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在前打著燈籠,一路小跑,引小廝直奔太醫徐碩的房間,東麵最裏那間廂房,瞬間燈火通明。


    牆根的光盡數散去,僅剩清冷月光,照著一方大院。


    顧七隻靜靜站著,微眯雙眸,直盯向柱後的女人。


    那女子起先朝牆根望了望,漆黑一片,見再也沒了動靜,緩緩探出身來,趁慌亂鑽入前廳,端出一碟果子,朝東麵廂房走去。


    “急了點吧?”


    那人被嚇了一跳,忙左顧右盼。


    顧七朝前緩行幾步,銀色光輝打在半張臉上,透著些許陰鷙。


    “大人說什麽呢?”


    待顧七湊上前,才辨清,這是紅袖樓的姑娘。薄薄紗衣緊貼著婀娜身材,前胸更是敞著領子,從脖頸直通向下,溝壑隱約可見。周身散著濃濃胭脂香,發髻微鬆,兩縷青絲浮在精致打扮的臉上,一雙媚眼,在紅唇襯托下更攝人心魄。


    若是男人,恐怕早耐不住這道狐火。顧七隻掃了一眼,側過身去不再看她:“你若乖乖迴去,本官既往不咎。”


    “嗬,”女子見顧七撇過頭,以為這白麵書生臊了臉,反大膽起來:“大人,若今日給個方便,奴家自會報答您的恩情。”


    說罷,湊上前去,一隻手撫上顧七側臉,嚇了顧七一跳!


    “大人,張小蘭畢竟是個沒調教過的黃毛丫頭,”見顧七後退,便知是個未更事的小子,那女子幹脆整個身子撲了上去:“趕明兒,奴家伺候大人。隻盼著,今兒行個方便...”


    顧七一陣惡寒,抓住亂動的手狠狠甩了出去!


    “滾。”


    “怎麽?”見顧七要走,女子收起諂媚,麵帶嘲諷:“難不成裴大人,也心儀哲王殿下?”


    顧七冷眼迴掃,嘴角微勾:“給鎮國親王下藥,或能給你片刻歡愉。可他終有清醒的時候,屆時你能活得下去?”


    “這不勞大人費心,奴家自會讓他念念不忘。”


    “好啊。”顧七抬手鼓了鼓掌,讓出前路:“且讓本官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那女子邁了一步,即刻住了腳,風吹起發絲,渾身開始打顫。


    顧七抱臂發笑,上前將她發絲捋到耳後:“若你心儀哲王殿下,也該用正當點的法子。我可以給你機會,抓不抓得住,便看你造化了。”


    “裴兄弟!”


    循著聲音望去,趙德勳站在徐碩門前,朝顧七用力招手!


    “來了!”


    顧七不再理她,徑直跑了過去。


    “可看見晏大夫了?”


    顧七朝晏楚榮的廂房望了一眼,黑著燈。


    “這可怎麽辦?”趙德勳來迴踱步,急得腦門冒汗。


    “徐太醫不是在麽?”


    “唉,他...”趙德勳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顧七懶得多問,直接衝進徐碩房間。


    徐碩手持冷帕,站在床榻幾步開外。


    “徐太醫,你在幹嘛?”


    徐碩見顧七來,猶如見到救命稻草!將冷帕塞到顧七手裏:“裴大人,幫幫忙!給他擦擦身子!”


    “啊?”顧七睜大眼,連連搖頭:“我不行,我不行的...”


    趙德勳上前一步按住顧七的手:“裴兄弟!求你了!”


    顧七朝床上望了一眼,元哲薄衫被撕扯成片,裸露的肌膚被灼得通紅。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不如,找個姑娘...”


    “不可。”徐碩眉頭緊鎖,聲音壓得低沉:“這府上的人底細不明,萬不能冒險。”


    顧七想起晏楚榮對自己用的法子,把心一橫,衝趙德勳道:“準備幾桶涼水,抬到屋裏來。”


    說罷到桌前摸了摸茶盞,熱的。


    徐碩跟上來問道:“你要尋什麽?”


    “涼水。”


    徐碩登時反應過來:“大人且等等。”


    二人慌忙跑了出去,屋內僅剩顧七和元哲。


    粗重的喘息聲在耳邊環繞,似是這藥勁,比自己當時更嚴重些。


    顧七深吸口氣,坐到床邊,拿著冷帕在額頭輕輕擦拭。


    倏地!元哲抓住手,用力一拽!顧七整個人被翻了進去!


    隨後一個巨大身影壓了上來!


    模糊的視線稍顯清晰,元哲搖了搖頭,辨明身下的人,苦笑一聲:“也隻有在這夢裏,能大膽些...”


    大手穿過軟腰,整個身子壓了上去,薄唇滾燙,急不可耐尋著發泄出路...


    “嘶——”


    傷口劇痛,讓元哲得了片刻清醒。


    “殿下,且忍忍。”


    元哲脖頸青筋暴起,眼眶發紅,喉中艱難發聲:“嗯。”


    “裴大人!”


    徐碩捧著一盆涼水跑了進來,見二人疊在床上,嚇得呆住。


    顧七躺在床上,急吼一聲:“快點!”


    “好!”徐碩徑直上前,喊了一聲:“殿下,得罪了!”


