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縱成立了連氏企業,再將它送給自己。這算什麽呢?補償嗎?可他不需要這些啊。


    “抱歉。”連歲打斷仍在滔滔不絕的韓景亦,“我不是什麽董事長,我也做不了董事長,更不會接手這個所謂的連氏企業。”說完他就抬腿繞過跪在地上磕頭的眾人,快步出了門。


    “哎這,這…這怎麽走了啊?”


    “是啊,我們怎麽辦啊?”


    “那個,韓,韓秘書對吧?求求你放過我們吧!都是龍曜,都是他,都是他害的你們董事長,跟我們沒關係啊!”


    “對啊,沒關係沒關係,一點關係也沒有!真的!”


    “求求你了韓秘書,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不過話說迴來,這也沒造成什麽傷害,大家都是在安南市做生意的,說來也算是一家人,這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啊!你們說是不是…”


    “是是是…”


    韓景亦瞥著跪在地上求饒的眾人,又瞥了一眼滿臉是血又急又氣的龍曜,朝他招了招手。


    龍曜見狀連忙跪著爬到韓景亦跟前,他說不了話,但滿眼都在說著‘求求你,放過我’。


    韓景亦拿過禿頭男手中那瓶沒有標簽的紅酒,瞧了瞧。又遞給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禿頭男。


    “灌下去。”他淡淡道。


    禿頭驚慌擺手,“別別別,別啊!這這這,這…這我喝不得,喝不得喝不得…”


    韓景亦冷聲道,“誰說讓你喝了?”


    禿頭男撫了撫胸口,長舒一口氣,這下輪到其他人紛紛緊張起來。


    韓景亦掃了一眼顫栗的眾人,然後隨手指向跪在地上同樣瑟瑟發抖的龍曜。“他喝。”


    眾人仿佛劫後餘生一般,紛紛鬆了一口氣。禿頭男趕緊站起來,拿著酒瓶掐著龍曜的喉嚨使勁往裏灌。龍曜瞪大了眸子,由於灌得太急,他咳又咳不出來,憋得滿臉漲紅,口鼻不斷嗆出鮮紅的液體,早已分不清是鮮血還是紅酒。


    “董事長一向良善,不會斷人財路取人性命。隻是今日各位備下如此厚禮,我們也得送各位一份大禮,這叫禮尚往來。”


    “龍先生閱人無數,玩過的花樣更是成百上千,不知道易地而處會是何種滋味?你們就在這兒陪龍先生好好玩玩,每種花樣都玩兩遍,幫他鬆鬆筋骨。”


    “要是有人下不去手,伺候龍先生不盡心,那就替他受了這份大禮。如何?”


    韓景亦話畢,周遭鴉雀無聲落針可聞,連一眾雜亂的唿吸聲都仿佛屏住了一般。他淡淡地掃了眾人一眼,隨後便大步出了門。


    房門重重關上,門口被保鏢守著,很快,屋內便傳來鬼哭狼嚎一般的嘶吼。


    第63章 失望


    連歲從會所出來已是淩晨四點, 神情恍惚的他隨便攔了一輛出租車就坐了進去。出租車後邊跟著兩輛黑色商務車,直到連歲安全下車, 進屋上樓, 二層燈光亮起的時候,那兩輛車才離開。


    “爸爸…”連致揉著眼睛打開臥室門走出來。


    連歲一把將他抱了起來,“致致,對不起, 爸爸吵醒你了。”說著就朝臥室走去。


    連致眯著眼睛趴在他肩頭, 迷糊道, “爸爸, 你去哪兒了?怎麽也不叫我?”


    連歲將兒子放在床上坐著, 蹲下身扶住他瘦瘦小小的雙肩, 默了默才道, “致致, 你告訴爸爸, 是不是真的不恨時縱叔叔了?”


    正揉著眼睛的連致,手上的動作僵了幾秒, 隨後他睜開眼笑著道, “當然。”當然恨,恨不得他滾得遠遠的, 永遠別出現在爸爸麵前!


    看著兒子一臉純真的笑意, 連歲斂眸抿了抿唇,複又抬眸定定地看著連致,“那我們, 告訴他真相好不好?”


    關於這個, 連歲其實想了很久了,早在時縱的訂婚典禮之前, 他就打算找個機會讓他們父子相認了。後來理智占了上風,又加上時縱發病,兒子抗拒,這件事就變得不再適合說出口。


    如今兒子對時縱已經改觀,而時縱也被送去了吳醫生那裏,極有可能會被治愈。當然也有一定的風險,吳醫生曾告訴過連歲,如果治療失敗,很有可能病情會急劇惡化,他會徹底失去所有記憶,智力也會減退,到那時他的心智就會與三歲孩童無異。


    連歲想,到時候無論他是瘋是傻,還是恢複記憶成為以前的時先生。起碼在他還算清醒之前,他有權利知道自己有個兒子。兒子也有權利得到父親的愛,如果,他能愛兒子的話。


    之前連歲已經錯過了一次機會,這一次更危險,如果再錯過,他不敢想…


    “…所以,爸爸是打算原諒他,和他重修舊好了嗎?”連致笑容漸失,陰惻惻地看著連歲。


    爸爸怎麽可以這樣?當初在邊境山區生活的艱難日子,他一刻也沒忘記過,可爸爸怎麽就忘了呢?爸爸因為時縱受了多少罪,還沒吃夠苦頭嗎?明明目前的生活很好,為什麽非要讓時縱橫插一腳?


