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小廝將檀木椅搬廊下,另在旁邊備了一張小方桌。


    待元哲穩穩落座,丫鬟奉上清茶,添滿一盞後悄然撤離。


    鑼鼓聲響,“場子”瞬間熱了起來。


    前院燈火通明,眾人在院子裏縮著,伸長脖子往中間望,傳出嘈雜的議論聲。


    “別緊張,點到即止,趙德勳不會下重手,”顧七唿出口氣,抻了抻眼前的兔絨坎肩,叮囑道,“不論多難,都要扛下三招!”


    蘇鎧垂眼望著她,堅定地點了點頭。


    元哲微微偏頭,眼底驟然掀起醋浪,酸得拉下臉來。


    不過簡單過個招,有什麽好叮囑的,何必貼這麽近?


    “咳!”他端直身體,用力咳了一聲。


    趙德勳正在抻腿,聽到咳嗽聲快速前望,又循著視線轉頭,朝顧七咧嘴笑道:“裴兄弟,殿下喊你呢!”


    “哦,來了!”顧七應了一聲,揚著拳頭照胸口捶了一把,“看你的了!”


    蘇鎧抿抿嘴,笑容還未展開,便見她小跑離開。


    “喂!”


    迎聲抬眼,見趙德勳昂著頭看著自己,聲音洪亮無比:“等會兒拿出你的真本事來,別給趙家軍丟人!”


    他凝神貫注,皸裂的手緊握成拳,一雙虎目射出銳利的光。


    “又不是你上場,緊張什麽?”


    顧七站在旁邊,抱臂啃指,麵露擔憂:“殿下,趙兄弟武藝如何啊?”


    “同戎狄比,差了一大截,”元哲抄起桌上茶盞,勾唇一笑,“若認真起來,勉強能和本王打個平手。”


    顧七呆住!


    初到國都時,曾為盜朱令同元哲交過手。不過兩三招,自己便敗下陣來。若他不是活捉而是下死手,隻怕一招斃命,自己當場交代在那了。


    趙德勳竟能和他打平手,功力可見一斑!


    “蘇鎧!”顧七更加擔憂,幹脆前邁一步,迎著風朝喊道,“盡力就好!”


    盡力就好,莫要死扛。


    遠遠見蘇鎧挺直身子,歪著頭看著自己,臉上展出淡淡笑容。


    顧七不由得皺起眉頭,這傻小子,到底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


    “哐啷”聲響,敲鑼的小廝退到一邊,將寬闊場地讓了出來。


    趙德勳率先出擊,高挑的身體猶如長槍,又快又狠朝前衝去!


    蘇鎧虎目瞪得渾圓,縱比來人矮了一個頭,也絲毫不見懼色。待這道勁風迎麵而來,快速側身閃過,隨後弓著脊背,皸裂的雙拳帶著萬鈞之力,直直頂向胸腹!


    趙德勳抬手抵住,順勢騰空而起,長腿一掃,朝著蘇鎧側身猛踢!


    這動作之快,看清時已來不及多想,隻得抬臂抵擋,猛然震退兩步,胳膊發麻。蘇鎧喘了口氣,眼睛緊盯著趙德勳,周旋的腳步緩緩挪動。


    隻見趙德勳咧嘴一笑,再次飛身而來!


    這次總算看清了動作,蘇鎧蹙著眉,順勢來個鷂子翻身,加快了出拳的速度!


    兩三迴合下來,原本全力壓製的趙德勳,卻一點點落了下風,甚至有些招架不住。隻見蘇鎧側身旋踢,趙德勳來不及抵擋,肩膀承受重重一擊,整個人踉蹌幾步,險些摔倒。


    小廝在旁看呆了眼,三招已過,卻忘了敲鑼。


    蘇鎧停了手。


    許是麵子上掛不住,趙德勳見鑼聲未響,又抓著蘇鎧廝打起來!


    隻見二人在院中越打越兇,場地漸漸擴大,嚇得圍觀小廝慌忙躲開。


    “殿下……”顧七焦急迴望,見元哲從先前的隨性後靠,變成了微微前傾。


    藏青色的圓領長袍,映襯得一張臉更加孤傲冷峻,狹長的鳳眼似眯非眯,正聚精會神看著前方。


    能和趙德勳纏鬥這麽久的,並不多見。


    他唇角微勾,眼睛裏露出欣賞:“這小子,確實是個好苗子。”


    對這場比試,本來沒什麽興趣。對這少年,也是百般看不上。如今看來,是自己太過主觀臆斷。


    如今三招已過,兩個人卻越發認真,這麽打下去可不行!


    顧七越發急躁,幹脆走到院中,從那小廝手中奪過銅鑼,用力一敲!


    聽到聲響,蘇鎧即刻住了手,狠瞪的虎目快速恢複平靜,澄澈眼底再不見一絲波瀾。他轉頭望向顧七,板正的臉上露出淺淺笑容。


    趙德勳亦停了手,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今兒打得痛快!你叫什麽來著?”


    他收迴目光,抱拳鞠躬:“迴將軍,小的名喚‘蘇鎧’。”


    “蘇鎧……”趙德勳念了兩遍,幹淨的眸子裏露出無盡欣賞,“我記得你了!”


