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課鈴響,收拾完教具就見謝衝書殷勤地跑過來替他拿東西,還一路跟著自己來到了辦公室。


    能裝孫子裝得這麽利索,看來所求頗大。


    他所料不差,謝衝書果然目的不純,他一進辦公室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整理桌案,差點連衛生都給他包圓了。


    吳教授實在看不下去,沒好氣地敲了敲桌子,謝衝書立刻像是一隻靈敏的小狗,舔著鼻子站在他身後,特別狗腿地替他捶肩捏背,“教授?”


    吳教授故意不接他的話,存心要讓他急一急。


    謝衝書更加賣力了,嘴巴像抹了蜜糖一樣,將吳教授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說到後麵越發誇張,連本人都忍受不了地打斷了他。


    吳教授拍掉他的手,隔空點了點對方的鼻子,恨鐵不成鋼地問他:“到底什麽事,一大早就開始作妖。”


    謝衝書嘻嘻哈哈,見老教授始終嚴肅了一張臉,不給自己好臉色,才尷尬地撓撓臉,承認道:“教授,您就告訴我辰安姓什麽,做什麽的,住哪裏,結婚了沒。”


    他冷不丁丟下一長串的問題,直把吳教授問得一臉懵逼。


    他還以為是臭小子闖了什麽禍想找他兜底,沒想到兜兜轉轉,問題又迴到了昨天的地方。


    這是在打聽人麽?這分明是在查戶口。


    吳教授氣笑了,古怪地打量他,“你真看上了?”昨天謝衝書插科打諢,他剛開始很震驚,可等冷靜下來就覺得八成是這小子在拿他尋開心,就沒放在心上。


    可今天來了這麽一出,著實顛覆了他老人家的認知。


    謝衝書沒有正麵迴答,隻涎著臉在老教授麵前賣乖,希望對方能心軟透露些重要信息。


    吳教授可沒這麽好糊弄,他嚴肅地瞪眼,警告道:“你們不合適,別成天胡思亂想,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多讀點書。”


    眼看吳教授好為人師的毛病又要發作,謝衝書連忙出聲打斷他,“教授,我沒有胡思亂想,我真隻想和他交朋友。”怕對方不信,他又指天發誓。


    可吳教授的嘴巴像是閉合的蚌殼,盡管謝衝書使出渾身解數,他始終三緘其口。


    到最後被他纏得煩了,吳教授毫不留情地將他轟出了辦公室,並重重關上了門。


    謝衝書碰了個釘子,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哼著歌走了。


    原以為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卻不想竟然還有峰迴路轉的後續。


    一周後,吳教授給他帶的幾個研究生每人發了一張展會門票,發完發現還有剩餘,就把謝衝書叫來訓了一通,最後叫他跟著學長學姐去展會逛逛,迴來每人交一篇小作文上來。


    謝衝書老大的意見,又不是小學生春遊,迴來還要寫日記。


    他正想以籃球隊要訓練為由躲過去,沒想到吳教授別有深意地說:“你不是想知道辰安的事麽,你去了就能知道。”


    謝衝書以為他是想把孟辰安的消息當成溜毛驢的胡蘿卜,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答應了他。


    沒想到竟然是份驚天大喜正在等著自己。


    孟辰安出現在展會上的時候,謝衝書就像安裝了敵情勘測雷達,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


    可惜對方被一群同樣西裝革履的人包圍,展會的人流量又大,導致他始終沒有找到機會靠近孟辰安。


    謝衝書心神全不在展會上,連什麽時候和學長們走散都沒察覺。


    他像是個偷窺狂一樣目光始終落在孟辰安身上。


    對方站在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企業家中間,就像一隻優雅的白鶴落在家禽堆裏,特別打眼醒目。


    孟辰安的一舉一動都分毫不差地被他看在眼裏。


    不論是帶著得體微笑和人打招唿,還是低聲交談,他的優雅和從容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品質,與刻在骨子裏的清高冷淡完美地融合,組成一個既和諧又矛盾的個體。


