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哀求的聲音繼續。

    “老大哥我們這麽多年朋友了,你說我也不可能騙你是吧。”

    “不是,老弟我知道這劇本不錯,但是拍不出來有什麽用?沒人給發行啊,賺不到錢!”他把劇本往桌上一扔,表情充滿了無奈,年輕人好是好,就是愣!

    “不會的,我有辦法的,隻要拍出來就一定可以發行的。”年輕男人不服氣。

    他的話徹底惹得對方不耐煩:“你連投資人都沒一個,靠你們幾個學生老師能整出啥?拍出來你找誰發行?又是低聲下氣到處求人?”

    兩個大男人在茶桌上爭執不休,聽口音都不是上海人,兩人的語氣越發激動,還能聽到捶桌子的聲音。

    也幸虧聽戲時間過了,茶館沒什麽人,要不然到時候好事者就把他們團團圍住當猴看。

    葉疏言不知怎麽選了個他們身後的桌坐下,點了壺茶,又給黛爾雯要了幾碟子蜜餞,說不清是什麽想法,絕不是聽牆角,就是這個樸素打扮的男人讓他有點在意,好像有印象見過。

    “老弟,我也不和你說了,投資我能投資,最多五千,這還是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不能再多了。”精英打扮的男人下了最後通牒:“你要是在跟我扯有的沒有,我就一分錢不投。”

    他這錢投進去就相當於打水漂,十有八九不能迴本,他自覺已經仁至義盡。

    話說道這個份上,年輕男人像是被打了悶棍的魚,垂著腦袋,低頭喪氣的有一口沒一口喝著茶。

    也幸虧麵前不是酒,不然按他這架勢,沒一會兒估計就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男人還想說兩句安慰話,一看他這狀態,到嘴的話硬生生憋下,給自己灌了口茶。

    “老哥也隻能幫你到這了,你要是嫌不夠老哥也沒辦法,今天的茶水錢我付了,我還有事你慢慢來。”

    男人起身,看了他一眼,到最後也沒說什麽,說著拎起公文包,頭也不迴的走了。

    這場拉投資再次失敗,賈樟柯的心也跟著涼了大半。

    他來魔都的時候是怎麽和朋友們說的?

    說他一定能拉到投資,他們一定能把這部電影拍出來?這下好了別說拍出來,就連預想投資的一半他都拉不到,難道這部電影又要流產了?

    賈樟柯心很亂,他使勁迴憶還有誰有能力投資他們的電影,想來想去,一個人選都沒有,腦子裏亂成一鍋粥。

    黛爾雯好奇的看著那兩人,兩人爭執了什麽,而後一拍兩散。

    她聽不懂他們的話,不過那嚴肅的對話聲也能讓她猜到不少:“他們是吵架了嗎?”

    單純的問了句,隨即心思又投到了食物上,華夏很多東西她都吃不慣,不過吃的習慣的倒是都挺好吃的。

    她撚起盤子裏的小糕點,丹麥人喜歡酸甜口,吃東西也愛脆甜,這種軟糯微甜的糕點說不上喜歡,倒是那些糖澤水果深得她心,一連吃了一小碟子。

    葉疏言倒了杯茶,輕抿一口,入口醇厚,柔滑,迴甘很快,丁家寨古樹茶口感確實不錯。

    “我能再要一盤嗎?”黛爾雯沒得到迴答也無所謂,反正她也隻是順口問一句,倒是這吃的卻是好吃。

    “嗯。”葉疏言看了她一眼,她身前的碟子都已經幹淨,又為她叫了兩碟子果脯,繼續皺著眉思考那個男人到底哪裏見過。

    !!!

    是!

    賈樟柯!

    葉疏言恍然。

    賈樟柯,多數人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但多數人對馮小/剛這個名字更熟悉些。

    起碼一聽到“馮小/剛”三個字第一反應就是,拍電影的。

    就算不知道他具體作品有哪些,但總歸有個第一印象。

    賈樟柯也是拍電影的,他們都是第六代導演中的領軍人物。

    所謂第六代導演就是指那些“六十年代生人”的“第六代”。

    成長於80年代,浮出海麵真正出名在90年代初。

    九十年代是個神奇的年代,這是華夏麵向世界發生重大轉變的年代。

    經曆過各種痛苦,也得到過各種救贖,創作曆程的艱苦,新文化的衝擊,舊文化的約束,自身藝術生活的獨特性,外來思想的衝擊,使得這一代人拍攝的電影充滿了矛盾。

    生活經曆使得“第六代”的電影從一開始就體現著灰色調。

    他們的視角與以往有很大的變化,搖滾人、藝術家、同/性戀、小偷、妓/女,這些底層人物成了他們描寫的對象。

    相比較於國名度高的馮小剛,賈樟柯鮮少被人知道,他拍攝過的電影也是得獎的多,知道的人少,看得人更少。

    藝術電影本就是個怪圈。

    葉疏言的眼神驟然發亮,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隔壁桌,目光炯炯的看著對方。

    嚇!