    爸爸還愛時縱。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的。


    自從爸爸在古鎮落水被送迴來以後,他就變了。以前爸爸隻是偶爾會在夢中喊著時先生,但都是帶著恐懼的聲音。可那次迴來後,爸爸經常會在夢裏喊著時先生,甚至會喊他的名字,嗓音裏不再有恐懼,多的是無奈,生氣,更有時…是羞澀。


    可之前爸爸一直都說不會和時縱在一起,所以自己一直忍著。如今爸爸改變了心意,他一刻也不想忍了!


    “不是的致致,我…”


    “爸爸,你看不出來嗎?”連致拂掉連歲握住他雙肩的手,“我討厭時縱,討厭他恬不知恥地接近你!”他澄澈的眸中逐漸燃起怒意,毫無之前的乖順,“我討厭他對你笑的樣子!討厭他對你獻殷勤的樣子!更討厭你們在一起!”


    “致致,你別激動,爸爸沒…”


    “時縱他那樣對你,就這樣甜言蜜語哄你幾句,裝瘋賣傻博你同情,你就心軟了?爸爸,你真是天真!”連致冷哼一聲,眸色逐漸陰沉,“他根本就沒瘋,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就你看不出來。關心則亂,你太在乎他了!在乎到辨不清他的謊言和圈套!”


    “…”連歲突然無言,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兒子解釋自己並沒有想和時縱重新在一起的想法。


    “爸爸,你曾經跟我說,時縱以前騙了你,你很後悔當初沒有早點看清他。如今他又來騙你了,你為什麽還是看不清?同樣的地方,你要跌倒兩次嗎?時縱他就是個禽獸,他現在對你的好都是裝出來的,一旦等你心軟迴到他身邊了,他就會露出冷血暴戾的本性!”連致滿眼哀傷地搖了搖頭,“爸爸,你太讓我失望了…”


    連致就那樣靜靜地看著連歲,期待著他能說個隻言片語,可惜,什麽也沒有。


    良久的沉默之後,以連歲無言地離開告終。


    之後的一段日子,連致和連歲似乎很有默契地誰也不搭理誰,除了接送上下學必須要接觸之外,其他時候兩人都不說話,各幹各的事。


    連歲知道兒子沒消氣,在他徹底冷靜之前,他不想越說越亂。


    而連致則覺得爸爸因為時縱跟他冷戰,傷透了心,越發不想理人。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深冬。連歲終於忍不住,給時縱打了個電話。


    他真的很想知道時縱的近況,想知道治療有沒有進展。按照以往時縱的黏人程度,早就應該來無數通電話了,可出乎意料地是,這麽久過去了,一通電話一條消息都沒有。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喂?連老師,是我。”電話接通,是吳醫生的聲音。


    莫名的不安充斥著連歲的內心,他不禁焦急起來,“吳醫生?怎麽是您接的電話?時縱呢?他是不是…”


    “連老師,別擔心。他隻是,在治療的過程中遇到了一點點小困難。”吳巡頓了頓,“我相信他,一定能克服內心最糟糕的陰暗麵。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什麽…”手機倏地滑落,連歲被手機砸到地板上的聲音驚了一下,連忙蹲下身慌亂地撿起手機,“吳醫生,他,他昏迷多久了?”


    “你走之後,沒幾天。”其實吳巡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畢竟當初有人在講座開始之前來打點,請他幫個忙。可沒想到,說的是沒發病,這怎麽配合計劃將人安排進醫院後,反而發了病。而且這病人之前明顯做過催眠治療,想來應該是受了什麽極大的刺激,才會讓這次發病來勢洶洶,似乎要衝破禁錮他的層層阻礙一般。


    “…”


    空氣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連歲不知道是怎麽掛的電話,他隻記得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哭腫了雙眼。


    中途還稀裏糊塗地接了一個電話,是安南監獄打來的。自己遞交的探視申請,被拒了無數次,這一次,終於通過了。


    兩年多沒見父親了,他得打起精神,去見他一麵,然後…就去蒼岩市。


    *


    安南監獄。


    看著滿頭白發形容枯槁的父親,連行走似乎都有些障礙,連歲的淚水就控製不住地往下掉。


    “歲歲,別哭。”連衡嗓音雖沙啞,但語調很平和,看起來狀態不錯。“爸爸好著呢,兒子,別哭…”


    “爸…”連歲帶著哭腔,拿著電話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他明明有很多話想跟父親說,可此刻全哽在了喉間。


    父親看起來身體很不好,自己和時縱的那些事,就別去給他添堵了。連歲咬著唇,將哽在喉間的話又咽了下去。


    “歲歲啊,”聽筒裏傳來父親慈愛的聲音,“你知道當年你母親,是怎麽死的嗎?”


