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元哲追問,她嘴硬地迴了一句:“我沒事......”


    可眼淚說不了謊,直到嘴邊吃到鹹苦,才發現自己遠沒有想象中這麽堅強。


    如今的韓子征,再也不是四年前認識的少年郎,又或者......是自己從沒認清過他。


    天真!真是天真得可笑!


    明明看出端倪,卻隻顧著在巫卓跟前宣誓主權,竟忘了,自己和她,永遠不會在韓子征的選擇裏,就連......參選的資格都沒有!


    我放棄你了......我該忘掉你了......


    從嗚咽轉為抽噎,再一點點平複,再簡單不過的事,卻仍在挺直脊背的時候,難過得渾身打顫。


    “你......”


    她連連擺手,將頭埋進臂彎:“沒事的殿下,我迷了眼,有點難受......”


    縱然哭得如此狼狽,也不想尋求可憐的憐憫和安慰。


    因為旁人的勸慰,根本無濟於事。


    抬起的手滯在半空,冷峻的一張臉,此刻盈滿慌張。元哲盯著微顫的脊背,隻覺五髒六腑催得難受,一時間竟紅了眼眶。可這等沒來由的傷心,連安慰都不知從何入手,隻得揪著一顆心,陪著她疼。


    靜靜看她哭了大半晌,好容易從泣不成聲轉為抽搭墜淚,卻轉瞬又嗚咽起來。這樣哭下去,身子可受不了!


    他擰著眉,終究忍不住湊上前去,正準備攬腰,卻頓覺不妥,隻得將兩隻手撐在車廂板子上,將顧七圍住。


    “你若再哭,本王難免好奇,會刨根問底。”他板著臉,一字一句道,“既是在百藥堂哭的,便是百藥堂的人得罪了你,本王為你做主,這就將他們抓來!”


    “不是的!”一聽要去找百藥堂的麻煩,顧七慌忙抬起頭來,兩隻手抓住他的胳膊,“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人家沒關係!”


    慘白的小臉哭得通紅,猶如受驚的兔子,紅著眼睛瑟瑟發抖。


    元哲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汗帕,細細擦去鼻涕眼淚,借勢攬肩,將她扣在懷中:“你既不願說,我便不多問。隻怕你哭太久傷了身,才故意唬你的。”


    貼近胸膛的耳朵,聽到沉悶聲響,恰好和頭頂傳來的柔聲細語生成和諧旋律,讓人心神安寧。她止了哭,隻覺困意席卷,朦朧中喃出一聲:“殿下,對不起......”


    “好端端道什麽歉,”元哲抿嘴淺笑,下巴輕掃著她的額頭,“隻盼著你以後開心些,別總把事情悶在心裏......”


    話未說完,聽到淺淺鼾聲。


    歪頭一看,受驚的小兔已沉沉睡著。蒼白的臉上淚痕猶顯,濃黑的眼睫掩住盈淚的眸,才哭過引起鼻塞,隻得半張著嘴,發出唿唿聲響。


    “沒良心的小東西。”元哲眼帶寵溺,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身子後仰,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不成想,這一覺,竟從天亮睡到天黑。


    “徐碩,這種情況正常麽?”


    “這個......”徐碩放下搭脈的手,尷尬笑了兩聲,“該是正常的吧。”


    “什麽叫該?”聽到這話,元哲頓時拉下臉來,他背著手,快步走到床邊,朝徐碩踹了一腳,“這都子時了,還沒睡醒!”


    “可這脈象,的確正常,”徐碩麵露無辜,起身撣去腿上的鞋印,又探身扒開顧七的眼睛仔細看了看,“應該是最近睡得不安穩,前陣子驚覺症高燒三天......”


    “什麽!”元哲一驚,聲音頓時高了幾度!


    已入子時,院中格外安靜。聲音高一點,都覺聒噪不堪。


    元哲慌忙湊到床前,隻見床上的人咂了咂嘴,翻身向裏。


    還好,沒嚇著她。


    轉過身時,柔情滿溢的眉眼,瞬間積聚慍怒。


    “你過來!”元哲一把薅起徐碩的衣領,將他拽到房外。


    廊下燈籠照亮小半個院子,零星的雪花從夜空中蕩蕩飄落,不一會兒,便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


    徐碩站在院中,將顧七驚覺症連燒三天的事情悉數告知,說話間,口鼻唿出白色霧氣,瞬間消散到漆黑的夜裏。縱然凍得發抖,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得弓著身子等待問話。


    元哲在對麵站著,負手而立。雪花落在眼睫,瞬間融化成水,又在眼底結成冰霜。頭頂肩上落著雪,讓著玄色外袍多了幾分肅穆,襯得人剛毅凜然。


    許久,他輕歎口氣:“算了,好在沒事。”


    麵上雲淡風輕,背後的手卻緊握成拳。又是驚覺發燒,又是放聲痛哭,誰也不知發生了什麽,難免引人擔憂。以她的性子,若執意打破砂鍋問到底,隻怕她會隨意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根本拿不到真相。


    也罷,既然迴了荼州,便日日守著她,總不會再出岔子。


    元哲皺著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迴去休息吧。”


    這話猶如特赦,讓徐碩麵露欣喜,朝著他深鞠一躬,快步迴了自己廂房。


    到了醜時,雪花開始大片下落,很快將院子蓋了個嚴實。


    也不知睡了多久......


