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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時間:2012-12-31


    各種疑團纏繞我的念頭,慕容芷卻不再迴應我的神念。


    我們走近枕琳公主的崖,崖角下有團鬼火閃爍――一枚溶解過半的碧玉蛤蟆浸泡在膿血中,她的額頭嵌著一枚碧色寶珠,光從寶珠放出。大概憑借隨侯珠的護佑,蛤蟆雅言沒有在神兵交鋒中湮滅,隻是元嬰的妖身和元神大半毀去。


    碧玉蛤蟆額角上的兩枚觸角輕微晃動,顯出這個元嬰妖怪還有一線生機。


    ――蛤蟆聽到慕容家傳人的事情嗎?我疑惑。


    原芷伏下身,用金目鯛撥弄蛤蟆的兩枚觸角。


    “要活嗎?”


    她不動聲色地問。


    雅言的觸角顫動。


    原芷用金目鯛在掌心大小的蛤蟆腹上劃了一個紋身那樣淺的十字,


    “上麵附了九轉神劍的詛咒。要是胡亂說話,就有性命之憂喲。”


    蛤蟆的軀殼一縮一弛,觸角亂點。


    原芷把蛤蟆雅言從血水裏拎了出來,灌了小半葫蘆丹藥入蛤蟆嘴,它下半身的血肉開始衍生。


    我登上崖,把自己項上和氏璧為七識封閉的琳公主佩上。原芷再勻出她的黃芽丹灌入琳公主丹田。我們兩人助她運轉周天。


    昆侖和劍宗鬥法門人的真元在點滴恢複。約莫過了一刻鍾點,天上響起飛劍唿嘯和清幽鶴唳。一個劍修和一個騎鶴道士降下禦苑,分頭向劍宗和昆侖門人走來。劍修是秦霄,騎鶴道士是張機子,鶴是姬琉璃畫在上清宮照壁上的。


    “原師弟、原師妹,掌門、諸位真人和文侯已經在禦席知道結果了――我宗和劍宗協力勝了妖猴,妖孽也守約放了天子――掌門嘉獎和朝廷的優禮計日可待。”


    張機子向我們恭謹施禮,然後診視依然昏睡的琳公主。我對丹藥之術寡昧(雖然我是昆侖宗的),催促著問他情況。


    “除了一臂骨碎,公主隻是念頭消耗甚巨,養些年月就能還本歸元;倒是師弟迴昆侖後要勤去藥王院――我看師弟麵相怎麽忽忽如朝露一般?”


    ――沒想到這場鬥法用五勞七傷大手印消耗那麽多壽元。


    我漫口迴應:“人生五十年,隻當一場好夢。”


    “這是世俗人的話,也不吉利。”


    張機子笑了。


    “……昆侖的人用了令咒限製,我的天外飛仙斬了猴妖……”


    服食畢丹藥的莫語冰也用天外飛仙解開了藺朝顏泥丸宮上的的妖血禁製,和山河榜第五人與秦霄敘說戰鬥經曆。藺朝顏狐疑的冷眼投向我和原芷。我隻當不看見。


    原芷向張機子說,


    “過會我們麵見天子,師兄務必讓琳公主醒轉。如果讓她在昏迷中錯過了天子褒獎,公主多半要不愜意。”


    “原師妹真是心細如發,掌門也如是說。”


    張機子點首。


    不理劍宗三人,我們乘鶴迴禦館。


    服下張機子帶來的天仙玉露後,琳公主的七識逐次開啟,她哼著不成語句的夢話醒轉――


    “貌似,貌似我躺著就贏了。”


    “運氣在我們一邊。”


    我感歎。


    “把和氏璧借你沒有錯。”


    紅衣少女說。


    原芷把懷裏的碧玉蛤蟆雅言捧給琳公主,


    “她也沒有事情。”


    蛤蟆跳迴琳公主袖裏,再不肯出來。琳公主欣喜地捏了下袖中蛤蟆,然後她對自己殘破的法衣皺起眉頭,


    “張師兄,我要整妝後再見天子。”


    禦館明燈映水,華茵繽紛,渾然沒有猴妖大鬧的跡象。天子的禦席不知道挪移到何方;真人和公卿們也不知所蹤。數十個傀儡內侍在默默灑掃禦館。


    庭中的承露盤上殘留著五柱金燭龍血,每柱都燒剩下二指高。


    我望張機子。他也是滿臉疑竇。


    不出意外,琳公主臉現慍怒,隨後她咦了一聲。


    禦館庭中還有二個活人


    ――峨冠博帶的美公子躬身把五枚金燭的燭火一一剪滅,切分膏腴龍血成三份;隨在姬小艾身後的柳子越戀戀不舍地把龍血盛入青、紅、白三個葫蘆裏。


    “妖邪遁去後,太後依然心悸。天子仁孝,侍奉太後離開這是非之地,公卿隨之護駕疏散。”


    文侯道。


    “姬師姐,我爹爹呢?”


