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七驚恐躲閃,眼瞪得渾圓:“你做什麽!”


    隨後傳出桌椅推動的刺耳聲響,燭台受到震動,連晃兩番後,歸了平靜。


    秋桑撲了空,身子因過度前傾而摔倒在地,額頭鑿在圈椅上,瞬間鼓出紅腫的包。渾身劇痛讓她瞬間沒了力氣,頭腦越發昏沉,隻得軟趴趴癱在那輕輕喘氣。


    屋內靜不過須臾,便聽到“啪嗒”一聲。


    清脆的聲響,引顧七警覺。她雙眸微眯,借著燭火朝細微聲響處望去,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秋桑掌中脫落,沾著細塵朝前滾動幾番,沒了動靜。


    未等秋桑反應過來,便搶先捏起了地上的東西。許是沁了汗的緣故,表麵黏軟。顧七遲疑片刻,將這黑乎乎的東西放到鼻尖輕嗅,一股子難聞的藥味鑽入鼻腔,引人作嘔。


    “嗬,這是良人的意思?”


    聲音冷得刺骨。


    秋桑費力支起上半身,看不清眼前的人。她閉上眼,搖搖昏沉的頭,總算得了些許清醒。再朝前望,見到俊俏的一張臉,被燭光割成兩半,往日平靜如水眸子裏,此刻蘊結寒冰。


    倏地,冰涼指尖劃過臉頰,嚇得秋桑哆嗦!


    “大...”她咽了咽口水,再不敢說話。


    這哪裏是自己認識的裴大人?


    下巴微昂,多了睥睨一切的冷傲。昏暗燭火更襯臉色蒼白,幽暗的瞳仁掩不盡陰鷙氣息,唇角勾得越深,越讓人脊背發寒!


    猛然間!


    一隻手鎖住喉嚨,掐得自己喘不上氣!


    雙眼將恐懼放大,秋桑張著嘴,脖頸處的冰涼瞬間浸散全身,從肌膚滲進骨縫,好似瞬間掉進冰窟,冷水乍然灌進喉嚨,掙紮不得,發不出一聲唿救。


    “哼!”直等到秋桑快要翻白眼,顧七才鬆了手。


    “咣當!”


    秋桑應聲倒地,骨頭磕得發麻,手腕細皮被地麵銼掉一大塊兒,陣陣疼痛直往腦袋裏鑽,不一會便沁出汗來。


    “看來清醒了。”顧七微微皺眉,一把扳住秋桑的下巴,將髒乎乎的丸藥遞到她眼前,“我再問一次,是不是良人的意思?”


    秋桑眼露驚恐,渾身不自主打顫:“...是,大人,大人饒命!”


    這趙子舒,究竟想做什麽?


    毒殺臣子?


    不可能,這太拙劣,且沒有毒殺的理由。


    秋桑既拿了東西來,想來多少會知道點什麽。


    隻是,如何才能撬開她的嘴呢...


    思索片刻後,顧七眉頭舒展,微微加重手上的力度,嗤笑一聲:“饒命?謀害朝廷命官,誰能饒你的命?”


    “不...不...”恐懼席卷而來,秋桑全然忘了身上疼痛,連連擺手,“大人,奴婢從未想過謀害您!那不是毒藥,那是...”


    “哦?”顧七眼底閃過戲謔,舉起手中丸藥,“秋桑,若我今日吞下這丸藥暴斃,你便是罪魁禍首。猜猜,你的主子,會不會救你?”


    秋桑頓時怔住,她緊盯著那顆丸藥,繃得身子僵直。


    趙良人隻說,那是逍遙快活的藥。


    可若是趙良人撒了謊,自己便成了殺人兇手!


    即便當下逃脫,趙良人為洗清嫌疑,也定會找人滅口!


    “是不是毒藥,吃下去就知道了。”顧七仰起頭,張開嘴便要將丸藥送進去。


    “大人!不要!”秋桑掙紮起身,整個身子撲了上來!


    顧七眼疾手快,恐她搶奪證據,迅速將藥丸攥入手中。


    與此同時,自己被結結實實撞倒在地,匕首硌得後腰生疼,身上壓著人,喘不上氣。


    秋桑紅著眼,汙髒的雙手用力扒開顧七的嘴:“大人!不要吃!”


    “沒吃。”顧七揚手推開秋桑,歪著身子連啐了幾口。


    剛坐穩,眼前忽然黑了起來!


    軟乎的軀體直撲而來,顧七腦袋發懵,還未反應,便聽到嗚嗚哭泣聲。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審時度勢。看來,秋桑不是蠢人。


    顧七細眉微挑,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可眼底疑慮未消,心裏也在打鼓:若秋桑此刻是假意逢迎,自己便是養虎為患了。


    “大人...”此刻秋桑雙手環著顧七,心裏直覺無盡委屈。


    明明滿心歡喜來尋他,不料鬧到這個地步。倘若那丸藥當真有毒,豈不是害了他!


    身為一個丫鬟,往日在良人宮中,不曾有人正眼看過。裴啟桓看似冷漠無情,實際心懷熱腸,這樣的人,自己如何不傾慕?


    可眼下,隻怕他當自己是個細作,斷沒有親近的可能了...


    秋桑抬手抹了把鼻涕眼淚,快速抽出顧七後腰的匕首!


    顧七一驚,向後摸去,隻有刀鞘別在那。她暗道不妙,快速後仰,同時蜷起雙腿蓄力,照著肩膀用力一踹!


