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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8章落鳳坡(七)


    人生何處不相逢。


    我想說自己以前和屈靈星就有一麵之緣,這個家夥是有點撞大運的門道,但猶豫了幾下終究忍住沒說。


    “哈,令師尊原來是星宗掌門,鼎鼎大名的厲害真人居然是小孩樣貌――我一定不說去,爛在肚子裏。雖然我不知道他會的哪家未卜先知的法術,但聽上去很厲害――他說你不會橫死,那承他的吉言,這次我一定不會失手的。”


    我問了南宮另一個問題,


    “要是這次得手,我向西,你向東,我們也就此別過了,從我父親那代到我這代的家臣瓜葛都了斷。你要是當了統合天下的皇帝,我也不會來分潤你好處。順便問一下,南宮你為什麽會有平定天下的誌向?我覺得非常稀奇――我印象中星宗的人都是對世俗界渾然沒有興趣的家夥。怎麽會出現你這種怪胎?――我要抓緊問問,不然以後也沒有機會找你答複了。”


    “我是異數――既然是最後的話,我稍微多說點。”


    南宮莞爾,


    “星宗開宗千年來一直有避世傳統。其餘三大宗門無論規模,都把世俗內的利益視作宗門勢力的延展,身為世俗霸主的門人和世外潛修的門人互為表裏;星宗的祖師和長老們卻認為,介入世俗和追求證道南轅北轍,入世俗的弟子落了下乘――按照星宗的慣例,在世俗內謀圖霸業的門人,沒有宗內的話事權利,就是普通的長老也無資格擔當,隻有向星宗交納靈脈、藥田和仙苗的義務。”


    我大惑不解。


    “即使身為元嬰者,也不被星宗承認為長老嗎?”


    “正是如此――星宗要保證才智和心性最卓異的弟子都投入於道法鑽研,而不是投入到世俗的經營。凡事物極必反,龍少父親和我父親就不服帖這樣的規矩,兩人學藝有成後立刻與星宗斷絕關係,迴中土開辟霸業――按照宗門的盟約,星宗管不到中土,他們也不必再向星宗盡義務。公孫山君是偽齊世子,自然改投妖族做靠山;我父親是一無所有的船幫賤民,要出頭隻能在敖家和朝廷間左右逢源。他們兩人在學藝時就相互怨憎,到了中土也不死不休,蹉跎了一百多年光陰相鬥”


    南宮歎息一口氣,


    “父親的誌向是吞食天地,所以創立了《天狗法門》。我如實言:他雖然有了很大的神通,但心裏一直認為自己還是一個賤民,隻有把天下踩在腳下才能念頭通達。可惜,天下的霸主和能人實在太多,連公孫山君都除不掉,他自然做不了群龍之首。父親隻好精心培養血脈,讓後人輔助他實現個人野心。六歲時我和幾個兄弟都被他送入星宗門下。那時屈靈星還不是掌門,他第一眼就要走了我,在一隻大金鼇的背上傳了我十年法。”


    “莫非霍姑娘……萱公主就是你這時候認識的?”


    我心癢八卦。


    “她那時候還是剛入門的女童,跟隨縹緲峰上的千歲寒真人學藝。星宗的幾個真人一向互不相能,屈靈星帶著我上峰找千歲寒鬥法。兩人的元神時而潛入九幽泥犁之獄,時而飛上穹廬帝座之星,時而展開法界壇城,時而搖撼山海……我在峰巔補天石旁參悟,直到磐石縫中開出紅花,七日內金丹凝成道胎。突破時我的目光和驚唿花開的星沉相視,彼此會心一笑。――以後就記住了她。”


    我忘記了問屈靈星和千歲寒之間的勝負。他們的勝負也並不重要,真人間的全力戰鬥我隻從南宮的幾句話中得到了吉光片羽,但南宮敘述的情景神異琳琅,已經讓我眼界大開。雖然對他們的境界我遠沒有登台入室,至少瞥到了裏麵傳來的一點熱鬧。


    ――也不知道***後有無福緣能親眼參悟真人之戰,對我的修為必然大有裨益。


    “這戰後不久,屈靈星告訴我他準備屍解去世間參悟,父親也催我迴家繼承世子之位――公孫家出了個十二歲神童,輕易殺了我金丹兄長。他要我速速去和他交手,煞公孫家氣焰。”


    “那個十二歲神童,就是當時的公孫紋龍吧。”


    “不錯。”


    我掃向山坡下――不知不覺山坡上隻剩下我們兩個。翩翩和地藏不知何時都被琳公主拉去打雪仗。現在她和逢蒙搭檔;龍少和地藏搭檔。翩翩則擔任仲裁。四個球手都刻意收斂了氣,膂力倒也相差不大。


    “可實際上我和龍少交手還在四年之後,他十六歲,我十九歲的時候。”


    “噢?”