    紅衣少女問。


    文侯牽過她手,以扇指空,肅容向我們說,


    “真人們各有要務,我們先看完拔都和侯德健的這番比鬥吧。”


    彌散在禦苑的龍血之霧消耗一空,現出珠玉盤般的夜空――漫天的煙火如花雨綻放,星河一樣播撒到我金丹目力的極限外;在明亮如星的煙火間則飄蕩著團團流雲般的蟹狀陰霾,一收一縮地鼓蕩。


    一枚赤星盤桓在鬥宿和牛宿之間,緩緩地向西北移動。


    尋常人眼中必然輕輕放過,但我看到分明是澎湃的九頭龍蛇血凝成的巨船


    ――船尖上立著一隻矮小的猴子;紅臉的高長猴子和黑臉的壯實猴子的道胎軀殼橫陳在它前。妖持著棒兒的手血肉模糊,和九州神鐵粘連成一氣,難分彼此。


    “一刻鍾前,鬥法失敗的猴妖反悔要對天子不利;顏掌門種在他念頭中的天道誓言發作,猴妖元神重創,倉惶逃出禦館。拔都不想放過這個展現自己風采的機會,多生出這個枝節來。”


    文侯歎息。


    蟹雲如濤,拍打上船。血船被四麵八方繞上來的蟹雲沾上,不斷縮小、崩塌、融化、湮滅。九頭龍蛇的血堅凝則勝過精金,在蟹雲的侵蝕下卻脆得像琉璃。


    ――錦衣青年立在煙花寥落的星河盡頭,他的手上擎了一把淒如長夜的短刃,與慕容芷的金目鯛毫無二致。


    原芷有手背抹眼瞼上的淚。琳公主問她怎麽哭了。


    “我的軀殼沒有複原,剛才激鬥中被妖氣稍許侵染了陰神。無妨事的。”


    白衣少女道。


    “拔都每刺一劍,就能催發出一團侵蝕萬物的劍氣――要是劍宗的慕容觀天複生,怕也不過如此。”


    文侯悠閑品評。


    我替原芷岔開話題,


    “姬師姐,我聽說宇文拔都的神劍叫不祥之兵,怎麽和傳說裏劍宗的五大神劍金目鯛妙用酷似?”


    “拔都的不祥之兵熔鑄天下神兵的精華,悉數化為己用,臨敵時每每能變顯出針對神兵――這已經是他變顯的第三樣神兵。侯德健迄今屹立,真是不可思議。”


    我心裏雪亮――不知道猴妖用去幾枚我交換給他的令咒。


    然後,我聽到了宇文拔都和猴妖交鋒的聲音


    ――仿佛有意炫耀自己的武威,一旦接觸,宇文拔都的英姿就不由烙在了我的念頭裏。我嚐試封閉六識三次,可我神識裏他的幻象依然驅之不去。


    “三大神劍出完你都奈何不了我。哈,我告辭了。”


    猴子也在我頭腦中哭喪似地尖笑,我頭疼欲裂,不由單膝跪地讓身體不墜。原芷三人也單膝跪在地上。年輕門人裏唯有琳公主站立自若,她有和氏璧護持。


    姬小艾揮扇驅開我們念頭裏的大妖尖嘯。


    猴妖把九州神鐵插入血舟尖,兩具道胎小妖的軀殼一並扔入血中,無匹的妖氣藉由神鐵貫注血舟。


    赤星沸騰,血舟融化。


    以九州神鐵為心,分成數十股血柱向**八荒延伸。柱頭再度分化成七七四十九朵血蓮。每朵血蓮開合出一尊獸首,都是《山海經》裏的洪荒異獸。四十九獸吞吐妖霧,金目鯛的劍氣頃刻風卷雲殘。


    我在龍虎宗瀏覽過《山海經》,看過即忘;倒是琳公主蹙盡眉頭。順著她的目光,我發現一朵血蓮盛開的獸首恰是兇煞白虎――原來九鼎也曾鎮壓過洛神族人,怪不得當年侯德健能用九州神鐵擊傷洛神瑤。


    “強弩之末罷了。我就代天落歌還你一劍元始之章的十譬喻,懲戒你驚駭天子的罪孽。”


    宇文拔都手上的短刃一暗一明,黑焰唿吸吐盡。他擎的劍沒有器形,而是一派十色琉璃的光華聚合――百、千、萬、億的分絲琉璃劍光從十色流光中生長出來――仿佛拔都持有的是衍生到無盡宇宙的寶樹。


    連文侯也合十讚歎。


    ――是身如芭蕉,中無有堅。斬滅。是身如聚沫,不可攝摩。斬滅。是身如焰,從渴愛生。斬滅。是身如幻,從顛倒起。斬滅。是身如浮雲,須臾變滅。斬滅。是身如電,念念不住。斬滅。


    錦衣青年在四十九朵血蓮構成的壇城中蹁躚漫步,用寶樹揮灑掃滅。一朵朵異獸被解脫出形骸,蓮瓣滴開飄灑,化成煙花焚盡。


    寶樹隆隆做響,漫空的琉璃樹枝收束迴不祥之兵。神兵寶焰三跳,三聲大雷霆遍徹夜空。殘餘的龍蛇血還原為一枚龍蛇頭顱,挑在不祥之兵再度變顯的鳳翅金槍上。


    “此物還是要奉還天子。”


    他空寂地站在蓮心上。九州神鐵在虛空殘留出一眼彌合中的幽隧――猴妖臨戰而遁。


    我念頭中拔都的烙印點點消散。


    “今夜太遲了,明日還是元月十六,我陪諸位一遊帝都吧。”


    姬小艾笑語,吩咐柳子越把三個盛龍血的葫蘆各分我們一人。


    “臨行前天子叮囑我分了五枚洪荒龍血贈答你們;另四枚已經捎給劍宗的三個。”


    她又沉吟了一下向我說,


    “原師弟,明日午時後你先去上清宮見掌門,一切的事情向他敘說。”


    正泰二年元月十六日子時,元宵鬥法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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