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顧七臉咳得通紅,端起茶盞潤潤幹疼的嗓子,笑道:“殿下慣會玩笑。”


    元哲強忍笑意,將空盞遞了過去。顧七拎起茶壺,添滿溫茶後,又喚秋桑換了一壺滾燙清茶。


    二人在院外坐著,秋風吹過,卷起地上零散枯葉,歸攏成團。院角存著一棵銀杏樹,金黃的葉子乘著秋風,在空中蕩了兩圈,輕飄飄蓋到茶盞上。


    元哲垂眸,伸手撚起葉子,笑著抬起頭。一片完整寶扇狀的葉子,正落到顧七頭上,素冠束起的長發,亂出幾根青絲,與根莖糾纏。


    鬢邊碎發微掃,明眸忽閃,纖素指尖在桌上輕輕跳動。素淨的一張臉,得了這自然裝飾,更顯靈動活潑了些。


    元哲不由得看呆了眼。


    “殿下?”


    “殿下!”


    元哲迴過神來,眼含笑意:“怎麽了?”


    顧七狐疑地望著元哲,不知他葫蘆裏又賣什麽藥,總覺得笑得不正常。


    她清咳兩聲,嚴肅探身,壓著聲音道:“殿下,可知道太醫院的秦艽?”


    “知道。”元哲輕撚著手中的銀杏葉,潑去盞中茶水:“怎麽了?”


    “秦太醫,醫術如何啊?”


    元哲稍加思索,淡淡應道:“尚可。和徐碩比起來,差了些。”


    “哦。”顧七止住疑問,給元哲添上熱茶,自己窩著身子琢磨起來。


    如此看來,就連禦醫們,也擇了主。徐碩靠的元哲,秦艽則靠的元承熙。


    元哲察覺異樣,連連追問兩番,皆被顧七遮掩過去。


    秦艽長得幹淨,又斯斯文文,甚得宮中丫鬟的喜歡。


    見顧七對秦艽好奇,元哲頓生煩惱。難不成對付一個晏楚榮不夠,還要防著太醫秦艽?


    “裴啟桓。”


    “啊?”


    喉中湧出酸澀,又不好直接開口。元哲急得搔了搔頭,幹咳一聲斂正了眉目,盡量維持著自己的威嚴:“徐碩已為你專門製了溫補的方子,他的醫術不是秦艽比得上的。況且,不同的太醫,開出的方子也稍有不同,萬一有衝撞,身子也遭不住。”


    “臣知道。”顧七幹笑兩聲,奉承道:“徐太醫給的藥,臣連續吃了幾天,果真不同,手腳都不覺得涼了!”


    “嗯。”心中莫名騰起一股子驕傲,元哲難掩得意。他端起茶盞,淺啜了一口,佯作嚴肅:“待迴了荼州,再讓他為你調理調理。”


    “臣謝過殿下!”


    在院裏坐了一下午,屋內藥味總算消散。


    顧七恐再惹元哲生氣,趕忙讓兩個丫鬟摘了藥囊,跟著袋中剩下的藥囊一起,放到了旁邊柴房。


    晚膳過後,元哲便坐在桌前看書。


    顧七則坐在榻上,忐忑不安。


    丫鬟秋桑給顧七奉茶,雪蠶則跑去桌前挑了挑燈芯。


    打更聲響,已入亥時。


    “咳,那個...”顧七端著茶盞,站起身來。


    元哲抬起頭來,看著顧七扭捏神情,心裏發笑。他合上書,淡淡一聲:“好,休息吧。”


    “殿下,”顧七將茶盞推給秋桑,糾結上前:“這個臥房的事情...”


    “怎麽,兩個都喜歡,還是都不喜歡?”


    “不喜歡!”顧七順勢迴應,仰麵憨笑:“這秋桑和雪蠶,是陛下賞的,殿下怎能隨意送人呢?”


    元哲目光稍移,快速掃過兩個丫鬟,嗤笑一聲:“裴大人都瞧不上眼的,也配伺候本王?”