    謝衝書莫名的口幹舌燥,喉結下意識地上下滾動,卻怎麽都無法拔除這種饑渴感。


    他深深看了一眼孟辰安後,忍不住跑到角落去買了一瓶水。


    他急躁地擰開瓶蓋,因為用力過猛,瓶口被捏得變了形,導致純淨水溢出傾倒在手背上。他甩了甩手,猛喝一通,直到瓶子空了大半才堪堪抑製住嗓子裏的不適。


    可等他迴到原來的地方企圖繼續盯梢時,卻發現在他離開的短暫時間裏,竟然不知道哪裏跑來了一個穿著奇怪學生製服的女生。


    第5章 舉報信


    這個女孩梳著兩條麻花辮,頭上別著卡通發卡,臉嫩得能掐出水,看模樣像是個高中生。


    讓謝衝書無法淡定的是,這兩人已經突破了社交的安全距離,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親密感絕非作假,女孩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拉著孟辰安的手撒嬌,根本不在意周遭各種打量的目光。


    而孟辰安竟然對她意外地放縱,隻無奈地微笑,像是撥開山頂皚皚冰雪後,下麵暴露出來的濕潤柔軟的植被。


    剛被壓下去的那種不適感再次發作,還愈演愈烈,謝衝書格外煩躁,瞳孔裏赤紅一片,如同一隻困獸。


    如果之前對孟辰安的印象有一大半還是來自於推測,做不得證據,而眼前的這一幕好比是在謝衝書身上落下一記重錘,他整個人抑製不住地顫抖。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種心情,失落、憤怒、被辜負……滋生的陰暗情緒像是沼澤地裏臭不可聞的汙泥,在這一刻衝破腥穢的瘴氣重見了天日。


    謝衝書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機,將這一幕拍了下來。


    早上的展會接近尾聲,觀展的人流逐漸散去。


    謝衝書走到之前那群西裝人士停留最久的展台附近,就聽到兩個正在收拾的工作人員聊著八卦。


    一人問:“長得真好看,那張臉說是明星都不誇張,剛才他站在王總他們中間時,你們猜我想到了什麽?”


    不等同事迴答,她就迫不及待地說:“高粱堆裏的一顆深海明珠。”


    幾人笑作一團,有人問:“說了半天你們都不知道他是誰,要是我們公司的領導就好了,我上班的積極性都能提高至少一半。”


    “別做夢了,沒聽到剛才大老板稱唿他為孟總?我猜啊,估計是那個孟。”


    “哪個孟?別賣關子了。”


    “在本市還有哪個孟,當然是孟氏集團的那個孟家了。”


    原來是叫孟辰安麽?謝衝書失魂落魄地走到場館門口,幾個學長學姐見到他出來鬆了一口氣,連忙喊他一塊去附近的商場吃飯。


    晚上,謝衝書接到鄭嚴的電話,對方約他在經常去的那家燒烤攤吃宵夜。


    他到的時候,桌上一片狼藉,酒瓶子多得堆在腳下。


    謝衝書踢開滿地亂滾的雜物,坐在死黨旁邊,攔住他灌酒的手,問:“怎麽了?當初被女朋友甩了也沒見你這樣借酒消愁,你想今天醉死在這裏麽?人家老板可沒招惹你。”


    鄭嚴苦惱地說:“菁菁又去見那個人渣了。”


    “什麽時候?”


    鄭嚴苦笑,“就今天傍晚,她又不接我電話,我跑到女寢門口找她同學,她說不久前菁菁剛被一個男人接走。”


    他痛恨至極地一拳錘在桌上,盤裏的花生米和烤串都被震得移了位,“真是鬼迷心竅,那個人渣有什麽好,菁菁為什麽非要一條道走到黑……人家是什麽背景,有沒有結過婚,是不是真心的,她究竟了解多少……”


    鄭嚴一股腦將心裏的苦水傾倒出來,盡情發泄自己的不滿。


    周圍人來人往,自行車、電驢、私家車穿梭來去,劃拳聲、吆喝聲、被炭火烘烤的油脂爆裂聲從四麵八方匯聚於身後。


    謝衝書攥緊了酒瓶子,做下了一個決定。


    ***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孟辰安去集團的路上接到了康琪的電話。


    康琪說據他們埋在董事會的眼線說,今天孟家的幾個叔伯一大早就來到集團,氣氛詭異,弄得公司裏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似乎有事發生。


    今天早上本就有一場定期的高層會議,孟辰安前兩天就收到了流程表,照道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大事會造成這樣的連鎖反應。


    孟辰安吩咐康琪:“讓人盯著,我馬上到。”


