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中的麻煩並未來臨,二柱隱約覺得不對勁,卻也沒有多想。


    活著就很不容易了,能過一天,那便算是一天。


    得過且過放在二柱身上不夠貼切,但其他的形容更不貼切……暫時也就這樣吧。


    他的目標很簡單。


    他已然無懼。


    二柱離開屋子,把昨天曾染血的斧頭拿去磨。


    還是那塊石頭,還是那般地磨——宛若入魔。


    村裏人的思想都變了,變得安靜了,沒有誰願意去做無聊的事情,都在等待著變故,希望做一個漁翁。


    都是一群怕死的人,在沒有絕對利益的吸引下,無法做出決定。


    二柱特別喜歡這樣平靜的生活,隻是他知道,這樣的平靜隻是暴風雨到來的前夕,是假的,而且假得可憐。


    木易看著二柱,仿佛看到曾經特別片麵的自己。


    有自己的想法,做自己的事情。


    也許,他的心中,也有和自己一樣……誰知道有什麽呢?


    連自己都看不透自己,外人還能看清自己不成?再怎麽想,也都隻是笑話,可笑到自己都想笑。


    夜晚,的確有人來,但被木易發現了。


    被木易發現的人,便都來不了。


    本就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存,活在村裏的人都很弱,屬於最弱勢的那一批,一輩子都在饑餓與溫飽間徘徊。


    有理想有抱負的人,已經出去了,還剩下的算是有理想有抱負的人,在掙紮。


    羅春是個有想法的人,也想了一個晚上。


    他在二柱出門後,再度來到木易身前,隻是這次和之前不相同,也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很低。


    “朋友,你看到了,我們這裏很窮。”羅春盡量平靜,卻有著歎息,“我有個想法,奈何實力低微,一直都沒有辦法完成。”


    “在樹的那邊,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些樹妖,是樹上的生靈演化出來的妖,把我們和外界隔開了。”


    “沒有了連通外界的路,我們就隻能在這小地方苟延殘喘。”


    “這不是我們希望的,任何人都不想,但說句實話,我們改變不了,缺少力量。”


    “你很強,可以做到很多事情,我隻是希望你能夠把所有人聚集起來,形成一個大的團體。”


    “不是要你做什麽,隻是希望你把人聚集起來,其他的,還是由我們來做。”


    “命運,是我們的,但也需要你來牽頭。”


    “怎麽樣?”


    木易露出一絲笑容,連他自己都覺得笑容特別可笑。


    本來就是自己的命運,如何需要借助別人的力量?這樣做了,不還是借助外力,做到的事情,還能和最初時候一樣?


    隻是在那很遠很遠的地方,有著那麽一群樹妖……這個值得去了解一下。


    如果放在曾經,說不定木易還會幫助這裏的人,可現在嘛,他連自己都幫不了,又怎麽去幫別人?


    即便有那個能力,他也不會幫了。


    自己的命運,自己去玩吧。


    聽過羅春說一番“理想”,木易隻是平靜聽著,聽到和沒有聽到差不多。


    像是一個啞巴,更像耳朵不好,聾了。


    見羅春一口氣說完,木易轉身,往一旁走去,無聊地轉轉,再無聊地迴到那張睡著並不舒服的床。


    羅春很想跟上,很想再說什麽……可他沒有機會,被無形的氣機擋住了。


    他也想過,弄一張舒服些的床,可那樣又有什麽意義呢?


    床那東西,如果睡起來太舒服,是會讓自己未來很不舒服的……會墮落。


    已經墮落的人想著不要更加墮落,本來就是很好笑的,隻是木易不想改變,明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好,依舊不改變。


    他仔細想過了,在這裏呆一些時間。


    如果木木找來,不會耽擱時間;如果木木不來,他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活在自己的小天地裏,或許並不好,但身處其中時,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好,在沉默中繼續自己的無趣。