    “嘩——”一聲,涼水悉數潑到元哲臉上。


    元哲微微側頭,呆滯著臉,眼中烈火散去幾分,多了些無辜。


    顧七趁此快速起身,恰遇小廝將浴桶搬進來,將事情交代給趙德勳和徐碩後,落荒而逃。


    跑出廂房時,正迎上晏楚榮。


    “怎才迴來?”


    晏楚榮麵露愁容,輕歎口氣:“且進去說吧。”


    顧七迴頭朝徐碩房間望了一眼,跟著晏楚榮進了廂房。


    火折子燃起燭台,漆黑的房間總算有了光亮。


    “你臉怎麽這麽紅?”


    “啊?”顧七雙手捂著臉,尷尬地笑了笑:“沒事,許是天氣太熱,穿的太多。”


    “哦。”晏楚榮心中有事,並未起疑,隻坐在桌前發愣。


    “有心事?”


    晏楚榮迴過神來,給顧七斟了盞茶:“我得迴雲國一趟。”


    “為何?”


    “師父病重。”


    “啊?”顧七大吃一驚,站起身來:“那,那趕快迴去看看!好好的怎會病重呢?”


    晏楚榮掐了掐額頭,眼圈微微泛紅:“不知道,許是上了年紀。小七,我若此時迴雲國,九月可能趕不迴來...”


    “你放心。”顧七抬手捏了捏晏楚榮的肩膀,寬慰道:“我自會照顧自己。”


    晏楚榮點了點頭。


    翌日清晨,晏楚榮悄然出了府。


    他性子孤僻,平日裏除了跟在顧七身邊,同旁人鮮少往來。且晏楚榮不是為官之人,一介遊醫來無影去無蹤,這一走,並未引起他人注意。隻後來趙德勳、徐碩等人偶爾問了一兩句,顧七敷衍迴應,便再也無人提起。


    接連兩三日,都沒有見到元哲。早、午、晚膳似是刻意錯開,並將自己整日悶在房裏,偶喚丫鬟前去奉茶。


    顧七雖覺怪異,卻再沒時間琢磨。九月要迴國都,眼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需細細安排好占地、規劃一事,待自己走後,也好照常施工。


    “大人,下官這兩天將各家簽的同意書進行了整理。”李景浩喝了口茶,將紙張悉數遞送到顧七手上:“有七成人家,選擇一次賠償,剩下的則是按比例賠付。”


    “沒有選換地的?”


    李景浩抿了抿唇:“沒有,下官曾試探問過。各家的意思是,城外莊地無人看管,管理不便。”


    “嗯。”顧七抄起茶盞,淺啜一口,嘴角勾起絲絲笑意:“無妨,這城外莊地,我自有法子處理。兩日內,把郢江郡的莊地圈出來,修築堤壩所用。”


    “好。”


    “大人!大人!”


    正說著,周護跑了進來,手上拿著幾張單子。


    “大人,”周護難掩激動,站在原地喘著氣,待唿吸平穩,將單子遞了上去:“這是洐州幾家鋪子,下的訂單...目前已訂出去溫泉水八十石!”


    “可說了當下結賬,不可拖欠?”


    “嗯!”周護從身上解下布袋,裏麵嘩啦啦響:“有的鋪子直接交了一半的銀子做訂錢,這下,便有銀錢去施工了!”


    “太好了!”顧七亦激動不已,這麽久以來,總算得了好消息!


    “大人,眼下郢江上遊清淤差不多了,下一步該是對中下遊清淤,再建堤壩,運送溫泉水...”周護抬手粗略算了算,稍顯為難:“人手怕是不夠。”


    “晚些我跟哲王殿下商量商量,去洐州尋些百姓來。”


    “洐州雖說不遠,卻也得幾日的車程。”李景浩白淨的臉上浮上愁雲:“若是住在這,怕是沒有多餘的空地啊。”


    “有。”


    “有?”李景浩麵露疑惑,迷茫地望著顧七。


    顧七笑而不語。


    周護一點就透,直接朝顧七淺鞠一躬:“大人,我去吧,這兩天讓楊義他們騰出手來,蓋房子去!”


    顧七隨手抄起果子,啃了一口道:“先前清出的河底淤泥,還在城外曬著,正好用。”


    “好。”


    “再有,”她歪著身子,托著下巴細想了想道:“讓楊義他們遷出去,城外離溫泉林近,讓他們正好看護。”


    “成。”周護應完,徑直跑出去。


    李景浩聽得雲裏霧裏,反應許久才明白過來。


    “大人,您跟周郡守實在太聰明了。”


    顧七看著他這幅單純模樣,笑道:“隻要一心為民,便是好官。多少人曾懷著赤誠之心,想著登朝堂實現理想抱負,殊不知,自己在這路上,早已利欲熏心,位做得高了,離初心便遠了。我隻盼你,能始終堅持本心,便是這一方百姓的造化了。”


    李景浩朝顧七深鞠一躬,正色道:“大人放心,臣定不負所望。”


    白日將諸事安排妥當,又親去郢江郡,看了看清淤和圈地情況,一切都照常開展,不論是百姓還是各郡守,都充滿幹勁,就連郢江旁搭夥做飯的婦人,也頻頻露出笑容。整個河岸上,常常蕩著經久不散的爽朗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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