    兩個丫鬟嚇得跪地。


    “殿下恕罪!”顧七自覺失言,趕忙行禮賠罪。


    “罷了。”元哲微微挑眉,湊到顧七身前,沉沉一聲:“算你祖上有德,本王的床榻,給你留一半。”


    “這...這怎麽成呢!”


    顧七嚇得後退兩步,險些被跪著的秋桑絆倒!


    元哲手疾眼快,一把將她拽了迴來,借勢攬在懷裏。大手鎖在後腰,薄唇貼近耳廓,得逞笑道:“若你不願,可繼續睡在外榻。但如此一來,兩個丫鬟就得外頭跪著。”


    顧七抬手抵在胸前,用力隔開些許距離,眉頭緊蹙:“不然,臣去外麵候著,讓兩個丫鬟伺候您休息。”


    “裴大人是陛下寵臣,本王怎好怠慢?”元哲抬手撥了撥鬢邊碎發,說話聲透著些許慵懶:“你既是男子,還怕跟本王同榻?”


    “殿下身份尊貴,臣,臣不能僭越!”顧七越發緊張,瞬間滯了思考,舌頭開始打結。


    見顧七百般推拒,元哲幹脆耍起無賴,蠻橫抱緊了顧七,將頭埋進頸窩,聲壓得極低:“放心,本王不欺負你。過兩日便迴荼州了,且忍忍吧。”


    顧七僵著身子,聽著耳邊喃語,溫熱氣息直往脖頸裏撲,刺得人渾身發癢。她紅了臉,緊閉雙眼點了點頭。


    “好,睡覺!”元哲得逞一笑,趁此抱起顧七,朝裏間邁步。


    還未發作,便被放到床上。顧七一陣惱怒,咕嚕滾到牆根,手摸著匕首,警惕看向元哲。


    元哲難掩高興,轉過身,看見跪地的秋桑、雪蠶,笑意頓消:“你們兩個。”


    厲聲一唿,嚇得兩個丫鬟哆嗦,將頭埋得更深。


    “把燈熄了。”


    顧七縮在角落,看著秋桑徐徐走近,端走裏間燈盞,又將簾放下。不一會兒,外麵吹了燈,漆黑一片。


    借著窗戶透進的幾縷朦朧月光,見一高大身影,褪去外衫,湊了上來。


    她嚇得閉眼,掏出匕首抵在胸前!


    刀刃反射寒光,元哲身形一頓,感覺傷口更疼了些。曾借醉酒強收了她的匕首,結果害她受傷,將匕首奉還,卻又擔心她自戕。如今看到這明晃晃的刀刃,心中竟生出些許恐懼。


    他輕歎口氣,安靜到顧七身側躺下。


    “放心,本王不動你。”元哲微微前探,握住顧七冰涼的手,緩緩將匕首拖了出來。


    雖辨不清元哲眉目,但這柔軟聲嗓,讓自己心安。


    顧七稍鬆口氣,翻身向裏。


    不到一刻鍾的工夫,便傳來沉沉的唿吸聲。


    元哲側著身,單手托腮,呆呆看著顧七背影,止不住地笑。伸手捏住被子,輕輕向上拽。


    一聲嚶嚀,裏麵的人翻過身來。


    元哲嚇得頓住,生恐吵醒了她,鬧出誤會。見她咂了咂嘴,睡得正香,放下心來。


    掩好錦被,抬手刮了刮顧七嬌小鼻梁,眼底透著好奇,言語中卻含了寵溺:“你到底是誰呢?”


