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來的一路上,元哲始終沒有說話,到了宮門口,又命人抬來轎攆,直接進了築邸小院。


    顧七見他一臉冷淡,與梅林之時大有不同,心裏直犯嘀咕,越發覺得他心機深沉,不好琢磨。


    柳府晚膳之時,柳紀綱刻意讓柳湘凝迴避,邀請戎狄同席。


    “你我同為瀾國臣子,投靠哲王殿下為的是效忠陛下、守衛疆土。可如今,老夫是越來越看不透咱們的哲王殿下了。”


    戎狄放下酒盞笑道:“柳大人多慮了,說句僭越的話,論才能,哲王殿下又豈是當今聖上能匹敵的。為了讓這個子侄放心,殿下自願請封,去到邊陲之地,如今瀾國內憂外患,殿下心係瀾國百姓,才不得不卷入這朝堂之爭。”


    柳紀綱麵色凝重,連連歎氣道:“隻怕陛下心中早有成算,殿下這番行事,恐惹陛下不快。”


    “柳大人,此言何意啊?”


    柳紀綱欲言又止,戎狄本不喜文人說話吞吞吐吐,繼而有些不快。


    “世伯若有顧慮,便不說也罷。”


    柳紀綱猛喝一口酒道:“你既喊我一聲世伯,也該知道你父親畢生所願。若哲王殿下存了別的心思,你我當如何自處?”


    話到此處,戎狄頓時沒了吃飯的心思。


    柳紀綱說的問題他從未想過,可若有朝一日...


    想到這裏,戎狄堅定地搖了搖頭:“瀾國如今已是風雨飄搖,爭論這些沒意思。我相信殿下,絕不會有世伯說的這一天。”


    柳紀綱添上一盞酒,說道:“罷了。”


    二人興致寥寥,草草吃完便各自散了。


    翌日清晨


    聽到清脆的鳥叫聲,顧七揉了揉眼,看到元哲穿戴整齊,正拿大氅往身上披。


    “這麽早,殿下是要去哪?”


    “出去一趟,午膳不必準備我的。”


    “哦。”顧七將夾襖套在身上,踮著腳走到桌邊,倒出一碗溫水飲下。


    元哲看著顧七的腳踝,輕聲道:“你腳上有傷,且好好歇息吧。”


    顧七點了點頭。


    開門時湧進一股冷風,顧七抬頭望了望,外麵飄著雪花,地麵上又堆起了厚厚的積雪。


    直到元哲的背影消失,顧七踉蹌著走去洗漱。


    算算時間,衛禮要到了。


    果不其然,才剛進屋,便看到衛禮領著兩個小太監進了院子。


    顧七忙出來,笑道:“衛公公來的好早。”


    衛禮緊走兩步上前扶住顧七:“裴大人不必客氣,喲,這是怎麽了?”


    “摔了一跤,不礙事。”


    “外麵怪冷的,你這腿腳又不便,快快進屋罷。”


    衛禮朝旁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那人忙上前攙住顧七。


    一進屋,衛禮朝裏間望了望,見床鋪整潔,愣了愣神。


    顧七坐在桌前倒茶:“這大冷天,難得您親自過來,吃口茶暖暖身子吧。”


    衛禮落座端起茶盞,笑道:“怎麽不見哲王殿下?”


    “早起出去了,陛下可下早朝了?”


    “嗯,在禦書房批閱奏折呢。裴大人有事?”


    顧七點了點頭:“煩請公公通傳一聲,關於治水詳策,臣有些想法想要匯報一下。”


    衛禮放下茶盞起身:“那奴才先過去通報一聲,裴大人且在此等候。”


    “有勞。”


    不到一炷香的時辰,幾個小太監抬著一頂暗灰色軟轎進了院。


    顧七坐入轎中往禦書房去,準備將戎狄迴都一事匯報給元承熙。


    不自覺迴想起那日發燒,元哲無微不至的照顧。


    又想起與戎狄相識之後的種種,竟生了退縮的念頭。


    “停一下!”


    轎子停了下來,顧七如坐針氈,不知該如何是好。


    轎外跟隨的小太監湊到邊上問道:“裴大人,可是身體不適?”


    “我...”忽然感到心慌,顧七剛要起身,腳踝傳來一陣劇痛。


    昨日追雪貂受傷的一幕在眼前閃現,轉過頭,遠程射殺的趙德勳,忽然變成了元哲,舉起弓箭直愣愣朝自己射來...


    顧七呆坐轎中,後背冒出涔涔冷汗。


    “裴大人?裴大人?”


    外麵的小太監連連喚了兩聲,將顧七從迴憶中帶了出來。


    她喘了口氣,迴道:“沒事了,走吧。”


    如今戎狄未得宣召私自迴都,已屬大罪,更何況與元哲私交甚密,若將此事匯報給元承熙,不僅戎狄性命難保,元哲也會被懷疑,瀾國內部分崩離析,豈不是為韓子征掙下一大份功勞?


    兩國博弈,又哪來的對錯?


    想到這裏,心生的愧意一掃而光,顧七擦了擦鼻尖冒出的細汗,整了整衣衫,穩穩坐好。


    “停下吧。”跟隨的小太監話音剛落,轎子便停了下來,落在地上。


    “裴大人,前麵就是禦書房了,奴才攙著您過去吧。”


    “有勞公公了。”下了轎,在小太監的攙扶下緩緩前行。


    顧七見這小太監,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瘦瘦小小的模樣,忍不住道:“一直都看您跟著衛公公進出小院,還從未請教公公名諱,實在是失禮。”


    “奴才李冒,負責陛下的膳食起居。”


    “原來是陛下跟前的李公公,失敬,還望您多多照拂。”


    “裴大人客氣了,小心台階。”


    李冒攙著顧七走到禦書房門口,門口的一個小太監喊道:“裴大人到!”