    連歲抬起淚眼婆娑的眼眸看向他,“不是意外嗎?”


    “不是的,是龍衛國!”提起龍衛國,連衡渾黃的眼中滿是仇恨,“刹車失靈,嗬,都是假的!假的!”


    “爸,您什麽意思?”連歲焦急地看著連衡,“您說清楚一點。”


    “當年,龍衛國跟我爭奪一個項目的開發權,為了幹擾我,他派人在你母親的車上動了手腳。幸好那天我在你學校附近談事,提前把你接了迴來,你才沒有坐上你母親那輛車。不然,你早就…”說到這裏,連衡早已泣不成聲。


    “這些,您當時都跟警方說了嗎?”想起母親的模樣,連歲也不禁哽咽起來。


    “說了,可是沒證據,警察也不可能僅憑我的懷疑就去抓人。所以,我隻能用我自己的方式讓兇手受到懲罰。”連衡抹了一把眼淚,“楚鳴山,也就是時縱的父親,是我威脅他去的。當時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一心隻想殺了龍衛國,替你母親報仇。根本沒想到,自己的一意孤行會害得別人家破人亡。”


    “歲歲啊,都是爸爸的錯,都是爸爸的錯…”連衡砸著自己的胸口,悔恨至極,“要不是爸爸當初走錯了路,也不會造成你如今的悲劇。我一個人,毀了楚鳴山的家,也毀了你和時縱的家。都是我的錯,我早該死了,早該死了…”察覺到情緒的異樣,他用力掐著大腿,讓自己保持清醒,盡量不在兒子麵前發病。


    “爸,別這麽說,我和時縱的事,與您無關。是我當初執意如此,怪不得別人。”


    “歲歲,爸爸要去見你母親了。可是爸爸沒臉啊,爸爸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更對不起致致…”說到這裏,連衡突然情緒激動起來,再也控製不住,瘋狂扇自己耳光,“我就是個罪人!罪人!我就不應該活著!該死!我真該死!…”


    連歲被嚇壞了,扒著玻璃窗大聲叫著父親,可父親就跟完全聽不見似的,仍舊狠狠地抽著自己耳光,嘴裏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我該死’。


    就在連歲慌亂焦急的時候,民警走過來將人帶了下去。探視提前終止。


    連歲六神無主地走出安南監獄,給住在畫室隔壁的樊爺爺打了個電話,將兒子托付給他之後,便坐上了去機場的出租車。


    從民警那裏得知,父親最近身體確實不好,但好在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他也就放心多了。但心裏始終很難受,不知道是因為看見太過蒼老虛弱的父親,還是因為昏迷不醒吉兇難料的時縱。總之,他此刻心裏就是悶得慌,痛得慌,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他抵達蒼岩市精神專科醫院,才稍稍緩解了些。可沒過多久,當他打開時縱的病房,發現裏麵空無一人時,他的心又開始悶痛起來。


    “連老師,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你來得正好。你知道病人會去什麽地方嗎?”身後傳來吳巡焦急的聲音。


    連歲轉身,紅了眼眶,“他離開有多久了…”


    “不到半小時。剛剛護士來掛液體的時候,才發現人不見了。”說著他就將手伸進病床上的被子裏摸了摸,“被窩還熱著,肯定沒走遠。”


    “這樣,連老師,我們在醫院附近找找,你就想想他可能會去的地方,咱們隨時保持聯係。”吳巡說完就要走。


    連歲立馬叫住他,“等等,吳醫生。”


    “怎麽了?”


    “我想知道他的病情…現在到底如何了…”連歲垂在身側的手屈了屈指。


    “他,很有可能已經恢複了記憶。但由於失憶時間太長,此刻他的記憶是淩亂割裂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如果再受到外力影響或者精神刺激,會很危險。所以,必須找到他,盡快接受治療。”


    聞言,淚水早已淌了滿臉的連歲垂下頭,低聲道謝,“知道了…謝謝吳醫生。”


    從醫院出來以後,連歲腦子一片空白,焦急,憂心,卻手足無措。他不知道時縱會去哪裏,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連歲抱著頭蹲下了身。


    蒼岩市這麽大,到底該去哪裏找時縱?


    對了,剛才吳醫生說,他很有可能已經恢複了記憶。那…他最有可能去的,會不會是安南市?


    連歲,你未免太過高估自己在他心中地位了!


    安南市是他曾經複仇的地方,怎麽可能…


    算了,還是先報警吧。有警方幫忙,總比自己一個人瞎猜強。


    想到這裏,連歲起身,揉了揉哭得紅腫的眼睛,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市公安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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