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慧心迴家後去上房請安, 陳氏正在那裏和段氏商議給她過生日的事——再過幾天就是乞巧節了。

    二人見她來, 倒沒瞞著。

    段氏道:“我和你嫂嫂商議了, 從外頭請個雜耍班子來, 加上我們自家的舞姬, 可以熱鬧半天, 要不要請你以前來往的小姐妹過來?”

    餘慧心道:“以前來往的就算了吧, 已經好幾年不見了。”

    餘七巧在閨中時,和幾個街坊鄰居家的姑娘有走動。後來大家陸續出嫁,或許別人還互動走動著, 但她在王家那個環境三年沒出過幾次門,早斷了往來了。

    陳氏道:“但你最近隻和驪珠走得近,卻不好請她。”

    餘慧心愣了愣, 道:“我問問吧。再將阿牆和阿城嫂請來, 就足夠熱鬧了。”

    段氏忙說:“她們倆都懷上了,出來不方便, 還是算了, 你還是問裴七娘吧。”

    “好, 我明天叫人給她送帖子。”餘慧心暗自偷笑。

    次日去茶肆接豆豆, 她將帖子給裴義淳:“驪珠請我玩了幾次, 我也想請她到家裏玩, 裴公子能幫我遞一下帖子嗎?”

    “當然可以。”裴義淳忙接了過去,見信封沒封口,心中一動, 想偷偷地打開來看。

    但最終, 他自然忍住了。

    裴驪珠現在北郊行宮。

    皇上嫌城內熱,過去避暑,朝廷官員幾乎都去了。安陽自然也帶著裴驪珠和兩個孫子跟上了裴老爺,隻有裴義淳以要教徒弟為由留了下來。

    裴義淳到行宮別院時已經傍晚,安陽進宮未歸,裴老爺也沒迴來,他便直接去找裴驪珠。

    裴驪珠那裏已經開始傳菜,見了他驚道:“可沒有你的!你不是不來嗎?”

    “給你送信。”裴義淳走過去坐下。

    “什麽信?”

    “吃完再說。”

    裴驪珠一噎。

    丫鬟笑道:“盡夠的,婢子再去拿碗筷。”

    裴驪珠覺得有人陪自己總比一個人吃好,瞬間笑嘻嘻地:“信給我,不然不準你吃!”

    裴義淳將信給她,故意湊過去看:“寫的什麽?”

    裴驪珠不怎麽避他,待他實在湊得近了才將信紙掩了下。

    裴義淳已經看見了,整個人呆呆的。她生辰……怎麽辦?既然心悅人家,總該有所表示。

    裴驪珠看完,疑惑地問:“她習的是父親的字麽?”

    裴義淳愣了下:“沒看清楚。”

    上次在隱陵寺,他當著餘慧心的麵說人家字醜。餘慧心好強,迴去就找了字帖來臨摹——她之前寫字,都是自己寫自己的。

    此時世麵上流行的除了名家字帖,以裴三、裴四的居多。但二人都寫行書,餘慧心想學楷書,就挑中了裴老爺的。隻是裴老爺的字世麵上少,她買的還是別人摹出來的。

    裴驪珠已經想將帖子裝迴信封了,聞言隻得再次打開,放到了裴義淳麵前。

    裴義淳仔細一看,還真是生日請帖,點頭道:“應該是,就是學得有點醜。”

    裴驪珠想打他,他馬上縮迴位置上。

    菜已經上齊,二人開始吃飯。

    因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直到吃完下桌,裴義淳才問:“你要去?”

    裴驪珠吼他:“叫你看字,你到處亂看!”

    “我看的字啊。”裴義淳無辜。

    裴驪珠跑過去踹他,他向後跳開。

    “你給我忘記!”

    “是是是……”他難道還會告訴別人。

    裴驪珠想了想道:“去。若是拒了,她怕以為我看不起她。”

    “那你什麽時候迴城?我送你迴去。”

    “再過兩日吧。”裴驪珠歎道,“太子表哥的婚事要定下來了,還不知是誰。”

    裴義淳一愣,忙問:“你可有什麽消息?”

    裴驪珠猶豫了一下道:“我又怎好告訴你?萬一沒成呢?”

    她隻知道趙靜貞要入東宮,隻不知是正妃還是側妃。但隻要沒下旨,就可能有變動,自然不好告訴裴義淳。她想等旨意下來,給趙靜貞道了喜再走。

    裴義淳也知道鄭老的一個孫女在待選名單裏,也定了要入東宮。依他揣測,鄭家這邊頂多是側妃,畢竟人不在京中,能活動的地方少,皇上也會防著鄭家在外地有勢力勾結,正妃之位肯定不會給他們。

    他猜得不錯。

    這事已經吵了大半年,天氣熱,皇帝心火也大,腦子都糊塗了,直罵大臣:“朕選兒媳婦,你們一個個比朕還熱心!”

    大臣們有苦難言:這不是你老人家給大家安排的任務嗎?