    “因為下山後我根本沒有迴家,而是漫無目的地四處漂泊。三年裏我在東荒、中土、南荒間目睹亂世的戰亂和凡人的困苦,期間變換多種身份暗殺魚肉地方的太守和總兵,肅清酷虐一方的盜賊妖魔。當然,遇到他們背後的元嬰靠山我隻好遁逃――那幾年體悟最精熟的除了手印就是遁法了。我非常幸運,唯有一次被元嬰者逮著。”


    “是誰?”


    “被我父親抓迴家去了。”


    我和他都笑了起來。


    “我被父親囚禁在他的天狗法界裏思過。不知道是法體還是陰神,我被綁縛在黑色的大星上,星的表麵上凸起荊棘,荊棘釘進我的每一段骨節,生長到我的骨髓裏。大星的周圍有三十六顆黑色小星。.每一個時辰都有三顆小星變成三條瘦骨伶仃的黑犬來啃噬我的軀殼。黑犬直到身軀鼓起才肯離開,那時我一般隻剩下一個骨頭架子。一個時辰一個時辰的輪迴,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希望。


    黑暗中我明悟


    ――父親誕生了我,我們同樣冷酷狠毒,一株寶樹上結的同種金丹。但是他生長的方向看不到陽光,我卻因為對他銜恨和不滿而逆向長到了陽光一邊。


    那三年中我的心魔是對父親的銜恨。我嘲笑他色厲內荏、我嘲笑他有野心而無能力,無數的墮落霸主在那時我心目中都疊合成了他的形象。所以我滿足於狹隘的義,仿佛每殺掉一個不義的金丹能給他那樣的人添多少麻煩一樣。真是孩子似的撒嬌。


    我父親不過是局促一地,格局狹隘的霸主,被他吞食天下不相稱的野心苦惱;我的根器和資質十倍於他,我的誌向自然要比他大而且逆反,所以是撥亂反正天下。


    過去幾年我竟然糊塗到降為匹夫的身份去刪除那些亂世惡不義的支流。可我完全不必那樣做,我本來就是南宮家的世子,可以繼承南宮的實力基業,以霸主的身份來掃蕩天下。


    ……然後就是平常不過的向父親悔過,向其他得罪過的諸侯賠罪、接掌南宮家的事務之類戲碼。……和敖萱的婚約是期間快樂的事情,失去她也是期間最大的遺憾――當然,對她未嚐不是一件幸事:她是星宗認可的出世之人,和我的路南轅北轍。”


    南宮安靜下來。


    “啪!”


    琳公主向我砸來一個雪團子,把沉思中我的臉蛋打了個疙瘩激靈,


    “你們兩個男人在用神念鬼鬼祟祟說些什麽?也一道來玩打雪仗吧,那樣正好每方三人。”


    我歡樂跑下坡,見到琳公主明媚的笑,就像冬日的太陽暖在身心上。


    “南宮和我各協助一方。逢蒙,你下去。翩翩師姐,你替逢蒙,和我與琳公主一路,不要老做仲裁。”


    “我還是做仲裁吧。我是你們裏拳腳最遜的;而且我生長南方,從沒有打過雪仗……”


    我一下拉過神情忸怩的青衣少女手。


    “師姐這麽久看也看會了,就算不會也可以實戰中學習啊――”


    不由她分說,我牽著青衣少女加入琳公主,和南宮、龍少他們打起了銀絮紛飛的雪仗。在這雲夢外圍,我們幾個金丹都收斂了氣息,就像最普通的孩子那樣玩耍。


    時至巳時,妖魔一個無蹤,倒是柳子越騎著一羽符鳥飛臨到我們上方。


    “喂,柳子越,你不是和我約好統帥後方城池的昆侖門人嗎?怎麽違背我的號令,也跑到雲夢城裏來了?――我要罰去你的戰利品。”


    我仰天問他。


    柳子越苦笑著降下符鳥,


    “諸位最好停止偵察,速速退迴後方城池――燕院主去劍宗方麵了,我們沒有元嬰者後援了。”


    我們大惑不解。


    我了解的燕采霞不是反複無常之人,我詢問柳子越後方是否發生了什麽突然事情。


    “黎明時你們走後不久,劍宗的孔雀道兵飛來催促他前往其他方麵支援――這幾日中,前線的劍宗被突然壓境的鬼兵擊潰。二個支脈脈主隕落,一個重創,三十幾個金丹弟子灰灰。林真人派遣了蜀山三友之二去壓陣,但人手還不夠――”


    他聲音聽上去哀痛,但神色興高采烈,隨時可能笑出來的樣子。


    我努了下嘴:


    “――所以燕院主還是耐不住去支援劍宗了吧。他是正直規矩的人,以為自己這幾日旁觀造成了宗門的大損失,念頭不通達。其實――”


    “――原劍空,我們劍宗的折損都是你和邪魔勾結造成的!少裝好人了!我們劍宗死難弟子的血,有一半是你放的。”


    秦霄謾罵的聲音從柳子越的影子裏冒出來。柳子越的影手往自己影中一取,把少年擲在雪地裏。冰雪嗆進秦霄的咽喉裏,少年一個勁地咳嗽。他不甘地爬起來,盡管聲音沙啞,罵聲喋喋不休。


    我左手虛晃一拳,右手結實地打折秦霄三根肋骨,把他重新打翻在地。


    我一手揪起他頭發,一手捏著少年凍得發紅的臉蛋,


    “秦師弟,我是殺人放火的海盜出身,不要讓我脾氣發作。之前你說的瘋話我都可以當空氣,但從現在起你最後管好自己嘴巴。老子還是那一句話:和我們昆侖一道去雲夢城掃蕩邪魔,不要生其他是非――我也記你一份功勞,有戰利品分潤你。我講明道理後,邪魔都能和我好好合作!你這個正派弟子腦子不要比邪魔更僵化!”


    劍眉星目的少年瞪圓點漆眼睛久久凝視我。


    “罷了。掀去我泥丸宮符印,把我師尊的神劍還我,神劍上的名利圈也撤去。――和你們討妖也是討妖,不是去殺自己人。”


    他說。


    我也不管少年嘴巴裏夾槍帶棒,取出屠蘇皖的胭脂給他手心塗上貓貓。


    “你用女人的胭脂塗我幹嘛?!”


    秦霄驚疑問。


    “這你不用管。”


    我從翩翩手上接過解開圈子的姑洗劍,恭敬交付與他――幾日中,這柄鳳凰十二律我參詳了無數遍,對比《黃泉碧落劍心》,也有若幹心得。隻是我終究無法使用這劍――秦霄如果誠心和我們合作,這把劍倒是能物盡其用,他也能充當我手下一個可觀戰力。


    然後我撕去秦霄泥丸宮上符印。


    “劈!”


    他的姑洗劍撲棱棱紮我心窩。


    我殘象移動,電閃雷鳴的銀蛇劍架開那道龍吟黛青劍光,餘波劍氣掃下我一縷發――不幸的是,秦霄的反應還是和我最壞估計一致。這劍宗小子還是有欠教訓。


    “哈。原兄,你們昆侖要不要我幫忙把這劍宗的小子碎屍呢?”公孫紋龍負手抱胸,在旁嘻嘻笑起來。


    “小人喻於利,君子喻於義!我怎麽會像這種邪魔那樣和你這個盜賊妥協!呸!”


    秦霄揮動姑洗劍以劍光分絲掃開我們諸人,折身要用遁法脫身。


    地藏耳朵翹起,忽然傳來我一道神念。


    我臉色一沉,


    “有邪魔。大家躲山丘後。”


    我縮骨揉身鑽入秦霄開闔劍光的縫隙,不管血肉被姑洗劍的切開,揚手袖裏放出一道金光。秦霄僵了一下,口吐白沫撲倒在地。


    彌子瑕的六翅金蠶王稍微吐了點毒把他麻翻,我把這個傻愣愣在山丘尖上站著的少年忙抱下山去。其他諸人也早添了龍虎宗隱身符隱在山丘背麵。


    約莫盞茶時刻,山丘之北傳來了陌生的人語聲。我心中五味雜陳,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又是戰栗。


    “姚先生,這裏是要最後布置的無名山坡了嗎?”


    女人聲音竊竊恭敬地問。


    “自然。隻欠一塊龍脈嘴上的界碑,就能補完我們的三合一法界。這幾日劍宗情勢告急,林道鳴一定會出手。按照方略,前方鬼軍要讓林道鳴一人深入到這裏,這裏就是他的殞命之處。”


    姚先生彬彬有力迴答。


    山崗上響起樹立石碑的金鐵之聲。


    我偷眼看去,石碑大約兩人之高,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鍛造。上麵已經刻了兩個字。上字是“落”,下字是“坡”,中間還缺了一個字沒有刻上。


    那個叫姚先生的書生衣著寒素,留倒八字小胡須。他一手拿著羅盤,一手從袖中取出一隻判官筆,灑落笑道,


    “無名,萬物之母;有名,萬物之始。一命。二運。三風水――呐呐。這個字落下去,林道鳴的性命就要去了三分之一。”


    銀鉤鐵畫的判官筆在石碑上徑直刻了部首框。


    我心中一震,


    那個書生要是足成三字,這地方不就是叫“落鳳坡”了嗎?


    ――鳳凰劍林道鳴隕落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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