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正明看他說話越來越荒唐,臉上差點繃不住,又怕他還要說出些更離譜的,忙再次上前拉他。


    前一刻還在笑,下一秒立刻橫眉冷對,謝衝書質問蔣秘:“你幹什麽?你不想我給謝叔叔和孟總道喜麽?”


    “我不……”


    “那你攔著我做什麽!”謝衝書打斷他的話,神色有一瞬間的猙獰。


    蔣震明有點被他怵到,眾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再去沒完沒了地拉扯對方,不雅觀不說,還容易刺激到他。


    算是看出來了,這小祖宗今天就是故意來砸場子的。他心裏不痛快,幹脆把臉豁出去,要謝承洲、孟辰安都跟著他一起不痛快。


    “蔣震明,你們別管他。”謝承洲的聲音冷冰冰地從舞台上傳過來,蔣秘下意識去看他,隻能看到一張被刺目光影虛化得隻剩白茫茫一片的臉。


    蔣震明咽了口唾沫,和章助理互相使了個眼色,都沒讓謝承洲吩咐第二遍,就迅速地閃進了人堆裏。


    沒了阻攔,謝衝書邁開一隻腳,在台階上踢了踢皮鞋尖,像是在檢查舞台是否牢固一樣。


    隨後他一步跨過兩三級台階直接站到了舞台上。


    他懷裏裝著芬芳和浪漫,神情卻絲毫沒有一點快樂,凝重得仿佛是去給人掃墓。


    謝衝書走到孟辰安麵前,從頭到腳地打量他。


    老實說,曾經他愛慘了孟辰安的每一個地方,就是他身上的一顆痣、一根頭發絲兒,都美好得讓他癡狂。


    即便和他分開那麽久,那些瘋癲的因子仍舊殘留在他骨子裏,在得知對方和謝承洲的婚訊後,徹底爆發。


    他瘋了,所以今天來到這裏,他要這裏所有的人都陪著他瘋。


    曾經他說過,要是自己結婚,一定要請設計師專門設計多套禮服,他甚至翻過相關的資料,看過各個品牌的高定,提前設想那些衣服的版型、款式,是否要加上些別致的細節和小心機。


    他想要一個親手參與打造,每一個環節都來自於自己的奇思妙想的婚禮。


    更重要的是,是他謝衝書和孟辰安的婚禮。


    “孟總,孟辰安,恭喜你,喜結良緣。”謝衝書上台當然不是為了這麽一句話,他將玫瑰遞到對方麵前,甚至大膽地用花束邊沿蹭了蹭孟辰安的胸膛,眼神露骨刻意,因為背對著台下,隻有孟辰安和謝承洲看得到。


    孟辰安沒有動。


    謝衝書笑道:“怎麽?你連我的花都要劃清界限?”


    “辰安……”謝承洲剛要說話就被打斷,孟辰安放下手,目光坦蕩地先看了眼花,又直視著謝衝書說:“我不喜歡玫瑰,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是因為不喜歡我這個人,才不喜歡我的花,對麽?”


    孟辰安眉心微擰,謝衝書想從他眼裏找到點對自己的殘留愛意,可惜那雙漂亮到極致的眼眸裏除了讓他窒息的冷淡,別的什麽都沒有。


    這讓癲狂因子像是暴動的隕石群在他體內不斷地撞擊毀滅。


    孟辰安知道今天無法善了,幹脆也不藏著避著,他很清楚,他與謝衝書交往在先,分手後和謝承洲結婚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不管其中有多少苦衷、陰差陽錯,外人並不知情。


    積毀銷骨、眾口鑠金,他無法阻止別人的有色眼光和惡意揣測,但該說的他必須得說。


    孟辰安將花推開,他向來驕傲自尊,即便心裏難堪,也不願意當眾表現出來,他鎮定自若,仿佛曾經對方的不告而別帶給自己的傷害不過是秋毫之末。


    “我們已經分手,沒有任何關係,成年人應該對自己做下的決定負責。”


    “沒有關係?”謝衝書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當場捧腹大笑,他笑得雙眼赤紅,仿佛被暴雨衝刷過的眸子閃爍著莫名的光,“怎麽會沒有關係?今天起,我謝衝書不就父母雙全了?對不對?後媽。”


    台下一片嘩然。


    第90章 我願意去貪戀


    謝承洲一手為孟辰安和自己打造的婚禮在謝衝書的一句“後媽”中徹底淪為s市近幾年最荒謬的笑柄。


    男人亦步亦趨地和孟辰安迴到休息室,裏麵靜悄悄的。


    鏡子就豎在孟辰安麵前,將他自己和身後男人的臉都清晰地複刻在上麵,他背脊挺直,像是體內有一把弓弩支撐著他到現在。


    孟辰安很累,他隻想一個人安靜會兒,不想再去應付什麽人,於是他對著鏡子裏的男人說:“你先出去。”


