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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海難(5)()


    玻璃、黑火藥和蒸汽機是文明時代末世俗中的三大發明。


    黑火藥和蒸汽機讓文明時代又苟延殘喘了一百年,皇帝們和他們的宰相、愛將為之彈冠相慶。


    他們吹噓:沒有一個萬夫不當之勇能抗衡帝都的新軍不,一萬個萬夫不當之勇都不能抗衡帝都的新軍。


    三萬新軍十步一哨、五步一崗,不存在任何防禦死角。


    他們的連珠火銃可以連續射擊二十發子彈,一次十個唿吸的排槍射擊可以把三十丈內的任何活動物體打成篩子。


    更不用說,帝都的外城還守備著五百輛精鋼打就的奔雷車,奔雷車一次衝鋒可以直接在城牆上轟出一個大洞,每輛奔雷車上還配了一部神威將軍級的火炮。


    結果,文明時代的末代皇帝徐一凡被一柄百丈外馳來的十倍音速飛刀洞穿咽喉而死。


    五百奔雷車和三萬荷銃實彈新軍全成擺設。


    刺客僅是個金丹境界的武聖。


    一個被革出修真門派的外門弟子而已。


    亂世從此完全拉開序幕。


    玻璃是三大發明中唯一留下美好記憶的東西。


    古代的女人是對著清波和銅鏡梳妝的,而現在她們可以對著能讓纖毫畢現的大玻璃鏡櫃寬衣解帶。


    玻璃發明後,銅鏡在十年內退出了曆史舞台。隻有道門才會使用銅鏡充當捉鬼的法器。其餘的銅鏡都成了古玩家炒作的文物。


    百裏鏡、潛望鏡、夜視鏡、防風鏡、眼鏡……這些林林種種的玻璃製品淘汰了古時的“神目”職業。戴上眼鏡,成了學童和儒生們的新奇裝束,乃至幾乎成了某些儒生臉部的主要特征。即使沒有文化的粗漢和暴發戶,也在時代的感染下,莫名奇妙的戴上一幅沒有度數的眼鏡。


    這是我對身為海盜頭子的父親,唯一、真正不滿的地方他是一個裸眼能看清十丈內的蚊子眉毛,白晝中分辨出一裏地上全部物體的金丹武聖,戴什麽坑爹的眼鏡啊!


    現在他就戴著一幅沒有度數的眼鏡,專注地看那張泛黃的、標著“白雲鄉”的羊皮海圖“爹,空兒來了。”


    我筆直挺立,木無表情。


    眼睛其實早已賊賊地瞄遍爹的主艙,既沒有棍棒,也沒有火鉗,我暗暗舒了口氣。


    此時的我反而希望他一直不要把眼睛摘下來。我父親一旦決心動手整人,就會去掉自己身上一切影響判斷的不理智物體。


    “今天你對芷兒說了要討她做老婆?”


    我丹田裏的火冒了上來。


    慕容芷這小賤人太不仗義了!我不過說你幾句下流話,就走那麽極端的報複我的路線。要是你當時不迴嘴,稍微裝下可憐哭出來,我就立馬道歉了啊!其實你跑掉後,我就對皇天發誓以後不再調戲你了,你幹嘛非要弄個不死不休呢!


    “她罵我是強盜的娃,也就是罵爹是強盜。我就要讓她做強盜的老婆。”


    既然你做的出,我也做的出。你說要嫁狀元郎,就是說我這個強盜兒子配不上你咯!那你不是罵你幹爹是強盜嗎?哼,我爹還討了太守的女兒做老婆呢!


    父親竟沒有發怒。


    以他當年的性格,早已經遷怒殺掉幾個奴隸了吧。


    他反而默然了一會兒,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以前是禽獸,不是一個人,現在是了;我不想我兒子現在是一個人,以後卻不是了。你和妹妹的事情就這麽算了。任她嫁個好人家吧。”


    “爹?”


    我迷惘地望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光頭,一道十字傷疤趴在額上。右手的大拇指缺了一根,黑鞘寶刀不離腰際。


    這確實是我爹。


    但說的話怎麽轉了性呢?我娘長期不懈的儒門光輝照亮了他?


    “還不是亂世的時候,強盜要討到公主是很難的事情。強盜首先要做很多的壞事,等壞事做的實在太大,官軍就會來剿他。然後他要殺掉很多官軍,這時候朝廷就來招安了。招安後會派他去打同樣的強盜。要是他到時候還沒有死掉,朝廷可能會把一個公主賜給他。可能還是某個王爺生的冒牌公主或者皇帝老兒認的狗屁義女。哈哈哈哈。強盜要生個公主的兒子可不容易啊。”


    父親莫名奇妙地笑了,我覺得他老了。


    “亂世要討一個公主就容易得多。像我這樣的人,直接殺了你娘全家,不就上了你娘的床,把你搞出來了嗎?”


