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呂渾犯了大忌,私下串聯勳貴,要對皇帝逼宮!”元白語調森然,“在他看來,他爭的又不是皇位,而是勳貴本來該有的利益。但在皇帝看來,勳貴抱團就是該死,就值得動用一切力量去滅殺!”

    “那為什麽呂渾的胞弟呂珍卻沒有事,甚至還能繼承其兄的爵位財產?”炎通皺起眉頭。

    “因為皇帝還不能直接對抗整個勳貴集團!在這個節點上,必須適度的退讓、安撫。至少不能引發勳貴們的集體恐慌!”

    元白話風斬截,“單個的勳貴,力量比皇帝差得很遠。但要是全部關西勳貴合起來,廢立皇帝不過是一念間的事!當初乾武帝就已經感覺芒刺在背。到了今天,勳貴的勢力已經讓皇帝寢食難安!”

    “有道理!”炎通臉色凝重。

    這個問題其實就是燈下黑。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武道強者與皇帝共天下是天經地義的事。但要是換個角度,比方說自己做了皇帝,你對平分皇權的勳貴會有好感?你會不會想方設法鏟除這些刺頭?

    “既然難以硬來,那就隻能分化,再扶植新勢力與之對抗。拔野武正是新勢力的領袖。而大舅哥你,則是新勢力中的一員。那麽我問你,皇帝會不會容許拔野武的勢力無限擴張?”

    “不會!”炎通立刻搖頭。用一個權臣來壓倒一批勳貴,這是最愚蠢的手段。雍帝陽堅是怎麽上台的?不正是利用外戚身份大權獨攬,這才篡位成功!

    “所以說,跟拔野武過於親密,對你炎家是禍非福!”元白微笑著指點江山,

    “拔野武出手滅掉呂渾,與勳貴已經勢不兩立。他為自保,擴張勢力皇帝可以容許。但這種擴張有個極限。一旦能平衡勳貴,那就到了截止線。要注意,這個平衡,指的是拔野武加上其餘中小勢力與勳貴平衡!”

    “有道理!”炎通猛然一震,許多幻想頓時煙消雲散。假如他是皇帝,扶持新力量時,重要的原則肯定是第一,不能讓一家獨大。第二,最好每一家的力量都比皇帝差一大截!

    同時新勢力最好都在尊皇的名義下聚合。換句話說,假如他對拔野武貼得太緊,那估計不但前途無亮,甚至隨時會被皇帝滅掉!最起碼在他被勳貴打壓時,皇帝絕不會力保!

    “大舅哥現在應該明白,你要想有大前途,隻能忠於皇帝,絕不能緊跟拔野武。一旦打上拔野武家臣的印記,你這輩子都別想出頭!但是與我聯姻就不同了!”

    “怎麽說?”炎通神色嚴肅,再也沒了開始的不屑。

    “我是文人,威脅不了皇權。天然被皇帝信任。你有兵,有武力。我有皇帝的信任,還操持評敘功勞乃至私改文檔的隱形權力。有我在,你前程無憂。甚至通過我的中介,你還能成為皇帝的隱秘伏子,就近監控拔野武。從而左右逢源,豈不妙哉!”

    炎通大為動心。呆立著長考一陣,他突然一拍掌,喝道:“就這麽說定了。三日之內,我妹妹就會過門。你連夜準備婚書聘禮,在我出征之前,咱們兩家必須成為親戚!”

    武人的作風都很幹脆,一旦被元白說服,炎通連父親都沒有請示,立刻敲定了婚事。

    原本是上門殺人,弄到最後,卻成了找個妹夫。然而炎通心情卻很不錯。命人掌燈之後,他反背雙手,欣賞起元家的書房。

    書房規模不小,靠牆是成排的書架,上麵除了書籍,還有各種文書案卷。一麵牆上掛著條幅,龍飛鳳舞般寫著:誌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

    兩根柱子上則有一幅對聯:可有風雷驚宇宙?欲栽大木柱長天!

    對於文字,炎通隻算粗通。但他左看右看,覺得所有這些橫幅豎聯都挺有意思,越鑒賞味道越濃。他讚歎說:“妹夫果然腹中錦繡,我炎家想要大興,少不了你的助力!”

    直到炎通遠去,述律娥姿才抹著冷汗,感歎說:“嚇死我了。這迴要不是小主子言辭犀利,成功說服了他,我元家難逃一劫!”

    隨即她眉開眼笑,抱過元白狠狠親了幾口:“真不愧是老大人的種,談笑間翻轉乾坤,還賺了一個老婆。雖說鄉下土妞檔次低一點,不過反正咱們也不吃虧!”

    述律娥姿急著敲定婚姻,消除隱患,匆匆下去準備婚事。元白籲了口氣,搖著頭走到書架後的隱秘牆角。拉開一個抽屜後,他取出一副巨大的耳機戴在頭上,又取出一個碩大的通話器,按下了機器上的通話鍵。

    耳機裏響起一個男子爽朗的笑聲:“有趣,真有趣。一個穿越者混到這麽狼狽,也真是沒誰了。最後要靠賣身才能保命,寫成小說的話,會不會被讀者噴死?”

    “你又比我好多少?”元白盡力壓低聲音,沒好氣的說,“你倒是生得好,你老爹占山為王,手下足有十萬人馬。問題是現在可不是亂世。太平時節,十萬山賊是標準的負資產。不趕緊幫本公子上位,到時候你父子倆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了解。所以我爹才派我來幫你成事!問題是現在怎麽辦,真的要跟炎家和解?要不要我連夜出動,幫你滅了——”

    “打住!”元白趕緊喝止,“這可是高武世界,靠你那幾杆土銃,你以為可以橫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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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我的看法,炎良父子絕非善類。你的武力值又太差,分分鍾被人拍死。到時候我想救你都來不及!”