    顧七將銅鑼塞到小廝懷中,走到蘇鎧跟前,見他臉上掛了彩,無奈地歎了口氣:“你,跟我過來。”


    蘇鎧低著頭,緊緊跟著走到廊下。


    “殿下……”


    抬眼見顧七興奮異常,莫名又吃了醋。元哲微微蹙眉,瞥了一眼她身後垂首而立的蘇鎧,淡淡應了一聲:“知道了。”


    比試結束,元哲起身迴了後院。一眾的小廝丫鬟四散開來,繼續做手上的活計。


    東麵靠裏的廂房傳出“吱呀”的開門聲,徐碩麵容嚴肅,腳步匆匆走了過來。


    “外麵這樣熱鬧,你也沒出來看一眼!”趙德勳上前攬住徐碩的肩膀,怪他太不給麵子。


    “我有事,”徐碩拉下他的手,湊到顧七跟前輕聲道,“裴大人,你上次給我的東西,眼下有點眉目了。”


    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顧七眼睛冒光,激動道:“解藥出來了?”


    徐碩皺著眉,臉上未見喜色:“咱們去殿下那邊說吧。”


    “好。”顧七不自覺收斂笑容,跟著緊張起來,“你們先過去,我隨後就到。”


    見趙德勳和徐碩跨步走進後院,她迴到廂房,尋出些跌打藥膏遞給蘇鎧後,小跑去了元哲房間。


    屏退了周圍伺候的丫鬟小廝,關緊房門,在桌前坐了下來。


    “這個給你。”即便心裏掀起醋浪,也不忘遵守承諾。元哲眉眼含酸,將寫好的舉薦信遞給趙德勳:“迴去給你爹。”


    “是,殿下。”趙德勳雙手接過,小心翼翼揣進懷裏。


    “謝殿下。”顧七抿嘴一笑,總算將蘇鎧安排妥當,可以騰出手來處理旁的事。


    徐碩掏出手帕,緩緩在桌上打開,裏麵放著一小塊丸藥:“這是當時裴大人給我的,用掉一些,還剩這麽點。”


    說完,又從袖中掏出一張牛皮紙,展開後,放著幾粒指甲大的藥丸:“這是臣這幾天,研究出的東西。”


    “是解藥麽?”趙德勳輕輕捏起其中一粒,拿到眼前細細端詳,又遞到鼻尖嗅了嗅。


    “不算解藥。”徐碩皺著眉,沉聲解釋道,“這丸藥不算複雜,隻其中一味藥,有些摸不清。”


    “摸不清……是什麽意思啊?”顧七麵色凝重,緊盯著身旁的徐碩。


    隻見他歎了口氣,隨後搖搖頭:“不知殿下和裴大人有沒有留意過,這丸藥氣味極濃,裏麵夾雜著一股腥臭。”


    顧七連連點頭:“對,可是有何不妥啊?”


    “怪就怪在這,”徐碩雙眼透著不解,好像遇到了有生以來的大難題,“說起來,這丸藥的成分並不複雜,不過是……”


    忽然想起,眼前的裴啟桓,是個女兒身。


    他猛然住了嘴,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正到裉節上,突然沒了下文,顧七頓時急了:“你倒是說啊?”


    “這丸藥,是那等不入流的髒藥,用在床幃之事上。”一旁沉默的元哲幽幽開口,不由得想起雪蠶一事,微眯的鳳眼露出陰狠寒光,“想來這裏麵大部分的東西,都是迴春壯陽之物。”


    “沒……沒錯,”徐碩幹咳兩聲,不自主瞥向旁邊的顧七。


    隻見她神色如常,聚精會神盯著自己。


    既然是裴啟桓拿來的,想來也知道一二,反倒是自己太過在意男女有別,身為醫者這般扭捏,實在丟臉。


    徐碩甩掉雜亂思緒,凝著眉目繼續道:“這丸藥裏旁的成分都已經知曉,卻獨獨有一味藥,怎麽都試不出來,也正是這味藥,才帶出來難聞的腥臭。”


    “有沒有什麽草藥,天生就是這味兒?”趙德勳搔了搔頭,將手中小藥丸輕輕放下,又用帕子擦了擦手。


    徐碩搖搖頭:“從醫多年,見過的草藥不計其數,自認為醫書看得也夠多。可從未見過哪種草藥,是這個味道。這味道更像是幾種東西,按照一定的比例揉在一起。”


    “也就是說,幾種有味道的東西摻在一起,磨成粉或者搗成汁,再將它揉進尋常的補藥裏,即便知道有這麽一種成分,也不好猜出具體的東西了。”


    “正是這個道理。”徐碩點點頭,轉頭望向旁邊的元哲,“既是宮裏傳出來的東西,隻怕……”


    未開口的後半句,不好再說了。


    顧七也明白了徐碩的意思,既是宮裏傳出的東西,定然是用來爭寵的。


    元哲薄唇緊抿,陰沉的臉上露出些許慌亂和擔憂。


    自己親眼見過這丸藥的威力,趙子舒甚得元承熙寵幸,難不成,是受這丸藥影響?


    難怪迴都後再見元承熙,總覺得他的身子越來越差。


    一朝天子,縱欲無度,於社稷可不是什麽好事!


    他深吸口氣,眉頭越皺越深:“可還有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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