    上班高峰期的路況很糟糕,今天也是倒黴,竟然在必經路上碰到了兩起交通事故,更讓擁堵的道路雪上加霜。


    孟辰安心下不安,似乎有什麽事在他毫無察覺的時候悄然發生了。


    他是個掌控欲很強的人,不喜歡脫離軌跡的意外。


    可笑的是,他十五歲以後的人生就像一列脫軌的列車,橫衝直撞地不知開往何方,究竟前麵是通天大道,還是懸崖絕境,誰都說不準。


    來到集團,搭乘直達電梯來到會議室前,康琪已經盡忠職守地等在門口,她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周圍,確保無人注意他們後,才悄聲告知他:“其他高層都到了,情況很不對勁,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我打聽到,似乎和您有關。”


    孟辰安冷笑,“他們最好祈禱這場暴雨能徹底把我擊倒。”說完推門進去,會議室裏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有幸災樂禍的,有忐忑不安的,有擔憂顧慮的……真是千奇百怪,這些視線像炮烙一樣企圖層層扒開他的皮肉。


    孟辰安無視這些目光,徑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康琪也緊隨其後在他身後落座。


    會議的主持人是他二伯孟宏昌的心腹,他剛說了一句開場白就被孟吉出聲打斷,“我想在開始正式的會議前,大家不如就辰安的事發表一下各自的看法。”


    過世的老董事長前後有過兩任妻子,外頭也養過幾個情婦,兒女中有名有姓、認祖歸宗的總共五個。


    老大和老二孟宏昌是早逝的原配所生,老大也死的早,現在少有提及。


    老三就是孟辰安的父親孟宏昭,是後頭的續弦所出,原本是老董事長欽定的接班人,也是他在世的幾個兒女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孟辰安的外祖家家境也算不錯,經營著自家公司,生活富裕,但要幫孟辰安插手集團的事,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孟家四姑和老五孟宏易是外頭情人生的,也是孟辰安爺爺少有的認迴家的兒女。四姑嫁人後就在國外定居,常年見不到人。而五叔孟宏易往日裏都充當老二孟宏昌的應聲蟲,專門跟在他屁股後頭撿漏。


    在孟父出事後,他名下的股份就被以各種原因和手段陸續瓜分,剩下落到孟辰安手上的杯水車薪,加上幾方人馬的刻意打壓,導致他遲遲無法在集團高層徹底站穩腳跟。


    如今孟宏昌手上的股權最多,他又是當年陪老董事長“打江山”的老頑固們眼中的正統嫡係,可以說在集團內有極大的話語權,要不是還有個孟吉礙事,恐怕可以用一手遮天來形容他。


    孟吉是孟辰安隔房的堂叔,他的父親和老董事長是親兄弟,手上也有十分可觀的股份,而今他和孟宏昌你來我往,打得不亦樂乎。


    孟吉打斷心腹的發言,孟宏昌沒有表現出一點不滿,孟辰安掃視在場所有人,心裏門兒清。


    為了解決自己這個不確定性的危險因子,孟吉和孟宏昌、孟宏易不惜放下爭端統一戰線一致對外。


    迴憶近期自己的行徑,不該會有把柄落在這些人手上,那麽究竟是什麽事值得他們小題大做到以這樣的三堂會審的架勢擺到台麵上來?


    孟辰安的好奇心都被這群人勾了起來。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孟吉,做出一副虛心聆聽的樣子。


    孟吉扔過來一個信件。


    信件是那種很多年前通信還不發達時期的貼郵票的信封紙,薄薄的一層。孟辰安摸了摸,裏頭鼓囊囊地裝著東西,他打開倒出幾張照片和一張a4紙打印的舉報信。


    信裏點名道姓地指出集團高層孟辰安私德有虧,私生活糜爛,疑似誘騙女學生。


    孟辰安隻覺得滿紙荒唐言,自己無緣無故就被砸了一口黑鍋。他看完信又去看照片,上頭竟然是那天展會上表姐何蘭挽著自己的偷拍照片。


    照片拍攝的角度和時機都很微妙,表姐的麵部還做了特殊處理,有兩張甚至隻有側影,然而上麵孟辰安的臉每一張都清晰到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能第一時間辨認出來。


    孟辰安把照片甩在會議桌上,“這能說明什麽?在座的各位不會就單單以這樣一封不知所雲的舉報信想給我定罪吧?”


    孟吉:“做事都要有憑有據,集團不會冤枉任何人,我特地把這事拿出來說就是為了給辰安你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


    孟辰安並不相信他的鬼話,他這幾個叔伯蛇鼠一窩,這次難得抓住契機才不會輕易善了。


    可這種髒水潑自己身上,沒得惡心人,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容忍這種卑劣的汙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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