    別人可以從失落中走出來,木易自認也是可以的,隻是中間還有一個時間上的差距。


    五行天,和雲染天隔得太遠了……


    時間一晃便是一個月。


    天漸漸冷了,好像是秋天到了冬天。沒有枯黃的葉片掉落在地麵,也沒有冰冷的雪花遮蔽綠意。


    但是,秋天真的過去了,冬天也是真的來了。


    木易不在乎空間中的涼意,但不代表別人不在乎,特別是那些實力低微,又沒有多少取暖工具的人。


    白日和黑夜的差距也很大。


    太陽出來的時候,有些暖;太陽一旦落下去,就開始冷。


    冷的感覺是自空間來的,更像是自體內而向體外,無差別的冷冽,可以凍結機體的一切。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發生了不少事情。


    二柱砍傷了好幾個人,並且迴到住所的時候,受了些傷,本就破舊的衣服更加殘破,消瘦的身軀多了幹枯。


    羅春假借木易的名義,聚集了一些向往外邊世界的人,又讓這些人不要隨意打擾木易。


    當然了,也沒有多少人能夠靠近木易,特別是帶有敵意的。


    無論別人做什麽,哪怕是借助自己的名字和名義,木易都可以不在乎,但他不希望被打擾,不希望簡單而麻木的安寧中多出一些其他不應該有的東西。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自私,越來越不像是一個社會人。


    可是,懶得改變什麽了。


    他就在這種連名字都沒有的小村子裏休養生息。


    二柱點燃火,眼睛卻看著木易,一字一頓道:“前輩,我想出去看看。”


    不能說話的啞巴忽然說話了,木易一點都不奇怪,或者說,懶得奇怪。


    能說話和不能說話之間,差距並不是特別大。


    很多時候,都一樣。


    木易還是不說話,裝作不能說話,和二柱以前一樣,能說話,卻被人當做是啞巴。


    “前輩,能不能,帶我出去……看看?”二柱再度開口,小心打量木易的神情,漸漸獲得失望。


    木易始終不說話,隻是偶爾看著他,和聽不到一樣。


    二柱深吸一口氣,還想再問,但暫時放下了。


    羅春說的話,他知道的。


    羅春做的事,他知道的。


    他什麽都不知道,但什麽都不說,和木易一樣不說破。


    可是,他不是木易,始終不是。


    因為不是,所以不同。


    木易做自己的事,二柱也隻得去做自己的事。


    點火、修煉。


    重複了無數遍的過程,重複到不想繼續重複,卻還是忍著不耐煩去重複。


    沒有離開的實力,那就繼續努力。


    但決定做些什麽的二柱是拉不迴來的,既定了未來的路,那就不會改變。


    羅春做了一些事情,二柱也可以去做。


    二柱一直呆在木易身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木易在外界的代言人……二柱知道這樣不好,但已經不會在意了。


    想要做些什麽,隻要木易不在意,那就可以做。


    所以,二柱找上了羅春。


    能夠說話的二柱還是不說話,和最初時候一樣沉默。


    他相信羅春不傻不笨,隻要他去,就能被利用起來,事情將變得更輕鬆。


    不能借助木易的力量,那就自己努力。


    “二柱過來,便代表那位強者,有很多事情,由二柱解決。”羅春當著幾個“小領導”的麵說道,“如果你們有不服,完全可以借助實力說話。”


    實力,在任何時候,都是話語權的最好展現。


    二柱並不在乎什麽戰鬥,知道自己遲早要麵對生死考驗,隻是抽出舊斧頭,冷眼對著所有人。


    劉大狗站了出來,對著二柱:“來吧,比劃比劃,看看你有什麽實力來……”


    話沒有說完,二柱的斧頭便到了。


    沒有任何話語,也不需要言語。


    本就表現得像是一個啞巴,哪裏還需要說什麽話?用實際行動來說話就好了。


    劉大狗不得不往後退,腰杆上的鐵棍來不及取下,便被逼到了角落,有些鋒利的斧頭已經橫在了脖子前邊。


    “你……”劉大狗開口,卻發覺說不出話。


    二柱皺著眉頭往下看,已經看到一小片濕意,內心一陣搖頭,無奈漸深。


    靠這樣一群人,根本沒有希望。


    有些失望。


    特別失望。


    抽迴斧頭,二柱靠近羅春,還是平靜的麵容,和之前一個樣。


    出現過,表現過,任務便完成了。


    二柱走了,留下羅春收拾殘局。


    羅春沒有失望,因為他知道劉大狗是什麽樣的人,也知道其他人是什麽樣的,並不覺得意外,反而認為這是好事。


    “看到了嗎?隻要努力,你們也可能有二柱那樣的實力。”羅春正聲說道,“你們仔細想想,二柱之前是什麽樣的,現在,又是什麽樣的。”


