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小芊晃搜魂鈴,解開刀惜春與智丈大師的禁製。智丈大師合十謝過;刀惜春卻是忿忿不平,又要提那一丈長的狼牙神刀向前以牙還牙,經智丈大師所勸才悻悻罷手。兩人皆下了高台。


    那大金蠶又傳出神念,“尹某還差片刻即能破繭而出,容諸位稍候片刻,數個唿吸即能決出勝負。”


    景小芊也不搶攻,在一旁冷笑,“玉真派的武道沒落了,隻仗著一些妖術維持門麵了,莫要以為有天蠶神變即能進山河榜前十。我且候你,諸位也稍歇,數個唿吸即能決出勝負。”


    “天蠶神變不過增益軀殼之術,與多林寺用易形丹無二,我派依舊是憑武道立足天xià。多言無用,手下見真章便是。”那金蠶迴了幾句,又沉默不語。隻見繭絲從蠶吐出,重重將軀殼包裹起來。


    殷元元聚精會神地注視清光石壁,我卻起身問候迴到主殿的智丈大師與刀惜春。


    “你即是原芷的弟弟原劍空?怪不得那廝有恃無恐,仗著昆侖天大的勢力侵吞我們的部曲,”大概是餘怒未消,又與原芷結怨頗深,刀惜春聽明白我來li,白了一眼,另擇一席坐了。她也不收攝那一丈長刀,徑插-入石階之中立起。


    智丈大師卻十分仰慕我們昆侖,挪座近我,一隻河馬蹄子搭著我的手,濃烈的妖氣熏得我十分不自在。他似已將方才爭鬥悉數拋諸腦外,奉承我是昆侖高士,隨即要與我談玄說道,


    “貴宗姬真人是清談大家,扇動都下玄風。小僧昔年忝在京師,恨無緣請教。原道友即是昆侖門下,想必領悟玄理,也是非同小可。我觀你名號裏說:原來劍宗是空。恰隱隱撓著小僧苦思冥想的關頭。小僧自幼鑽研空門之理,平日恆思道是否為空,求之本無益處。今見道友叫劍宗是空,猶如醍醐灌頂,其實何止劍宗是空,宗門是空,大正是空,道友是空,小僧也空……”


    我聽得傻了,如此無底洞般的糾纏真人也應付不了,急向其他師友求救。龍虎宗是與精藏世內外典籍的高門,上官子羽是能辨析義利的,可想來他早知道這河童馬修士呆氣,裝作與另一席人攀談正酣,分不出心神。殷元元在研判景小芊與尹小過的鬥法,他本來也隻對口腹有興趣,對口舌沒興趣。


    我隻好揪起柳子越衣袖,他一眨眼珠子,替我擋下話,滔滔不絕道,“大師謬哉,這世上金錢、美人、富gui、威福都是真的,對死人方是空。你是活人,便見不到空,你是死人,也無法說空。活人見道,道就是真。大師你是活人明甚,能就該思活人之所思,死人問題則非我等所知……”


    那智丈大師依舊不休,“紅粉骷髏,金玉糞土,物轉眼成空,又怎麽是真?”


    柳子越糾正,“大師以流變混淆了不變,紅粉是真,骷髏是真,金玉是真,糞土是真,哪樣是空!”


    那智丈大師被柳子越一頓搶白,喉嚨中的言語始zhong無法吐出,不禁跳出席外,又撓頭思考起來。柳子越得yi大笑,向我傳神念道,“這位多林寺道友還是修liàn武道為妙。”


    柳子越笑聲剛落,大殿忽然響起了喧嘩。景小芊倒提著一個麵白無須、人事不省、唾沫亂流的青年道士入殿,將他拋在殿心。依舊迴到自己席上自酌自飲。


    那鬥法高台上,隻餘下一個破開了的繭子。


    我有些懊悔,我和柳子越與智丈大師辯論的這迴功夫,竟然真分出了勝負。我見殷元元與刀惜春的麵上都是異常凝重。群修默然,瞧景小芊的眼神恍如視神人。


    “景道長也不過能勉強招架三個鬼門道胎,如何可能眨眼便生擒尹道友,這豈非不遜原師弟了嗎!”柳子越大惑不解。


    我問殷元元是怎麽迴事情,他思索了一會兒方道,“天蠶神變後的尹道友真元強勁,憑我們初遇時景道長顯露的武技斷無可能輕取,孰料她方才使用了一本人皮書,將尹道長攝入,等人皮書吐出尹道長,立時便出了結果——不知道那書是否她從鬼門取來的秘寶,又有點龍虎宗符法的影子,但必是一件神器無yi。”


    上官子羽道,“我們今天來甘泉宮是沒有白飽眼福。”