    戴爾雯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看他神采奕奕,有些不明所以。

    “你好。”

    賈樟柯也被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那標準發音給震驚到了。

    他認識這個女孩嗎?

    即使他有臉盲症也一定能記住這張臉,太過出色完全不會被人忘記,更何況他沒有臉盲。

    所以他相當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女孩。

    “你是賈樟柯嗎?”葉疏言從容的坐在他對麵,目光在他的打扮上默默看了一圈。

    很簡樸,甚至有些破舊。

    “是,我是,請問……我們認識?”被一下子喊出名字,賈樟柯又是驚了下,他自然不覺得自己出名到另一個漂亮的外國女孩知道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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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此時角色顛倒,被知道名字的是這位女孩,他才不會覺得驚訝。

    畢竟對方漂亮的不遜色於任何明星。

    認識?他們當然不認識,葉疏言微笑:“我們不認識,但是我知道你在拉投資。”

    這句話讓賈樟柯尷尬了下,即便他對女孩並無任何幻想,但剛剛的對話被聽的一清二楚也是足夠令人尷尬。

    “你聽到了啊……”沒想到被其他人聽到了自己的狼狽,他無奈的揉了揉頭發,語氣帶著喪氣:“就是在找投資。”

    反正也找不到了,隨便吧。

    他往椅子上一靠,整個人充滿了“喪”的氣息,葉疏言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手邊的牛皮袋子,鼓鼓囊囊的一疊,應該是劇本了。

    “可以給我看看你的劇本嗎?”他手頭上有閑錢,投資一部小成本文藝片綽綽有餘,要知道賈樟柯一直都是個文藝片導演。

    賈樟柯愣了下,沒想到眼前的少女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按照一般情況而言,劇本是不可能隨便給人看的,萬一對方抄襲的你的思路或者直接整個抄襲呢?

    隻不過,現在是個什麽情況,現在是他的劇本又一次流產,拉不到投資人,沒人願意拍,甚至於連他自己也沒了信息。

    這種情況下給不給別人家,保不保密又有什麽關係呢?

    他把牛皮袋遞了過去,內心或許還是希望得到認可,認可他的劇本,認可他的藝術。

    葉疏言打開纏繞住的封口,抽出一疊幹淨的寫滿字的信紙。

    字跡工整,似乎是從新纂寫過一邊,大致掃一眼一個塗改都沒有,看上去格外賞心悅目。

    僅憑這字跡也能給他個極好的印象分。

    ……

    阿爾瓦羅坐在房間裏,屋子裏的窗簾都關著,也沒開燈。

    他就坐在床頭,手上捏著一張信紙,信紙被他捏的皺皺巴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突然反應過來,連忙把紙攤平。

    那些人果然沒準備放過他!

    他忍不住急躁的在屋子裏來迴踱步,他舉起手機想要打個電話,卻又害怕那群人已經把他的朋友家人都監視了。

    如果他打了電話是不是就是自投羅網?

    不行不行,不能打電話!

    阿爾瓦羅滿臉煩躁的坐迴床邊,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逃到華夏的事,怎麽就被那群人知道了。

    沒錯,他是向他們借了錢!

    但也才四千啊!隻要給他時間,他一定能弄到錢,但是那群人像是鐵了心一般想要把他賣給醫院!

    黑心醫院!

    他知道那些醫院,專門做那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他曾經見過沒還錢的人進去過,出來後他就失去了兩個眼角膜。

    這還不是結束!

    那群人還會用各種各樣的借口,再一次次把人送進去,每一次都會少一點東西,可能是肝髒,可能是血液……

    他們就像是魔鬼,一點點榨幹最後的價值。

    腦子裏立刻浮現出那些被送進去的人的模樣,到最後十幾歲的少年蒼老的像是五六十歲的老人,失去各種器官,他們的衰老速度變得飛快。

    不,不,他絕對不要!

    阿爾瓦羅陷入狂躁,他一邊幻想自己在華夏就是絕對安全的,一邊又忍不住思考萬一他們真的派人來抓他怎麽辦。

    他是絕不可能鬥得過他們那麽多人的。

    到底是誰出賣了他?