    “得了,我自有保命之道。炎通沒那麽容易殺我。你不要輕舉妄動。先幫我做這件事……”

    *********************

    元家別業中,元白在做著隱秘布置。而炎家書房內,炎通正對炎良報告此行的成果。

    “聯姻?”炎良噌的一聲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這不——”

    沒等“可能”兩字出口,炎通有些失禮的打斷:“父親且聽我說,我已經反複推敲,聯姻確實對我炎家利益最大!”

    “怎麽說?”炎良瞥了這個嫡長子一眼,慢慢坐了迴去。

    對這個兒子,炎良相當滿意。不但具備武道天賦,頭腦也極為靈敏。兒子極力主張的事,至少值得認真聽一聽!

    “元白對局勢的分析,確實極有道理。許多跡象,兒子也隱隱捉摸到,但沒有他說得那麽通透。如今的官場大勢,是皇帝要鏟除權貴。炎家想要出人頭地,隻能順應這個大勢,否則被卷進風眼,隨時灰飛煙滅!”

    “這跟聯姻有什麽關係?”

    “起初孩兒想抱緊敦煌公的大腿。但現在看來,這條腿還真不能抱得太緊。假如能直接勾連皇帝,那才叫一飛衝天!”

    “元家真有通天的門路?”

    “就算沒有現成的,也不難打造一條!”炎通胸有成竹,“皇帝為什麽要重用文官,以前我不懂。現在我懂了。既然乾武帝能重用元述,大雍皇帝同樣也能重用元白。假如元白分量不足,有我炎家全力撐著,肯定也能讓皇帝動容!”

    “怎麽說?”炎良有些理解不能。

    “在我關西,文人一向被武夫輕賤,為自保都很抱團。而文人抱團,對皇權也無威脅,皇帝樂見其成。父親說過,元述號稱關西文宗,門生故吏定然不少。假如元白不成器,他們未必肯力撐。但加上我炎家,情況就大為不同!”

    “怎麽個不同法?”炎良還是不太通透。

    “炎家有人有財,能給文官直接的好處。而我有敦煌公提攜,立功是必然的事。有文官暗中支援,我的升遷之道暢通無阻。而有一個武將做為外援,對那些勢單力薄的文官難道沒有好處?”

    聽到這裏,炎良也完全想透。他擊掌讚道:“我兒大是不凡!”

    但他想了想,又皺眉說:“起步的時候,交結文臣對我炎家有好處。但是等你位高權重——”

    “那時候再斬斷聯係不遲!”炎通毫不遲疑,“過河拆橋,上屋抽梯,這原本就是兵法中的常規手段。公侯之家為保權位,不惜淆亂血脈。我炎家要出人頭地,難道連一個女兒也舍不得?”

    ********************

    武夫做事雷厲風行。要將嫡女嫁給元白的消息很快傳入後院。

    炎姝的閨房內,母女兩人且憂且喜。

    “說起來,元白也是正經士籍,你嫁過去倒也不算虧了。”炎姝之母蕭娜感歎說,“真要入了公侯之家為妾,遠不如做正妻來得自在。沒兒子的話,身份等同奴婢。有兒子的話,又要防大房嫉害!”

    “就象娘你對待三哥母子那樣?”炎姝毫無心機的問了一句。

    此女年方十五,由於習武,身子已經完全長開,整個人英氣勃勃,又有一種蜜桃將熟的豐韻。

    然而她從小受寵,心思單純,隨口一句就說到了老娘的忌諱。

    蕭娜臉色一沉,狠狠在女兒臉上捏了一把:“小婢無禮。娘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為你兄妹兩人。敢編排母上大人,你的良心被狗吃啦?”

    炎姝吐吐舌頭,趕緊切換話題:“元白好像才武道二段。他好歹是官三代,怎麽血脈會這麽差?我怕將來的孩子也象他,那豈不完蛋!”

    蕭娜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她歎氣說:“就是這點不好。不然這樁婚姻也算得上門當戶對。不過——”

    她咬咬牙,俯到炎姝耳邊說了幾句。

    剛聽到一半,炎姝臉上火燙,猛地從座椅上跳了起來。她用手指塞住耳朵,驚慌中帶點生氣:“這、這怎麽可以?我不能做這種下賤的事!”

    “這有什麽不可以?”蕭娜目光森然,斬釘截鐵的說,“小女孩子才會講什麽忠貞。等你成熟了,就會明白利益的重要!再說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憑什麽不能支配自己的身體?”

    蕭娜雖然生下炎家長子,年紀其實並不很大。此刻連四十都還差著一點。又修煉過上乘氣功,一眼看去宛如二十許。然而剛剛年過三十,炎良就不再碰她。想到委屈處,蕭娜的麵容有些猙獰,語言中滿是怨憤。

    “不行就是不行。那樣也太對不起元白哥哥!”炎姝滿臉脹紅,拚命搖頭反對母親的建議。

    “元白哥哥,叫得好親熱。啊,你該不會被他騙上手了吧?”蕭娜嚇了一跳,趕緊審視女兒。然而以她過來人的眼光,能確認女兒仍是處子。

    “人家才沒那麽隨便。不明媒正娶,休想碰我一根指頭!”炎姝一臉傲嬌,“不過話又說迴來,元……元公子他雖然練武不行,人倒是挺有趣的。嫁給他總好過伺候那些糟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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