    “咦......嘿嘿......”


    迷糊中,聽到小孩子的嬉笑聲,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臉上輕掃。


    顧七深吸口氣,緩緩睜了眼。


    隻見一根枯黃的蘆葦在眼前晃,穗子掃過鼻尖......


    “阿嚏!”


    “哈哈......哦,哦!爹爹醒了!”銅鈴般的笑聲蕩在耳邊,她轉過頭,見孫平攢著蘆葦,高興得手舞足蹈。


    “平兒......”她露出吟吟淺笑,從被窩裏伸出胳膊,輕輕握住了孫平的小手,“過來。”


    “吱呀”一聲。


    她抬眼前望,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踏步而來,進屋時裹進一股冷風,帶進了零星雪花。


    “孫平,不要吵她休息,過來吃點心。”元哲拎著食盒走到桌前,藏藍色織金錦袍上搭落著瑩瑩白雪。眸子微抬,見顧七和孫平睜著大眼,皆朝自己這般看。


    顧七“騰”地坐起身來,朝院外望了望:“下雪了?”


    “嗯。”元哲糕點放在桌上,朝孫平勾了勾手。


    小孩子見到甜膩糕點,頓時將蘆葦扔到地上,一顛一顛地湊到桌前,墊著腳伸手去夠那黃綠的軟糕。


    元哲大手一攬,將他抱到凳子上:“若再像先前那般一口塞進去兩三個,噎住了可別哭。”


    “義父,孩兒知錯了......”孫平饞得舔手,小心翼翼捏起一塊,“我一點點吃。”


    “嗯。”


    顧七靜靜看著,眼角泛起點點淚花。


    窮苦人家的孩子,能吃上一頓飽飯都不容易,這等精致的糕點,自是見都沒見過。


    “你若哭,我就把他抱走了。”元哲見她紅了眼,當即將孫平抱了起來。


    “不行!”她急應一聲,掀開被子快步上前,欲將孫平奪過來。


    可嬌小的個頭,哪裏是元哲的對手,隻見他掐著小孩兒的腰,高舉過頂,眼尾疊起沉沉笑意:“若夠得著,就還給你。”


    顧七鼓著嘴,扒著元哲的衣服,墊著腳伸長胳膊,卻總差一點。


    她急紅了臉,轉身搬過凳子,踩了上去,正準備伸手去夠,元哲一個撤步,害她重心不穩直接朝前撲去!


    沒有聽到“咣當”聲響,身上也沒有傳來疼痛。


    睜開眼時,正對著孫平軟嘟嘟的臉,他手上攥著糕點,咯咯笑個不停:“哈哈......爹爹贏了!”


    “還是你幹爹厲害。”


    聽到傳來沉悶的聲音,她扒著寬厚的肩膀,微微垂眸。


    冷峻的一張臉,正貼著自己的......


    “殿......殿下對不住!”顧七慌忙直起身來,火速跳下矮凳,迅速撤到一邊。


    直等到扒在肩頭上的手消失不見,元哲才緩緩睜眼。


    即便緊裹著紅綾,也比男兒家胸口軟和些......


    “咳咳......”


    自己在想什麽,越發不尊重了!


    他紅得耳根發燙,一把將孫平抱下身來:“我去小廚房看看參湯好了沒有。”


    “好,有勞......多謝殿下。”顧七亦慌了神,垂著頭徑直走到床邊,手忙腳亂地疊起被子來。


    孫平站在原地,茫然望了望,將手中捏碎的糕點放進嘴裏,又爬上凳子去夠新的。


    小廝一早起來,將院中的積雪清理幹淨。


    趁顧七吃早膳的工夫,元哲帶著孫平到院子裏練劍。隻見他將蘆葦放在孫平手中,蹲下身來耐心地教了幾招,隨後便鬆開手,任孫平胡亂發揮。


    她淺笑兩聲,換了身月白的長袍,外麵又披了那件湛藍大氅,先是在院中待了一陣,隨後跑到府門口。


    臨近年根,本就沒什麽事情。


    入冬的第一場雪,引得眾人興奮異常。膽子大的丫鬟小廝徑直跑到府外,在府門口打雪仗,堆雪人,好不熱鬧!


    顧七跑出來,嚇了他們一跳,再看後麵跟著出來的元哲,更是嚇得臉色驟變,慌忙跪了下來!


    “好玩!”孫平拍著手,眼中透著興奮,那一根蘆葦,早就不知扔到哪裏,一溜煙跑下台階,撲到雪地裏,小手凍得通紅,卻仍是樂嗬嗬地攥著雪團不鬆手。


    顧七被他這副模樣逗笑,勾得心頭發癢,也想跟著去踩雪玩耍,幹脆仰頭求恩典:“難得放鬆,殿下網開一麵吧。”


    “罷了,莫要貪玩,容易著涼。”元哲微微垂眼,見她滿臉期盼,不忍拒絕,隻得叮囑兩番後,自己迴了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宰輔大人是朵黑蓮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必猜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必猜想並收藏宰輔大人是朵黑蓮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