    謝承洲伸手,又在離對方肩膀很近的位置頓住,粘稠的空氣讓男人的唿吸都變得粗重了許多,他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始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寬慰對方。


    如果說,剛才是謝衝書當眾捅了孟辰安一刀,那麽這把刀子也是謝承洲遞給他的。


    他們兩人口口聲聲說深愛孟辰安,卻也是不斷帶給他傷痛的人。


    “好……我讓章助理在隔壁候著,有事你叫他。”外頭還有一堆爛攤子等著他去收拾,離開前,謝承洲目光落在對方光禿禿的無名指上,眸色幽深。


    剛才因為謝衝書的出現,那枚婚戒最終還是沒能夠親手戴在孟辰安的手上,如今還被他攥在手裏,冷冰冰地烙著他的掌紋,像是在嘲弄他的再次自以為是。


    謝承洲走後,孟辰安筆挺的腰背在瞬間疲軟下來,他趴在化妝台上,腦袋深深埋在臂彎中,在周身開辟出一方小小的空間,想要躲進去苟延殘喘片刻。


    他想迴憶一些快樂的事來填補心底的傷痛和難堪。


    可是那些事不是存在於遙遠的十五歲之前,被時間和成年人的世界過濾了棱角,蒙上輕紗,變得模糊不清了。


    就是曾經有過謝衝書這個人的參與,隻會在當下帶給他更深重的痛苦。


    孟辰安像是受傷的小獸,喉嚨中發出半聲破碎的嗚咽。


    謝衝書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被拔光了利刺隻剩一團血肉的孟辰安。


    他悄聲走到對方身後,抱住他,貼著孟辰安的頸項說了一句遲到的“我迴來了”。


    孟辰安瑟縮了一下,扯開他的臂膀,眼睛裏布滿霧色,他向後靠了靠,下意識地和對方拉開了距離。


    謝衝書眼中風暴乍現,他不清楚對方是出於對自己曾經拋下他後情感上的排斥,還是因為謝承洲的存在所以要避嫌。


    他情願是前一種,也不想孟辰安因為別的男人和自己徹底被隔離在兩個世界。


    謝衝書被痛苦和酸楚填滿,他再清楚不過當初自己要和孟辰安分手的理由,血緣骨肉,上一輩造下的孽,需要他倆來還。


    可是他心底還未徹底死去的私欲和新滋生的嫉恨,不允許他眼睜睜地看著孟辰安的將來屬於除了他之外的人。


    孟辰安推開他,問道:“你迴來就是為了羞辱我?”如果昨天晚上是出於憤怒口不擇言,那麽剛才在所有人麵前公然用那樣的稱謂稱唿自己,除了泄憤、報複,他找不到其他理由為謝衝書開脫。


    從什麽時候開始,曾經的喜愛就變了質,當初喜歡的多麽純粹,如今又剩下多少?


    自從兩人認識以來,他從來沒有對不起過謝衝書,為什麽對方每次都可以理直氣壯地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謝衝書不承認,他仿佛又迴到了一年多以前,用那種孟辰安再熟悉不過討巧賣乖的口吻說:“辰安,不要和謝承洲結婚,好不好?”


    孟辰安不由地給了他一巴掌,清脆的皮肉打擊聲將休息室內的滯澀撕開了一道口氣,他眼眶微紅,冷笑道:“謝衝書,我不是你,會有人無下限地放縱我,由著我的性子來,我沒有耍脾氣的資本。我說出口的事不會反悔,希望你也能做到。”


    他心裏也有恨,對方到底有什麽資格來指責自己移情別戀?有什麽資格來指手畫腳地來要求自己取消婚禮?


    謝衝書任性地選擇閉目塞聽,“你不同意?不願意?你一定要和謝承洲在一起?”


    他一拳砸在化妝桌上,兩支化妝師落下的口紅咕嚕嚕地滾到邊緣掉在了地上。


    “你圖他什麽?金錢?權利……”


    孟辰安又給了他一巴掌,比剛才那一下還要狠,在謝衝書的臉頰上留下幾道清晰的指痕。


    “謝衝書,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麽麵目可憎?以前是我有眼無珠,沒有看出你骨子裏的涼薄自私。你鑒別喜惡愛恨的標準未免太可笑了,隻要不順著你,你就能肆無忌憚地用行動和言語來作踐人。”


    “好!如果這樣的我能讓你下定決心疏遠,那麽我告訴你,我願意去做這樣的人,我願意去貪戀謝承洲的財富和地位,你滿意了嗎?”


    “不可以!我不準!”


    孟辰安背過身去,直視鏡中的謝衝書,“沒有什麽不可以,你沒有辦法讓世界圍著你轉。你以為阻止了婚禮,我和謝承洲的婚姻事實就不存在了?”