    我走到殿心尹小過身邊,喂他服下還魂丹。不久道士醒覺,滿麵皆是驚悸,許久方平。聽畢我們來li,道士露出慚色,“原以為自己能與群雄一爭短長,誰料不過是井底之蛙,還辱沒了師門,連散修都敵不過,更不敢追趕諸位。罷了,罷了,尹某就此別過。”


    姬傲劍有些著急,忙向我使眼色。我知道他怕將千辛萬苦招攬來的人放走,便挽住尹小過,誠摯道,“尹道長放寬心思。這位景道長屢有奇遇,道術不遜於山河榜唐未央,我等也不敢言勝。至於道長方才與智丈大師、刀姐的過節就一笑泯之吧。”


    尹小過一望智丈大師,僧人合十;那刀惜春雖然心思不定,終究是吐了一個請字。尹小過也就借此下了台階,訕訕坐入了席位。


    我未領教過景小芊那人皮書的厲害,幾次想在席上邀她相鬥,但轉念又想她是姬真人吩咐竭力招攬的人物,也不能讓群修誤解我們昆侖是來甘泉宮逞強的,終究深藏心中不言,由她成了席上最風光之人。


    甘泉宮歡宴畢席,我徑迴宮苑中的僻靜雅舍。


    子夜時分,我納戒響動。我從納戒裏取出一件形如扇貝,可容於掌的法器,此寶喚作傳音貝,專做通訊之用,關中無敵寇和靈脈異動,所以長距神念可以從容傳遞。我開啟傳音貝,貝中映出文侯音容。文侯易了便裝,風采依舊,正於私邸批閱案牘,也不用什麽法器,直接將神念傳入我的傳音貝裏,


    “我事務實在繁重,現在方有暇和你一晤。你事我已經知道,宇宙鋒等宗門也暫shi羈縻。返迴長安便是海闊天空,再無人能害你妨你了——隻是我見你入住甘泉宮,稍意外了下。”


    我謝過師姐,講明了自己領門人籠絡群修的用意。


    姬師姐讚許道,


    “這道理要在紅塵裏廝混過的門人方能明白。我方才也分神念去招待下賓的宮室問候投幕府的諸位煉氣士首領。”


    這也讓我稍意外:世上煉氣士有數百萬之巨,品類雜多,龍蛇相混,關中現下就有十萬以上,我籠絡有數的金丹修士也罷了,文侯竟也不辭辛勞屈尊降貴地親自-慰問新入夥輩。


    “原師弟須知,元嬰金丹盡可以萬裏獨行,自善其身,但要集眾成事,不得不留意駕馭煉氣士團體。元嬰金丹不會耐煩庶務,也與民眾懸隔;而煉氣士上承君主,下撫民眾,遍及世間諸行業,猶以軍中為多,在鄉間城裏影響巨大。贏得他們的向背,也就贏得了民心的向背。”


    姬師姐頓了下,淡淡笑道


    “我也是近年親自撫軍,才漸能踐行這番道理。有部史論講得最為透徹詳盡,你若有興趣,不妨精讀,我不再嘮叨了。”


    她神念經過傳音貝,灌入我的青石板裏,青石板上又映現了一部二十卷的《治安書》。著者名喚“邊正心”,自稱天地飄飄一沙鷗,序裏提到的定稿年代距今三十年。我對史學一向眛然,但想到文侯舉動都有深意,她殷勤薦書,多半是要我明習人間大略。我道術都修習不來,見她點名督促,隻好硬著頭皮應承。


    既然談到政事,我們免不了又談論起昆侖在關中的經營和征伐。


    “我昆侖昔年對關中寡恩,幸而五百年過去,關中物是人非,舊怨已淡。當今征戰是末節,重樹根本是要務。你想必知道,百年來大正王朝疆土日蹙,諸侯林立,朝廷不過保有河洛諸郡,財源兵源皆乏。之所以依然關中仍在,純是往年天落真人強壓劍宗各派係議論,撥用蜀中本山的資源救濟。如今我宗要在中土競爭,劍宗便順勢將關中的擔子全挪與了昆侖。傲劍領你看到的關中升平氣象,已經全靠我宗動用西荒資源維持。我宗長老會內自然也有非議聲音,但五位真人要領昆侖重迴關中的意誌如鋼,我宗要一洗被萬裏雲祖師逐出中土之辱。”


    她取一幅秦地四道輿圖示我,指歐陽既濟占據的大沙磧談道,


    “這裏原來是我宗本山昆侖所在。顏掌門計劃,三年內滅歐陽,山河榜後將西荒洞天迴遷此處,將沙磧重變沃土。”


    我兀得大震,這番舉措不異於王朝遷都,不知道要衝破多少阻力,即使龍虎宗的盟友也未必樂yi看到。


    姬師姐肅容道,


    “你是我宗真傳弟子,這機密事可透露與你,龍虎宗人,你唯可與上官家談論。其他龍虎道友由顏掌門和姬真人斡旋,非我許可,你不得先行向他們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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