暴雨, 路況怕不太好, 我們晚點走。”

    “好。”

    一會兒後,餘天瑞從外麵迴來, 對二人說:“路上倒了樹, 少說要下午才好, 恐怕到了下午路也不好走。爹和三妹不如在這裏住兩天, 就當來避暑了, 我吃過早飯先迴家看看。”

    餘老爺道:“也好。”

    吃完飯, 餘天瑞就騎著馬,帶著兩個仆從走了。

    餘慧心覺著空氣好,搬了根凳子坐在走廊上, 倚著欄杆看院子裏的花花草草。

    “咯咯咯——”一隻雄雞突然從牆外飛來, 張著大翅膀跳到枇杷樹上,再稀裏嘩啦地摔到了地上。

    它爬起來,抖落幾片雞毛,身姿矯健地往後院跑了。

    餘慧心目瞪口呆。

    片刻後,一個老嬤嬤提著刀跑進來,紅梅嚇得張開雙臂擋在餘慧心麵前:“張嬤嬤!你要做什麽?”

    “哎喲!”張嬤嬤將刀往圍裙裏一別,“我殺雞做午飯呢,嚇著小姐了。罪過!罪過!”

    “沒事。”餘慧心推開紅梅。

    張嬤嬤和丈夫兩個看管這宅子,閑來無事就養了幾隻雞鴨。餘老爺和餘慧心來了,她可不得做點好吃的麽?

    餘慧心對紅梅道:“你去幫嬤嬤做飯。”然後領著紫蘭,去側門那裏看了看。

    宅子外墾了塊地種菜,張老頭正在那裏摘菜。幾隻雞在菜地裏找蟲子吃,幾隻鴨在旁邊的水溝裏浮水,看起來倒有幾分野趣。

    餘慧心歎道:“早知道就帶豆豆來了。”

    紫蘭笑道:“小姐有了豆豆,就不再管豆腐了。說起來,豆腐最近倒不愛往外跑。”

    “它是看我寵幸別的貓,不敢跑了。從前就仗著我隻有它,迴來了仍是唯一。”餘慧心笑著迴院子,碰到馬老頭從廂房出來。

    馬老頭看到她,訕訕地,又有些不快。

    餘慧心笑:“馬老先生吃過早飯了麽?”

    馬老頭的肚子頓時咕咕作響,還好餘慧心站得遠,聽不見。

    他昨夜思來想去難以入睡,好不容易要睡著了,一個炸雷又將他驚醒,後來聽了一夜的雷、一夜的雨,要不是雞叫,他還醒不過來。

    他哪裏去吃?他摸了摸肚子。

    餘慧心恍若未見,走院子正中到了正堂外,坐在剛剛的凳子上,叫紫蘭給自己拿點心和茶水來。

    馬老頭站在廂房外吞口水。

    “叫他過來。”餘慧心道。

    紫蘭便過去叫人。

    馬老頭不情不願地過來,神情有些憤懣:“東家。”

    餘慧心端著茶看向他,笑問:“怎麽?不高興我攪了你的好事?”

    馬老頭憋著氣,不說話。

    餘慧心吩咐紅梅:“給他搬張凳子來,我慢慢和他說道說道。”

    “不敢不敢。”馬老頭忙說。

    “我要和你講道理,你讓我仰著頭說?我脖子酸。”

    馬老頭嘴角一抽,隻好不說話了。凳子來後,他一屁股坐下,倒要看看她能說出什麽道理來!

    紫蘭給他奉了杯茶,他端著咕嚕咕嚕幾口,以抵腹中饑餓。至於案上的點心,他卻不敢伸手拿。

    餘慧心道:“皇上不是說了嗎,等他想聽書的時候,會找我要你。”

    馬老頭一聽,幹脆有話直說:“那能一樣嗎?萬一他忘了我呢?你是不知道,教坊那麽多可供取樂的,他又不是非聽我說書不可。”

    “正因為如此,你才更不能呆在教坊呀!你在教坊,他就一定能記得你、不會將你忘了?宮裏的女人還沒這麽好的待遇呢,多少人侍寢一迴就被忘到天邊了。”

    馬老頭老臉一紅,她一個姑娘家怎麽張口就說侍寢的?不過仔細一想,她也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了。

    他挺了挺背,氣道:“我在教坊,好歹還算朝廷的人!”

    “噗——”餘慧心捂嘴一笑,“你算哪門子朝廷的人?怕是連個正經官職都沒有。教坊那些人,怕也不怎麽待見你,是不是?”

    “他們那是妒忌!”

    “你剛得了聖上的青眼,他們能不妒忌嗎?可若過一陣,聖上忘了你了,他們就要欺負你了。他們在那裏呆了那麽久,就算平時勾心鬥角,有了你這個剛來的,也擰成一股麻繩,你哪是他們的對手?”

    馬老頭呆住,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

    “到時候你還隻能灰溜溜地迴來找我,那個時候我肯定已經找了別人替你,你能做什麽?哪有現在好?你現在隨我迴去,將來聖上不召你,你還能在我的店裏賺錢,自由自在,沒人欺你;若召你,你不就有排麵了嗎?”