    皇帝心裏早有主意了,隻是想看看大家都在打什麽主意,果然一個個的都不和他一條心!他暗中記下,終於下旨——趙靜貞為太子妃,明年大婚;鄭老的孫女為良娣;另外指了幾個小官之女為承徽、昭訓,待明年太子大婚後入侍東宮。

    此事一定,裴老爺也輕鬆不少,皇帝還特意給他放了天假。

    裴驪珠去找趙靜貞道喜,裴義淳就去找裴老爺,央求他給自己寫字帖。

    裴老爺:“你從小到大還沒練夠麽?!”

    裴義淳從小到大習的字,一半都是裴老爺寫的。他一年到頭很要寫些東西,有些不是什麽機密,放著也是放著,就給孩子練字用。

    裴義淳給他扇扇子:“不是我要用,是我那學生。他剛開始習字,找不到好的字帖。我也打算把我的給他一些,但那都是爹好多年前寫的了,所以想請爹新寫幾張做個比較,讓他更能領會各種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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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你是舍不得花錢買名帖!”

    “哪裏哪裏?爹的楷書是當今之最,我是真心求字!”

    裴老爺驀地黑臉:“外麵人吹捧你爹幾句,你還當真了?還拿去教別人家小孩?這孩子真要被你教壞了!”

    “怎麽也算你徒孫,你怎麽這麽小氣?”

    裴老爺怒:“那我不寫了!”

    “不不不,爹你心懷天下,可大度了呢。”裴義淳見他答應了,頓時歡喜,“爹不是挺喜歡《將進酒》?要不寫這個?”

    “此詩不適合楷書。”

    “那您寫別的。”裴義淳拿起筆、蘸了墨,交到他手中。

    裴老爺仍然一臉怒容。

    裴義淳轉身拎了本書來,是《史記》,他翻了翻,翻到《孔子世家》:“就這個吧。”

    裴老爺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孔子世家》近萬字,他得寫到明天去了!

    他喝道:“左邊有本太樂署剛編的詩集,給我取來!”

    裴義淳心說,詩也太短了,《孔子世家》多好,可以習好久。但他不敢跟裴老爺對著幹,馬上將詩集取了來,不然裴老爺一生氣不寫了怎麽辦?

    迴城後,他揣著新出爐的字帖去給圓圓上課,課間問:“你姑母的生辰是不是要到了?”

    圓圓大驚:“師父怎麽知道?!”

    “她給我妹妹送了請帖,我自然便知道了。”

    圓圓還是沒懂這中間的邏輯,難道兄妹之間什麽事都會告知對方?

    “你可曾為你姑母準備禮物?”裴義淳問。

    “呃……”圓圓懵了,“我還小,不必送禮的。”

    “遲早有一日要長大。這樣,我聽說你姑母在練字,正好我得了一份字帖,你拿去借花獻佛吧。”

    圓圓:你又從哪裏知道我姑母在練字的?

    他伸手接過裝著字帖的錦盒,疑惑道:“師父,你莫騙我,是不是你想送我姑母禮物,卻不好明著送,就經我的手?”

    “胡說!”

    “你……”圓圓很想問他是不是想對姑母做什麽,但話卻不敢亂說,隻好氣鼓鼓地道,“上次你給的畫,就掛在姑母房中了。”

    “不許瞎猜,更不許瞎說!”裴義淳倒無所謂他知道,但怕他跟著學,將來禍害了別人姑娘怎麽辦?

    他道:“你可迴去問,你姑母是不是要開一家茶肆。”

    “嗯?”茶肆和字帖有什麽關係。

    “這茶肆我也有份,我和你姑母簽了契約,一起做生意。結果我發現,她的字真醜——”

    “才沒有。”圓圓下意識為家人辯駁。

    “你看了便知。”裴義淳擺擺手,一副不忍目睹的樣子,“我反正是看不下去,所以才尋了字帖來。你以為我想送她呢?還不是怕下次再見到她的醜字!”

    “……師父莫說了。”圓圓慚愧,撫著錦盒有點兒吃味,“我都沒字帖呢。”

    “那你先挑,剩下的送她。”裴義淳十分豪氣,卻是摸準了他的性子,知道他必不會如此做。

    果然,圓圓飛快地搖起了頭。

    裴義淳的臉上便露出大大的笑容:“那我下次給你尋一份來,你要好好練字。”

    “好的。”圓圓諾諾地答應,忍不住想餘慧心的字到底有多難看,都把摳門師父氣得主動送人東西了。

    迴家後,陳氏見他帶了東西迴來,自然要問。

    他便原原本本地都說了。

    陳氏暗暗一驚,問:“那你是想今日就送給你姑母呢,還是等你姑母生辰再送?”

    圓圓想了想道:“就今日吧。不然到了那日,大家都要笑話我。”

    陳氏噗嗤一笑:“也好。若是你自己的主意便罷了,偏又是借花獻佛,可不能招搖。”

    “那我到時候再給姑母備禮?”

    “你有錢備禮麽?”

    圓圓苦了臉:“沒有。”

    陳氏安慰:“你還小,不必管這些俗事。若有心,就好好讀書,等下次給你姑母寫幾句賀詞。”

    圓圓點頭,若有所思地想:那父母、祖父母生辰的時候,都是需要的,還得加倍努力讀書才行啊!

    晚飯後,陳氏帶他去上房請安,迴房的路上順便去找餘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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