    推開門,見元承熙端坐書案前批閱奏折,衛禮湊了過去,低聲道:“陛下,裴大人來了。”


    “嗯。”元承熙皺著眉,頭也不抬地迴了一句。


    衛禮站迴之前的位置,衝顧七揮了揮手,李冒在身側言道:“大人進去吧,奴才在外麵候著。”


    “多謝李公公。”顧七輕抬腿走了進去,李冒在外將門關上。


    “參見陛下。”跪於桌前,俯首叩頭。


    過了一會,頭頂上傳來元承熙的聲音:“起來吧。”


    見顧七起身之時有些跛腳,元承熙開口問道:“受傷了?”


    “迴陛下,皮外傷,不礙事。”


    “別站著了。”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麵前的茶盞:“賜座。”


    “謝陛下。”


    顧七剛坐定,聽到衛禮在旁邊問道:“陛下,晚些要去哪裏用膳?”


    元承熙放下茶盞道:“去趙良人那裏吧。”


    “那奴才先去禦膳房,吩咐他們準備午膳吧。”


    “嗯。”


    顧七轉過頭,看著衛禮離開禦書房,關上門的一霎那,像是在吩咐什麽,旁邊的李冒頻頻點頭。


    “今日你來見朕,可有要事?”


    忙將頭轉迴來,麵向元承熙答道:“迴陛下。昨日,臣跟哲王殿下出去了。”


    元承熙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淡淡地說:“朕知道。”


    “臣在柳府,見到了趙德勳和...”


    顧七佯裝為難,並未一股腦說出來。


    抬眼向元承熙的方向看去,他黑著臉,緊皺著眉。


    “和戎狄?”


    這可是你自己猜出來的。


    顧七暗自得意,卻麵露無辜:“原來陛下知道,怪臣多想了。想來戎將軍是得了陛下旨意,特地迴都的吧?”


    元承熙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那今晨哲王殿下出宮,也是得了陛下授意?”


    元承熙的臉色更加難看,書案上的手不知何時握起了拳。


    “還有別的事嗎?”


    看得出,元承熙在強壓怒火,自己也不好再繼續撥火兒。


    顧七起身道:“沒有旁的事,臣迴去養傷了。”


    “嗯。”


    顧七行禮告退,出門之時,看到衛禮迴來。


    “裴大人這就迴去了?”


    “是啊,衛公公...”


    話音未落,便聽到裏麵元承熙幾近怒吼的聲音:“衛禮!”


    “奴才在!”衛禮忙跑了進去。


    下了台階,發現轎攆還在。


    李冒遠遠看見顧七,小跑上前道:“衛公公說晚些裴大人要乘坐轎攆,讓奴才先備著。這才等了一會兒,您就出來了。”


    “有勞李公公了。”


    在李冒的攙扶下,朝著轎攆走去。


    想起剛剛禦書房中提到的趙良人,顧七禁不住好奇:“李公公可知,這宮中的趙良人?”


    李冒答道:“哦,今年開春待選秀女裏,有幾位頗具姿色的,其中便有趙良人。”


    “那這位趙良人,跟趙都統是何關係?”


    “這您都不知道?當然是趙大人的長女了。”


    顧七駐足追問道:“從未聽聞趙都統家裏有個女兒啊?”


    “嗐!”李冒歎了口氣道:“如今的趙夫人,是續弦。少將軍便是這位趙夫人所出,而那位趙良人,乃是薛大人家的長女——薛芹所生。”


    “工部員外郎薛沛林薛大人?”


    “還能是誰呢,可不就是他。”李冒繼續攙著顧七往前走。


    五品官家的女兒,配一個都統大將軍,怎麽樣都說不通。


    李冒也是個藏不住事的人,何不就此多打探一番?


    顧七輕聲道:“雖說我朝重文輕武,卻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這姻緣實屬不配啊。”


    李冒拿眼掃了掃周圍,低聲道:“大人有所不知,這是先皇旨意。”


    “哦?”思考一番過後,顧七拉住李冒:“想來這位薛大人,老家並不在郡州吧。”


    李冒朝顧七豎起大拇指:“大人真是神了,這薛大人原是荼州人,祖上曾做過荼州刺史,後來家道中落,到他這輩,也是苦讀十幾載,才落得如此功名。”


    顧七接過話茬,笑道:“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是呢,小心。”李冒掀起轎簾,扶顧七坐穩。


    迴去的路上,又細細捋了捋這些關係。


    元承熙提拔寒門之子,想來是得了他父親的教誨。若薛沛林是先皇提拔的人,那麽將薛芹賜婚給趙煜,意在拉攏還是打壓?如今元承熙寵幸趙良人,意在提拔薛家,還是趙家呢?


    “李公公。”


    轎外傳來李冒的聲音:“大人何事?”


    顧七掀起一角問道:“趙都統續弦的夫人,又是哪位大人的愛女?”


    說起這個,李冒算是提了神兒,喋喋不休地說:“說起這位夫人,可真是了不得。那是宮裏鄭太妃娘家庶妹,這婚事,還是鄭太妃親口向先皇提的。”


    “鄭太妃?”


    “說起這位鄭太妃,就必須提一提她的父親鄭老將軍了,傳說當年他可是...”


    “公公,改日再繼續這個話題吧,”顧七捂著肚子笑道:“這眼瞅著要中午了,還真有些餓了。”


    “那奴才去給您拿點吃食,您先坐轎迴小院。”


    “多謝李公公,不必拿哲王殿下的,他不迴來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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