    隻需要說一點點,擁有思想的人總是會往很多方麵想,並且很多時候都會往好的方麵去想。


    和二柱一樣,在短時間內變強。


    這是對未來的憧憬,在近乎絕望的境地之中渴盼希望。


    其實不怪那些人會這樣想,羅春也是這樣想的,認定二柱的一身實力,都是因為木易的賜予。


    沒有誰會想那是二柱自己的努力,因為同樣努力過的他們,沒有二柱那樣的實力,也就選擇不相信。


    不相信自己,不相信沒有努力夠的自己。


    他們還是希望借助外力,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根本不會努力。


    “你是對的。”二柱看著正在床上躺著的木易,“根本就是一群渣,很多事,沒有可能做到。”


    木易睜開眼睛,看著二柱,搖了搖頭。


    他無所謂二柱說什麽,也無所謂二柱想什麽,但他想告訴二柱,一切猜測都是錯的。


    他隻是不想做什麽而已,沒有其他成分。


    可搖頭就是搖頭,隻需要自己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麽,不需要其他人一定知道。


    他不需要外人理解。


    他也不想理解外人。


    “我想變強。”二柱說道。


    很平靜的聲音,似乎想過很久了,也下定了決心,可以拋棄許多東西。


    不去外邊的世界看看,在這裏度過無趣的一生,還不如死去……他不會和其他人一樣麻木地活著,他有他的夢想。


    木易隨手指了指牆角,二柱晚上修煉的地方。


    二柱看了看牆角,有些失望。


    不過,他照做了。


    就和不對其他人抱什麽希望一樣,他確定自己不應該對木易抱什麽希望。


    希望,永遠都隻在自己身上。


    二柱想哭,但是忍住了。


    好久好久以前,他就告訴自己,永遠不要哭泣,眼淚是最不能解決事情的。


    自己的苦,永遠隻是自己的,不要和別人說,別人隻會嘲笑。如果是憐憫,那比嘲笑更加不如。


    所以……


    沒有什麽所以的二柱選擇了修煉,隻有修煉才能讓他感到踏實,也隻有進度特別慢的實力提升才是最實在的。


    他要離開這個艱苦的地方,他要離開這個可以磨滅理想與希望的地方……趁著自己還年輕,趁著自己還有動力,趁著自己還在努力。


    如果有一天,失敗了,那麽,死去吧。


    哪怕是軀體安葬在樹妖的肚子裏,也比沒有靈魂一般的活著好太多。


    還是想哭。


    木易離開了屋子,走到了外邊。


    他仔細感受空氣裏的動靜,尋找到一個方位,快速奔襲,前往那可能有樹妖的地方。


    樹妖是什麽東西,他不會在乎。


    他隻是想做一些事情,哪怕是無所謂的事情,也好過天天躺在床上不做事情。


    而且,他餓了。


    很餓很餓。


    餓了,就去尋些東西吃,不能餓死。


    活著沒有希望,但不代表自己就要這樣死去……還有很多人很多事在等待自己,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可不希望自己就這麽死去。


    還有雲染天,他也一定不希望自己死去的吧?


    木易在笑,笑得有些無所謂。


    早已經無所謂了。


    樹妖嘛。


    的確是妖,和靈獸不太一樣,多了一份自然的氣息,像是樹木演化出來的生靈,像是樹木有了些靈智。


    但是不一樣,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比如說,這些樹妖並不是樹,更像是樹的殘體,隻是樹的一部分,而且身體的成分不那麽純粹。


    看到樹妖的時候,木易覺得樹妖是很多東西的結合產物。


    大概有樹,有靈獸,還有某些其他屬於五行天的怪異的東西吧……反正每一隻樹妖都不一樣,都很奇怪就是了。


    而且,樹妖似乎很弱小,比羅春說的要弱小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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