    縱經曆過無數算計,終究是甘心栽進這裏。


    荼州一別,不過三天,便思之如狂。


    實在受不住,幹脆將一應事務甩給薛沛林,又交托周護教孫平讀書。隻身一人騎上烈馬,披星戴月直接出了荼州城,若不是中途去了別處,怕早早就追上了她。


    沒有顧七的每一天,都漫長且難熬。


    這才知道,她在自己心裏,已經紮了根。


    “可惜啊...你總躲著我。”他喃喃低語,指腹在眉眼處輕輕摩挲,情意濃濃的雙眼,摻入些許憂愁。他不禁歎了一聲:“相思入骨,原來是這般感受。”


    靜靜看著,直枕到胳膊發麻,仍不肯閉眼。


    終是按捺不住,從摩挲眉眼,到撫慰臉頰,隔著一方錦被,沿著窄肩溜到腰身,連連暗歎,太瘦了些。忽得竄出一股邪氣,引得口幹舌燥。


    他快速撤手,仰躺下來,耳邊傳來唿吸聲,勾得自己渾身難受。抬腳將錦被踹了下去,又扯開衣衫,待身下滲出密密細汗,燥熱方消。


    顧七則一夜好眠,直到翌日起身,發現元哲不在。


    外間傳來桌椅挪動的聲響,爾後聽到秋桑的聲音:“小點聲,裴大人還在睡覺。”


    隨後聽到雪蠶嘟囔:“困死我了,昨天將近子時才睡著,沒想到哲王殿下寅時起來練劍。害得咱倆匆匆起來,去給他燒熱水。”


    寅時練劍?


    顧七驚訝的張了張嘴,穿好外衫掀簾而出。


    “大人。”秋桑停了手上活計,臉頰微微泛紅:“抱歉,吵到您休息了。”


    “沒有。”顧七伸了伸懶腰,朝院外望去。


    見元哲倚在石桌前,單手扶額。


    難道在想事情?


    顧七麵露狐疑,徑直湊了上去。


    彎下腰,聽到細細鼾聲,不禁笑了起來:原來是睡著了。


    墨色蟒袍著身,胸前的一隻盤龍,睜大著眼,盡顯威嚴。金色的光鋪灑在元哲身上,陽光照耀下,俊俏的一張臉,半麵和煦,半麵陰沉。


    顧七笑容凝滯,不僅感歎:生的真是好看!


    她呆了眼,湊近幾分細細端詳。流暢清晰的線條,勾勒出生冷麵容,一寸寸向下,直看到緊抿的薄唇。


    昨日這唇,還紅得發豔。


    不自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好似那滾燙,到現在還未消散。


    她輕舒口氣,緩了緩急跳的心。


    倏地,薄唇微勾,嚇了顧七一跳!


    稍稍抬眸,見一雙好看的瑞鳳眼,此刻正半眯著凝視自己!


    “殿殿下!”顧七慌張挺直身子,臉紅了起來。


    元哲端起茶盞,潤了潤發幹的喉嚨,輕啟唇瓣:“怎麽,又被本王這好皮囊迷了眼?”


    顧七羞臊地皺了皺眉,拱手行禮,將臉埋進臂彎:“臣僭越!望殿下恕罪!”


    元哲眉眼上挑,見顧七紅透的耳根,頓覺好笑。他放下茶盞,起身抬起顧七的胳膊。


    “本王慶幸,得了副好皮囊。”元哲抿嘴輕笑,微微彎腰,看著顧七窘迫神情:“若你喜歡,本王可以給你看更多。”


    “咳咳!”頓時被口水嗆到,顧七嚇得後撤一步,掩麵猛咳!


    “給。”


    悄抬眼,見一隻大手,端著茶盞遞送過來。


    “謝殿下!”顧七忙雙手接過,待不再咳嗽,緩緩咽下溫茶。


    “本王要去上朝了,你且收拾收拾東西,明日迴荼州。”


    顧七手握茶盞,朝元哲淺鞠一躬:“殿下慢走。”


    待元哲出了小院,自己痛快鬆了口氣,癱坐下來。


    執起茶壺準備再倒點茶水,猛地一驚!


    小小石桌上,僅放著一壺一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宰輔大人是朵黑蓮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必猜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必猜想並收藏宰輔大人是朵黑蓮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