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照一出水包上毯子被灌了杯薑糖水,就被塞進一輛長途大巴的車底行李艙夾層裏。在目擊證人麵前露過臉的誠哥責無旁貸陪蹲暗無天日的行李艙。大巴第二天晚上八點多進了一個偏僻飯店把乘客趕下車吃飯。燒的迷迷糊糊的江初照被誠哥背出來坐上了三輪車,醒來已經在誠哥老家了。


    誠哥的老家在幾省交界的山區,離磨城的直線距離一千多公裏。誠哥的大侄女在鎮上開了個小理發店老老實實靠手藝吃飯,手藝比品味還慘不忍睹,江初照全身上下都換上了誠哥大侄女的舊衣服,連發型都改了,一眨眼就變成了頂著兩團發燒紅的鄉下小媳婦。沒錯,誠哥和他哥嫂說江初照是他的小媳婦。


    江初照估計外麵風聲太緊,她很擔心會連累誠哥的哥嫂,問:“誠哥,你們老家不查外來人口的嗎?”


    “咱們這邊和磨城一樣,全縣都是熟人,聊起來不是親戚也是親戚的親戚,外來人口想打聽本地事情,根本沒有可能。我把同族一半人都帶出去發財了,誰對外人說我點什麽,全族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誠哥拿筷子攪玻璃杯子裏的奶粉,對著光亮看融化了沒有,仿佛這事比他的安全重要。


    江初照打了個噴嚏,“我一直以為你是大馬人。”


    “在大馬快二十年了,不過迴來我覺得我還是中國人。”誠哥穿著他哥的鄰縣產夢特嬌翻領汗衫和本村裁縫私人定製黑褲子,穿著不知道誰的破皮鞋都沒穿襪子,比鄭哥還像鄉幹部。鄉幹部把牛奶杯和一板感冒藥遞給江初照,連口音都鄉土的地道,“鄉下隻有這個了。不年不節的有些東西不好專門去買,就怕誰家的熊孩子隨手拍下來發微博把咱們爆露了。委屈你幾天。”


    江初照握著感冒藥不吃,大口把牛奶喝光。誠哥指了指藥。江初照搖搖頭,說:“吃了反應慢,調養兩天再說。你帶來的人現在安全了嗎?”


    “他們已經連俘虜都安全帶出國境線了。”誠哥想了想說:“我們捉到的人交待,咱們去年過去就被盯上了,不過我們除了在響山遊玩又沒有去打聽什麽,他們不知道我們的來路,也不敢輕舉妄動。最後一天我們挖了山洞就走人,他們就一直派專人盯著山洞。小照你也是,怎麽就直接把人帶那去了?”


    “我猜有人盯著那兒。我一直被他用手銬銬在一起,去那兒轉一圈解開手銬才好和他分開嘛。而且有人追殺,他們才有動力查下去。順順當當的帶人在響山夜遊,我變不出毒.藥給他們的。”江初照把藥扔桌上,“你有什麽想不明白的我倆多聊聊,”


    誠哥知道自己從此以後就算江初照的人了,直接說:“我不懂,小照你要用金毒鏢蛙的毒素,咱們就是活蛙也能給你弄幾隻來,你為什麽要費那麽大勁自己合成?”


    “桂莉和那個死鬼醫生的屍檢報告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心力衰竭,我確定他倆是被滅口的,但是我也不能確定他倆中的是什麽毒。我找了很久也隻有金毒鏢蛙的生物堿毒素可以迅速致命並且造成死者心力衰竭。我用現成的毒.藥是很方便,但是那樣人家第一個懷疑孟家,調查的最終結果隻能是一個普通的報仇殺人案。


    人工合成的產品就不一樣了,為了防止別人認出來是下毒,攙點什麽誤導別人不奇怪,那兩個人的屍體現在又不在了,留下來的隻有報告,隻憑資料來推斷,會讓他們認為殺死那兩個人的就是我殺死吳創成的毒.藥。


    我明明有更容易獲得的天然毒.藥不用卻用這個,除了這個更方便獲得,找不到更合理的理由了。照一般情況來看,我個人並不具備合成這種類似生物堿的能力,那麽必然有一個秘密的研究員團隊,他們可能分散在不同的科研崗位上,心理扭曲又一心想著殺人才會聚集在一起鑽研這事。有這種小團體存在,說不定你不小心得罪了他們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換了我當領導我也睡不著覺的。容城研究所和我現在的單位誰都有嫌疑。他們想查出誰是我的同夥就隻能被我牽著鼻子走,我說到哪他們就要跟著我到哪。我說我是從哪偷的,他們哪怕不信也要先把哪查個底朝天。我把他們引到響山去,我又被綁架被滅口。他們能不接著查嗎?”