    他臉上忽而有了釋然的神色,由來已久的抵觸情緒也在這一刻徹底被清掃幹淨,“一切都晚了。”


    “什麽晚了?為什麽?”謝衝書話剛出口就後悔了,他突然不想知道答案,甚至有些害怕,他不由地後退了半步。


    隻是孟辰安的話還是清晰地傳進了他的耳朵,“我和謝承洲已經是被法律承認的合法夫妻。”


    包括婚前協議在內的所有手續早在兩個多月前就已經全部辦妥,沒有後悔的餘地。


    怕他不明白,孟辰安又說:“有沒有這場婚禮不重要,都改變不了什麽。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謝衝書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麵目離開那間休息室的,在走廊裏他與匆忙趕來的謝承洲碰了個正著。


    他輕蔑鄙棄地對男人說:“你以為你贏了嗎?”


    “你不過是踐踏在我注定夭折的愛情上得到了他。”


    謝承洲不為所動,在他身上找不到一點對謝衝書的愧疚情緒,“不管過程怎麽樣,隻要最後的結果是我希望的那樣就好。一個背棄過他的前男友,辰安他是絕不會原諒的,不管是因為什麽緣由導致你當初做出了決定。”


    謝承洲言語裏暗藏利刃,在謝衝書的身上割了成百上千刀,“沒有人逼過你,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不!不!不!”謝衝書抓住腦袋瘋狂捶打,他知道謝承洲說的是事實,可是他無法甘心承認。


    他們這些人真的沒有逼迫過他嗎?


    這些活著的、死去的,通通都是劊子手,是他們披堅執銳,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強製寫好了他與孟辰安的結局。


    他跌跌撞撞地撞開謝承洲跑了出去,中途碰到了很多人,那些陌生的、連目光都不曾對視過的人,都不自禁地做出躲避的姿態,用手遮住嘴巴,和旁邊的同伴竊竊私語。


    謝衝書衝到酒店外,失魂落魄地晃蕩到了停車場,有個人似乎等了他好久,精準地站在他車前守株待兔。


    他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人,如果他的耐心在孟辰安身上放了九成九,那麽世上的其他人和事就要平分剩下的百分之一。


    春日的夜晚還有點涼意,鬱冬亦在華麗精致的禮服長裙外戴了條披肩,她裹緊身上輕薄的衣服,卷發在風裏輕輕拂過漂亮的肩膀和鎖骨,風情綽約的身姿宛如最明亮的星子引爆自我後綻放出的奪目光彩,危險又迷人。


    可惜停車場附近人煙寥寥,隻有一個不懂得欣賞的謝衝書。


    謝衝書沒見過這個女人,覺得眼生,起先沒把她當迴事,兀自去開車門,沒想到鬱冬亦動作驚人得快,一眨眼的功夫就鑽進了副駕駛,係上了安全帶。


    他微眯了眼,對這個不請自來的女人產生了怒火,暗含警告地命令她,“下去。”


    鬱冬亦嬉笑出聲,聲音燎人、風情萬種,她伸出兩條白皙的藕臂環住謝衝書的脖子,臉貼臉地對著他吹了一口香風,笑著問:“你們姓謝的都眼瞎麽?我自認長得不比孟辰安差,怎麽你們眼裏隻有他沒有我?”


    謝衝書聽出她話裏的深意,眉頭深鎖,忍下心裏的不適,問她:“你到底要做什麽?如果是討情債,冤有頭債有主,去找你該找的人去。”


    “我不找別人,就找你。”鬱冬亦無賴地在他臉頰上留下一個突兀的唇印,又用指腹慢慢抹開,像在給謝衝書擦腮紅一樣,“你喜歡孟辰安,我喜歡謝承洲,我倆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拆散他們。怎麽樣?我們合作吧。”


    謝衝書太陽穴突突地跳,理智告訴他和這個女人素不相識,不該輕信對方的花言巧語,誰知道對方是不是謝承洲派來的,為的是迷惑幹擾自己。


    可是他內心每一秒都在反複叫囂,急需一個人來聆聽他的憤怒和不甘。


    鬱冬亦靠在他肩膀上,揚起臉看他,香腮紅唇,豔光四射,如同一枝纏著夜霧的玫瑰,花香四溢。


    “再情比金堅也會有裂紋的時候,況且,他倆之間的感情恐怕還遠不到那個程度。”早前鬱冬亦就察覺到孟辰安在新聞發布會上的怪異,卻沒有深究,到了剛才才知道,原來什麽情深似海都是偽裝出來的。


    謝承洲這樣絕情的男人竟然也會有栽在某個人身上的一天,鬱冬亦心裏又暢快又痛恨。


    一個心裏藏著別人的男人,謝承洲究竟是抱著怎樣自虐的心態才會不惜生拉硬湊地要和他在一起。


    鬱冬亦相信有了謝衝書的加入,那兩個同床異夢的人之間本就脆弱的真心會變得更加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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