    秋桑整個人被蹬了出去,身子擦著地,劃出一丈之餘。她怔住半晌,眼淚淌到嘴邊,吃出無盡苦澀:“大人,奴婢對不起您。可奴婢,從來沒想過害您!如今有口難辯,唯有一死以證清白...”


    說罷,朝身側爬了兩步,撿起地上匕首,便要往脖子上抹!


    顧七眯著眸,緊緊盯著秋桑,直待那匕首劃開一道鮮紅,才將手中刀鞘猛擲過去!


    匕首被打飛,落到地上發出“哐啷”聲響。


    忽然,傳來窸窣腳步聲!


    “噓——”顧七屏氣凝神,示意秋桑不要發出聲音。


    “裴大人?”


    微微轉頭,見門口站著一個人。


    顧七端直身子,沉沉應了一聲:“何事?”


    “殿下喚您過去伺候。”


    這樣夜了,元哲又瞎湊什麽熱鬧!


    顧七有些氣惱,朝不遠處的秋桑看了一眼,既能想到自盡,想來不會有什麽威脅。她稍稍放心,高聲道:“知道了,就來。”


    待那小廝走遠,再聽不到動靜後,起身撿起地上匕首,別迴了後腰。她湊到秋桑跟前,蹲下身來:“你這條命,由不得自己做主。”


    秋桑仰頭,不解的眼睛裏,泛著片片淚花。


    “你我的命,是綁在一起的。”顧七抬手,捋了捋秋桑淩亂的頭發,唇角掛起晦暗不明的笑,“你盡可將我的一舉一動稟報給良人,但如果我死了,你便沒了利用價值。”


    沒有了利用價值,終將是死路一條。


    秋桑嚇得臉色發青,隻覺這些大人物,滿是心機。


    裴啟桓,遠沒有自己想的這般簡單,若全心投靠,將來定能護自己周全!


    想到這,她跪坐下來,恭恭敬敬朝顧七磕了個頭:“裴大人,奴婢隻願跟著您,絕不做出賣大人的事!”


    顧七冷眼瞧著,對秋桑的信任,不過三成。她終究是趙子舒安插進來的人,自己今後,還是要多加提防。


    “行了。”顧七掛起偽笑,抬手托住秋桑的胳膊,“你且在這休息,我得去照顧殿下了。”


    說罷,從藥箱裏翻出一小瓶藥膏和一卷紗布,放到桌上:“見你身上有傷,且自己先處理一番,明日郎中來,再給你細看看。”


    “謝大人。”


    已入深秋,夜裏寒涼許多。


    才開門,便湧入一股冷風,激得顧七縮了縮脖子。


    朝前走了兩步,腦子清醒不少。


    自己同元哲的廂房間隔不過幾丈,方才屋裏激烈的聲響,定是被元哲聽到,才吩咐人前來查看。


    必得拋出點什麽,才不會引元哲懷疑。


    顧七沉了口氣,快步到元哲房前,輕輕叩門。


    得了允準後,裹挾著外麵的冷氣,踏入房中。


    元哲手持書卷趴在床上,心神不寧。直待顧七進了屋,探著頭細細打量,見她無恙,放下心來。


    “殿下。”


    “嗯。”元哲指了指床邊矮凳,“坐。”


    他探出手,抄起小方桌上的茶壺,斟了一盞熱茶遞給顧七:“這樣夜了,你那屋倒熱鬧起來了。”


    顧七雙手接過茶盞,拘謹道:“讓殿下見笑了,秋桑在臣的屋裏。”


    “秋桑?”


    “就是趙良人送的丫鬟,一個喚秋桑,一個喚雪蠶。”


    “哦。”元哲冥想一番,實想不起是其中哪一個。本身也沒有興趣,無所謂是哪個了。


    他彎著身子,一隻胳膊拄著床沿,與顧七勉強麵對著麵:“秋桑怎會去你屋裏?”


    顧七麵露尷尬,端起茶盞輕抿一口:“今兒陛下來,拉扯著非說臣看上一個。這不就硬著頭皮說看上秋桑了麽,結果...”


    “結果,晚上就給你送過去了?”元哲隻覺好笑,若不是身子不便,定要去湊湊熱鬧!


    可抬眼看去,見顧七窘迫之餘,好似還存了別的事。更何況屋內摔摔打打,偶爾還聽到女子抽泣,更恐顧七吃了虧。


    他笑意盡散,不自覺蹙起眉來:“秋桑對你,用強了?”


    “咳咳...”一口水沒咽下去,嗆得喉嚨難受!


    顧七連連咳了幾聲,臉憋得通紅:“殿下說的這是什麽話?”


    “沒有就好,若被那個丫鬟,發現你的女兒身,恐不好收場。”元哲微歎口氣,眼底驅出淡淡寒意,說話聲也逐漸生冷,“不如,找個機會除掉算了。”


    “何至於此。”顧七將茶盞放到桌上,聲音稍稍放低,“兩個丫鬟不足為懼,之所以留著,是為了讓陛下放心。”


    元哲沉默,他又何嚐不懂這些道理?


    隻不過,裴啟桓這個假身份一旦被揭穿,便會即刻掀起腥風血雨。


    “殿下。”


    “嗯?”元哲抬眸,見顧七欲言又止。他掐了掐額頭,沉沉一聲:“有事便說,莫要吞吞吐吐。”


    “雪蠶,可來過您這屋?”


    “沒有。”


    沒自己的允許,誰敢擅入?


    “那就好。”顧七輕唿口氣,搬著矮凳湊到元哲跟前,悄聲道:“殿下,臣今日,得了個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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