    江初照耐心解釋給自己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心腹聽,“小叔查過一次,除了桂莉和醫生的死他就沒有查出來別的事情,就這樣查醫生的人還被人警告了。很多東西我們想查要找人幫忙,還要花錢送禮,全是把證據送上門請人家對我動手,這種傻事我怎麽能幹。如果不能一動手就弄死他,我寧肯等機會。


    國家機器去查就不一樣了,銀行的來往記錄,政務部門的各種檔案和記錄他們想查就查。他們查了對方必然知道,當然會有反應。哪怕這事阻力太大查過吳家就不了了之,一棍子打下去驚起那麽多蛇,我挨個把大蛇挑出來弄死多省事,攔著不讓查這事的人就不可能是清白人,死了不冤。”


    誠哥覺得有那麽幾秒鍾,江初照狠辣神情酷似虎爺,他眨眨眼再看,江初照目光依舊清澈冷靜。他恭敬的問:“那我去打個招唿,讓鄭哥留意這方麵的信息?”


    “謝家的女兒死了,阻攔不讓查這事就是和謝家過不去,謝家會記帳的,想要這些信息不需要我們主動自己搜集。我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不在乎多等幾天。”江初照扶著桌子站起來,腿軟身酸站不穩,默默又坐下了。


    劉哥進辦公室隨腳把門勾上了,扔了塊糖給謝嘉田,說:“聽說你妹妹幹了件大事。”


    謝嘉田苦笑。


    “有人讓我給你帶兩句話,江初照死了。”劉哥很惋惜,他對謝嘉田的那個妹妹印象很好。一個前途無量的漂亮女孩,陸華年還在認真追求她,事情和愛情都很完美,沒有任何理由去殺人的,居然一見麵就殺人,還在配合調查的時候被綁架滅口,這事太奇怪了。他都打算從謝嘉田這裏掏點私料自己查一查原因了。


    “怎麽會?她怎麽……”謝嘉田接受不了。


    劉哥等了一會兒,等謝嘉田平靜下來才說:“第二句,謝嘉園出差迴來了,他還什麽都不知道,你去告訴他那件事,包括你妹的死信,緩著點,慢慢說。”


    謝嘉田搖頭,“如果是我大伯覺得不應該告訴他,那肯定就有不應該告訴他的原因。如果是因為調查的原因,那更不能告訴他了。”


    “連你會這麽迴答都叫人家猜中了。放心吧,你妹的事和謝家沒有一點關係,叫你透個氣緩緩的說,是怕你哥突然知道了衝動犯錯誤。”劉哥有點頭疼,沒頭沒腦的讓他帶話,謝嘉田這小子肯定不信的,他也很為難啊。


    “我嘉園哥從來就沒有衝動過!”謝嘉田就差直接說那是借他手扔給他哥的坑了。


    劉哥苦逼的翻當年的舊帳,說:“你堂哥上小學時衝動起來不是人!”


    謝嘉田連眼角都擠滿了“你騙人”。


    “他要問傳話人怎麽交待的,就說你知道什麽就和他說什麽,還有江初照死了。”劉哥拍了一下謝嘉田的腦袋,“傻孩子,對你們謝家有好處,你嘉園哥現在住在咱們後麵的醫院,骨科,快去!”


    謝嘉田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收拾東西先去看謝嘉園。


    謝嘉園這裏也很納悶,路丁走了沒多久梁春曉和何昭平一起來看他,這倆熊孩子前幾天跟他一起打過球來看他就算了。陸錦年居然也來看他,還聊了幾句陸華年出差在水裏泡了半夜,差點吃槍子兒的事。陸華年還沒有走謝嘉田就帶著兩束繡球花來看堂哥,送了一束給帶他進來的小護士,小護士眉開眼笑張羅著給他拿花瓶。


    “這是誰家孩子?真漂亮!”陸錦年看見帥哥也眉開眼笑。


    “嘉田,初照的雙胞胎哥哥。”謝嘉園叫謝嘉田,“這是陸錦年,是你嫂子的朋友。”


    “錦年姐。”謝嘉田客客氣氣叫人,但是沒什麽熱度。


    “哎,你們哥倆聊吧,我再去看看我們家華年。”陸錦年很識趣的走了。


    謝嘉園等小護士出去了叫關門,問:“你怎麽知道我住院了?”


    “我們劉哥說的,我過來看看你。”謝嘉田看吊水瓶,“我大伯和嫂子知道你住院了嗎?”


    “你嫂子知道,我叫她先不跟爸媽提。隻是骨個折,觀察兩天出院讓他們親眼看見不擔心就行了。”謝嘉園躺下去一點,“來看我就來看我,買什麽花。”


    “咱們老家你窗台外不是種了一排嘛,我路過花店看見了,估計你看見這個會心情好就買了。”謝嘉田在心裏斟酌怎麽提江初照的事。


    “那個是小嘉想看紅繡球變藍繡球我才種的,你在老家住的時候那些繡球還活著?”謝嘉園盯著那團明媚的藍色花球,表情愉快了點。


    “還活了好幾年。”謝嘉田咬咬牙,說:“前兩天謝嘉嘉扯結婚證兩邊認親,小嘉姐也去了。”


    “叫她去幹嘛!我媽喊的?吳守仁那人不厚道,認那種親戚對你倆都沒好處!”