    是啊,太平的年代有多糟心曲折啊。強盜的**就不能去公主的肚子裏嘛?又不是有主的花,比妓女還小氣。


    “但我已經倦了。”


    我愕然。


    “能輕易到手的東西也會輕易地飛走。”


    “我娘對爹爹始終沒有二心。”


    “因為她在這個亂世還死抱著舊時代的綱常不放,一個嬌小姐還會死心塌地跟著我。在亂世遇到一個還在太平夢裏的蠢女人,我真是個幸運的強盜。”


    臣弑君、子殺父,妻鴆夫,人相食。兄弟相殘,國人相殺。


    這是亂世的道。


    或許父親已經失去了在亂世生存的強者之心,我們隻好去尋找能讓弱者活下去的世外桃源。


    他愛撫著羊皮海圖,“還有七天的航行,就能到白雲鄉了。剛才頭目們報告,過洋的風浪已經過去。潛望鏡的前方出現了城牆樓閣的景象,看上去沒有邊際。我讓家眷們都迴住宿區,我們的大樓船準備上潛。”


    這又是父親毫無計劃的人生裏一件破天荒的奇事。


    隻花了一年半多,我們已經航行了近十萬裏,接近了目的地,順利得詭奇。


    “太好了!以後我們家就不做強盜了。”


    我由衷地讚到。


    即使是亂世,妓女和強盜還是被瞧不起的東西。


    像南宮大頭目這個老東西,明麵上就是澤被數郡的大善人,廣陵城做正經生意的大老板,良民,媽的。


    如果可以,我們家也想做良民,像他一樣風光啊。


    如果不做強盜,我能幹什麽呢?


    一年的航海生涯中我經常思考這個人生問題,因為大量的空閑時間需要東西填充:


    大概學地主那樣買一塊肥田,在當地期望能搞到一匹好馬。


    然後秋冬宅家看春宮,春夏策馬尋野花。


    白晝當刀買酒嚎,晚抱嬌妻弄烏鴉。


    我要當個惡少,然後出錢買個舉人什麽的,就像古代筆記裏寫的那種生活滋潤的惡少。


    “好了!幫我披甲,你也披甲,隨我登甲板!”


    為什麽?


    我們就要到白雲鄉了,為什麽還要打殺?是準備先清下場嗎?這不還是海盜作風嗎?


    “你看海圖。”


    海圖注明:


    我們目前的方位和白雲鄉中沒有任何島嶼或者居民點。也就是說,不可能在途中出現望不見邊際的樓閣城牆。


    我掃視遠離我們航線的西北方,海圖上用朱紅筆標著“千年蜃妖一隻,大兇。”


    “蜃妖移動了自己的巢穴,攔在了我們的航線上?”


    “人間的獵人也不會在永遠一個地方守株待兔,何況吃人無數的千年蜃妖呢!這張海圖是一百年前的,它移動了陷阱,毫不奇怪。”


    我把架子上父親青色盔甲的積灰撣去,為他扣上各個部件這幅稱為“火眼狻猊”的上品名甲隻有輕甲的重量,是剝了一頭羅刹獅精的全皮做成,精金鍛造的中下品寶刀都砍不出一點白點子,凡兵斬擊更是隔靴搔癢。


    身為金丹武聖的父親有著妖孽般的膂力和不休止的體力,披掛三層重甲也能追趕狂奔的千裏馬;有了這身輕甲,全無負擔的他能達到誇張的兩三倍音速,可以空手接住火銃射擊出的子彈。


    上次他披掛這幅獅皮甲戰鬥,還是十年前喋血神風國的時候。


    神國國主的天守中潛伏著九十九名上位忍者,是他當上國主的最大資本。


    他們從孩提時代起就被帶離家庭,接受殘酷的非人訓練,憐憫、猶豫、恐懼這類情緒被完全抹除,絕對忠於國主。


    因為沒有了情緒,可以發揮出超越身體極限三倍的戰力,再加上詭秘的忍術和天守的繁密複廊結構,他們的移動能實現眼睛無法捕捉的效果。


    可是在父親真正的三倍音速麵前,這種矯揉做作的忍術隻能稱為江湖騙子的把戲。


    是役,九十九上忍全滅。


    “火眼狻猊”是父親在海盜聯盟的龍王會上獲得的賞賜。


    那年,南宮大頭目得到了一頭海外術士進獻的羅刹獅精。獅精銅頭鐵骨,刀槍不入,它的爪牙能輕易截斷凡兵。據說那個海外方士是用下三濫的手段才誘捕成這頭獅子。


    南宮大頭目在龍王會上設置了人獅相搏的娛興節目,他想看看自己麾下的勇士有幾個能徒手和羅刹獅精相搏。


    年輕的父親搶在眾人前跳上擂台,雙手扼在獅子咽喉。


    三十個唿吸後,獅子被他活活扼死了。


    獅子從頭至尾沒有證明自己鋒利爪牙的機會,其他海盜頭子們也失去了獻南宮大頭目阿諛的機會。


    南宮把獅子的皮剝下來賞賜給父親做盔甲,從此爹也躍升為南宮手下的第一幹將。


    從此也埋下了其他六小龍王和我父親交惡的種子。


    我的外功底子很紮實,但才開始練習內功不久,大量的潛力沒來得及挖掘,能發揮出來的力量也有欠持久。和千年蜃妖相搏,我的微末戰力其實派不上用場。初次上陣實戰的我隻需要緊跟父親的身後,開闊眼界就好。


    我選了一幅中品輕甲披掛。腰間除了銀蛇劍,還佩了兩把裝滿火藥的手銃。


    我的心撲通跳著,全身的骨頭都躍躍欲試,期待著馬上來到的海上大戰。


    我有一半源自父親的武者血液,戰鬥和暴力都會讓我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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