    “哼哼。”馬老頭被她說服了,但仍有些惦記天家給的榮華富貴。萬一……他是說萬一,萬一聖上發現了他身上別的才華,他搞不好還能封王拜相呢。

    餘慧心大抵猜得到他的心思。古代的讀書人,誰沒點政治抱負?

    她道:“毛遂自薦不如三顧茅廬。”

    “嗯?”馬老頭看著她,如醍醐灌頂,又有點心虛:他哪有諸葛亮的本事?

    “你不是會算卦麽?我教你個法子!你將來逢一三五七九在我茶肆裏說書,二四六八十在茶肆外擺攤!每次有人問卦,你都算得真真的;一旦這天下有大事發生,你都提早說出來;說書時發表一些獨到的見解,讓大家都把你當神人!到時候,皇上自然來請你了!不過你可不能輕易進宮,他要讓你做官,你萬萬不能答應!”

    “為什麽呀!”馬老頭急道,好像真有那麽一天似的。

    餘慧心哼道:“等有了那麽一天,我再告訴你!”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啊!

    她上輩子看了那麽多電視劇,發現皇帝就是賤骨頭,想要的女人都是不稀罕他的,想要的大臣都是樂意種地擺攤的。

    馬老頭沉思片刻,不恥下問:“我算卦吧,拿得準的我才說,拿不準的我就模棱兩可,如何每次都真?”

    “多看書,自然每次都真。”

    “書可貴。”馬老頭捧著茶碗,可憐巴巴。

    餘慧心笑:“我是幹什麽的?你以後想看書,隻管找我,我借給你,你看完還我就是。”

    “真的?!”馬老頭眼睛一亮。

    “自然是真的。”

    “那……那如何提早斷天下事?”

    “多聽、多看、多想。”餘慧心說到此處,看了看四周,吩咐紫蘭去旁邊盯著,不許旁人來打攪,等她走遠,才壓低聲音問馬老頭,“你說這朝上的大官,誰最得皇上器重?皇上又最忌憚誰?誰暗地裏作了惡?誰將來會倒下?”

    馬老頭倒吸一口氣:“話可不能亂說!”

    “我沒亂說。雖然我什麽都不知道,但以史為鑒,哪朝哪代不是如此?”

    “這……”馬老頭沉思起來。

    這時,外麵有人敲門。

    紫蘭要去開門,餘慧心叫住她,喊馬老頭:“你去!”

    “哦!”馬老頭屁顛屁顛地去了。

    餘慧心舒了口氣,可算把這老東西忽悠瘸了。

    “東家——”馬老頭走到垂花門那裏就迴來了,外麵的張老頭已經將門開了,“是裴公子!”

    餘慧心一愣,忍不住笑起來。裴義淳昨晚非要安排人送她,莫非是為了知道她住哪裏?哎呀,真是個心機boy~她喜歡!

    “請裴公子進來。”她站起身,等了片刻裴義淳進來,“裴公子小心腳下,院子裏積了水,別弄髒衣服。”

    裴義淳在對麵的遊廊上站了會兒。他是有些潔癖的,見院子裏有水坑,上麵還飄著雞毛,頓時不敢下腳。

    餘慧心見他的模樣,抬起袖子擋住臉笑起來。

    “無事。”他果斷走進來,專挑完整又幹淨的石板踩。結果石板有些鬆動,反濺他一身水。

    他愛瀟灑,穿了一身白,衣衫下擺頓時不成樣子,連袖子、臉上都濺了幾滴。

    他僵住了。

    餘慧心笑彎了腰。

    裴義淳也笑了,擦擦臉走到廊上,揖了一禮道:“能逗三娘開心,濺這一身汙水也無所謂了。”

    餘慧心嗔怒地瞪他一眼,福了福身,沒說話。

    裴義淳發現失言,暗暗一惱,臉色發紅:“我……我母親聽說你在這裏,想昨夜下了大雨,道路泥濘,你應該暫時不會離開,就讓我來看看。你若在,就請你過去,好陪她打打牌。”

    “既是長公主的意思,妾身不敢辭,這就隨你去吧。嗯……我得告訴父親一聲。”她差點把親爹忘了。

    “我也應該去拜見的。”

    二人去見餘老爺,得了餘老爺首肯,餘慧心才隨裴義淳離開。

    裴義淳領了輛馬車來,她坐車,他騎馬,一行人護送著二人往裴家的別院走去。

    有裴家的侍從和護衛在,路上坑坑窪窪的地方都被填平了。餘慧心坐在車內,絲毫沒感覺到路況艱難,頂多有些慢罷了。

    半路上,她掀開簾子看了看,見路上有穿錦衣華服的年輕人策馬經過,估計是那些避暑的高幹子弟趁天氣好出來玩耍了。

    她趕緊將簾子放下。

    沒過多久,馬車停下,她以為到裴家了,準備下車,卻聽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問:“喲~裴六,可巧。車上是七姑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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