    “嗯,出事了。”謝嘉田小心翼翼觀察謝嘉園的反應,覺得謝嘉園還算冷靜,大著膽子說:“吳守仁的三叔是個老色鬼,看小嘉姐眼神很奇怪。小嘉姐氣的夠嗆,也嚇壞了,拿發簪紮了老色鬼一下。老色鬼心髒病發作死了。”


    “死了?我就奇了怪了,怎麽今天一個兩個都跑來看我。”謝嘉園從床頭櫃裏拿手機,“這事肯定交給她們單位的人辦了。我報號碼你給梁春曉打電話要顧西北的電話號碼。”


    “我有春曉哥的電話號碼,來不及了。”謝嘉田不動。


    “你這話什麽意思?小嘉那個傻子不會承認是她紮死了老色鬼的吧。”謝嘉園手機滑到床上。


    “沒有。她就是把電話交出去讓警察通知她單位來處理。她單位的人來了以後,她叫把她的頭發剪了,還有她碰過的一張椅子和她的東西帶走了。今天有人跟我捎話說小嘉姐死了。”謝嘉田一鼓作氣全交待了。


    “捎話的人還說了什麽?”謝嘉園腦子轉的太快,他把他這幾天遇到的事串起來想一想,反而不信江初照會死。


    “說你要問就說我知道什麽和你說什麽,還有就是小嘉姐死了。”謝嘉田覺得謝嘉園的反應還過得去。


    “我爸媽知道多少?”


    “小嘉姐被帶走的時候大伯母在場。大伯父知道以後氣住院了。我被叫過去問了幾次話,我都是照我看見的說的,小嘉姐是被嚇的失手紮了死老頭一下,老頭自己犯了心髒病。我姐那裏我也叮囑過她了,問過她一次,她保持和我一致。我媽那人,小嘉姐紮過人以後,她就嚷嚷小嘉姐是故意和她們過不去,她離的遠隔著人看不到什麽,我也懶的管她了,就讓她胡說八道吧。”


    謝嘉園琢磨了一下,說:“你做的很好。誰給你捎話的?”


    謝嘉田搖頭,“劉哥沒提,就說對我們家有好處。”


    謝嘉園說:“你去打聽一下陸華年住在哪裏,帶著這束繡球花去看看他再迴來。”


    謝嘉田抱著花瓶默默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聽見水龍頭擰開流水嘩嘩響,哭聲很輕,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


    陸華年的病房裏路丁和胡靜之都才到。一個削水果,一個在拆陸錦年帶來的外賣。謝嘉田一來,胡靜之就說要買東西給女朋友請陸錦年參考,把陸錦年弄走了。


    “華年哥,我堂哥叫我來看看你。”謝嘉田把花瓶放窗台上,說:“我小嘉姐喜歡這個花。”


    陸華年的眼圈立即紅了。路丁放下水果刀,笑一聲說:“你比江初照還會戳人心窩子嘛。”


    “我小嘉姐人都死了,你誰呀你,這麽說人有意思嗎?”謝嘉田對路丁沒好臉色。


    路丁歎著氣接著削果皮。


    “嘉園哥知道了?”陸華年問。


    謝嘉田點點頭,“你讓人捎話的?你幹嘛不直接和我堂哥說?”


    “嘉園哥既然讓你來,他就是認可你了,我聽你姐姐提過你們謝家的家訓,你能說給我聽聽嗎?”陸華年摸著光禿禿的手腕。他被捉以後,手機手機都被摘走了,他的習慣還沒有改。


    “遇到事情一定要心平靜氣,溫良謙和。”謝嘉田說完閉嘴。


    這種養包子的家訓隻能騙騙小朋友,江初照大部分時間確實顯溫良謙和,可是她的戰鬥力……算了言多必失還是不要和小狐狸提了,路丁理智保持沉默。


    陸華年繼續問,“你們的家訓還有別的話嗎?”


    “除非一擊致命,否則絕不動手。”這是老謝家的傳家寶,別說是男朋友,親姐夫也不會告訴你的。謝嘉田翻了個白眼,緊緊閉住的嘴就是不張開。


    陸華年換了個方向問:“有沒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類話?”


    謝嘉田擺出政委臉,義正辭嚴迴答:“當然有。民族氣節和國家原則決不能丟。”


    那就是說江初照沒有被玉碎瓦全這種狗屁家訓洗過腦。


    今天上午路丁把他偷拍的江初照遺物小文胸照片發給他,他在病床上把線索理一理,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路丁找到的文胸是特麽是暴力扯爛了的。


    他親手脫下來又親手給江初照穿上的時候絕對沒用暴力。下船的時候他摟著她,也沒感覺到那件文胸。當時船上就他倆,他沒脫當然是她自己脫的。她根本就不是那種衣服濕了就不要穿的矯情人,她就是猜到文胸裏裝了定位器她不想跑她脫什麽?


    籌備十多年才開始報仇,陸華年覺得換做是他,他也會準備好退路再開始行動,不看著仇人死幹淨他才不舍得去死,他對謝嘉田笑笑,“跟嘉園哥說我問過你什麽,麻煩你了。”


    謝嘉田二話沒說走了。路丁把削好的蘋果遞給陸華年,陸華年接過去哢擦哢擦啃的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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