    阿爾瓦羅狠狠地捏了捏拳頭,碰的聲砸在了鐵床上,不解氣,他又接連砸了好幾下。

    過了片刻,他勉強冷靜下來。

    現在隻要他就在這個學校當一名英語老師,那麽他的簽證問題就不用擔心了,他也可以一直呆在華夏。

    他聽說了,在華夏帶刀槍是違法的,再說那群人可能連簽證都沒辦法通過,因為他們身上都有案子。

    那麽到底是誰出賣了他?

    他的朋友給他寫的信上明明白白寫著【那些人已經知道你談了,他們堵在大學門口,最近兩天他們好像知道你躲在了哪裏,注意安全小心些,他們肯定會去找你。】

    這段話自然給他帶來無限惶恐,他甚至恐慌下一秒那些人就會突然冒出來。

    他猛地抬起頭,眼睛瞪的銅鈴大。

    他想起來了!

    一定是那個女人!那個華夏語說的很好的女人!她知道!她說過!

    ,她知道他欠了黑手黨錢!

    她為什麽會知道?阿爾瓦羅忍不住用嘴咬著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牙齒觸碰指尖,尖銳的虎牙帶來一陣陣刺痛。

    一定就是她了,她肯定和黑手黨們有聯係,畢竟黑手黨的情婦遍布天下,她一定是誰的情婦。

    阿爾瓦羅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要怎麽辦?

    他是打不過那個女人的,那個女人的格鬥術比一般男人還厲害!

    沒關係,他不需要打的過啊……

    他可以直接殺了她,一個人再厲害還能厲害的過刀槍嗎?

    阿爾瓦羅臉上閃過一絲狠意,他是看過黑手黨殺人的,他們殺人就像是殺小羊羔一樣,絲毫不留情。

    他需要找把刀,然後打聽到那個女人的住所他記得那個女人下午就拎著行李離開了,該死!她為什麽要這麽早離開!

    不過,那個女人既然是盯著他的黑手黨的人,那她就一定還會再出現,他需要一個借口,能夠不設防的接近她。

    下定了決心,一切變得容易起來,阿爾瓦羅頓時覺得心情沒那麽沉重了。

    一個外國人,在這裏無親無故,就算是走丟了又不會有親人報警,等她遠在國外的親人反應過來,怕是白骨都沒了。

    ……

    葉疏言看完劇本,心情還算不錯,這部劇本要這麽說很好,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以後世的眼光來看甚至於有些老舊。

    裏麵許多場景給人的感覺略顯刻意,不過以九十年代的水平而言,已經屬於超常發揮,畢竟裏麵不少梗2020年都還有導演不知疲憊的繼續套用。

    “感覺怎麽樣?”賈樟柯的表情有些激動,他想得到一個肯定,卻又害怕對方給他的是否定。

    “還不錯,裏麵不少場景可以細化一些,總體來說是個不錯的文藝片。”

    一部描寫親情的片子,外來務工的父親和留守家鄉的兒子,父親寄了兩封信迴家,隻可惜郵差在送信途中一不小心弄丟了其中一封信,導致兒子隻看到了父親摔斷腿躺在醫院。

    他不敢告訴媽媽,再給媽媽念信的時候特別挑好的說,轉頭把自己攢了一年準備過年給妹妹買新衣服的四塊錢都帶上,開始了市裏找爸爸的故事。

    而他的爸爸在被通知兒子不見了,硬生生拖著還不能怎麽動彈的腿到處尋找兒子。

    以親情為主線,描寫了一部關於父親和兒子的電影,其中不少語言描寫直白而深邃。

    最簡單的要數兒子常掛在嘴邊的:“我爸壯的能扛起一頭牛!”

    “我爸說年底就迴來。”

    “我爸說下次帶我一起去市裏。”

    “我爸……”

    葉疏言露出笑意:“你需要多少投資?”

    “你投資我?你才多大!”賈樟柯詫異的大叫,滿臉不可置信。

    “我多大和我投資你有什麽關係嗎?隻要我有錢不就好了?”葉疏言淡定反駁。

    “……”得,她說的還挺有道理,賈樟柯隨口報了個數字:“五萬。”

    葉疏言皺著眉:“三萬,你這劇本不需要那麽多資金。”

    “……”他就那麽隨口一說,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認真思考起來,賈樟柯有點愧疚。

    “成,三萬。”

    “銀行卡賬號留下,另外我有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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