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齊瑤臉一紅,「那人你也認得。」


    「我?我認得的家夥可沒人配得上你啊,嗯,程商嗎?」


    齊瑤點點頭。


    「真是他?」李知茜臉上笑出一朵花,「那倒是好,說緣定三生太誇張了,命中注定好了,不對,還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合適。」


    「什麽啦,別開我玩笑,什麽命中注定,又是什麽守得雲開的……」


    「唉,你,你真不記得?」


    齊瑤一頭霧水,「記得什麽?」


    李知茜一怔,繼而笑了,「我都忘了你小時候記性不好的事情,要不是我們一路同車,我又在你院子住了月餘,恐怕你也要把我忘了。」


    「你是說,我小時候也見過程商嗎?」她一直以為第一次見麵就是在哥哥的書房裏。


    但她記性沒太好也是真的,大部分的孩子四五歲記事,精明一點的像她大哥,連三歲的事情都能一一道來,可是她啊,五六歲時的事情還坑坑巴巴,也不是笨,就是記性差了點。


    「那麽,你總記得我跟程商是在同一座山被救的吧,那山說是山,其實是個大山群,我是在第一個山頭被車夫發現的,後來找到個破爛客棧,梳洗幹淨便跟你在一塊了,隔兩日經過中段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中午停下來吃幹糧的時候,你說草叢裏好像有人,一下就跑了過去,齊太太讓你別去,你卻跑得很快,大人們隻好趕緊追上,那人就是程商了,原以為是死人,卻沒想到是活的,隻是太髒太瘦,又不知道餓了多久,氣若遊絲,看起來不像活人。」


    她這下傻了,她完全沒印象,但這種事情,李知茜又不可能騙她。


    小時候就見過?


    自己還是發現他的人?


    「阿瑤你啊,跟你娘真的好像,菩薩一般的心腸。普通人看到早跑遠了,你一直看著他,直到下人把他抬上馬車才放心,那天晚上,勉強找到個破爛農舍借宿一晚,還拖著我去瞧瞧,不過你連救了他的事情都不記得,去看他的事情肯定也不記得了,農舍的小子把他梳洗幹淨,隻是餓了太久,雖然已經喝了些肉湯,一時之間也還沒力氣,他大我們好幾歲,你卻揉著人家的頭發說,「沒事啦,都過去了,跟我們在一起很安全的,明天開始要多吃些東西,這樣才恢複得快」。」


    欸,欸欸,居然是這樣?


    不過說實話,她的確對小時候的事情沒什麽印象,李知茜要不是跟著迴到齊家,在她房中一起住了幾個月,她肯定也不太會記得她們初相識的事情。


    「他剛被撿到的樣子其實挺恐怖的,臉頰瘦得一點肉都沒有,眼睛卻大得驚人,皮包骨又不講話,元順說,那撿到的男孩子連晚上睡覺都不出聲,嚇得他不敢熟睡,總要起來看看他還有沒有氣,拉車大叔也說他不像活人,你卻是每天中午吃飯時都跑去掀他車簾子,問他,飯有吃完嗎,湯有喝完嗎,他原本是吃不完,喝不完,後來大概是你會去問,便都把食盒吃得幹幹淨淨,進入馨州,齊太太先在梅花府找了個醫館,給我跟他看看,大夫說我隻是受驚嚇,所以晚上才作惡夢,吃幾帖藥就好,他啊,大夫說是好運氣呢,瘦成這樣,再餓幾天怕就沒命了。」


    「我真不記得,可,可我娘跟我爹,什麽也沒說。」


    「你娘幫的人還少了?他也隻不過是齊太太好心撿迴的一個小子,現在若不是知道你倆定親,我也不會說的——日日去叮囑他吃飯,即使年幼沒有男女之防,但你終究是女子,說出來平白給人添話題,沒必要。」


    也是,馨州的女子地位已經算不錯了,但一旦落人話柄,也是不得翻身。


    葉嬤嬤從小要她謹言慎行,說這世道是男人的世道,對女子不好,女子得多留心。


    不跟她說,都是好心,隻是自己居然不記得這緣分,連初見也想不起來,倒是有點遺憾。


    李知茜拉著她的手笑,「他無父無母,來曆不明,嫁給他,難免有些流言蜚語,但他肯定對你上心,你可別覺得委屈。」


    「我不委屈的。」


    「那就好。」


    「可是,知茜,你怎麽能肯定他就對我好了?因為幼年時,我關心他的關係嗎?」


    李知茜噗嗤一笑,「當然不是,元順多關心他,每天晚上都起來兩三次看他還有沒有氣,他可沒對元順多好——我這麽跟你說吧,他剛到齊家時隻求溫飽,買不起書,後來知道我家藏書多,央我借了《商經》,《律經》,《地方述》。」


    「他跟你借過這麽多書?」


    李知茜點點頭,「大概是知道我不會拒絕他吧,我啊,真沒辦法放著他不管,遭遇劫匪後的害怕恐怖,一夕之間失去家人的痛苦,那種等死的感覺,不管我再怎麽說,都沒人可以理解,但他懂,他是整個康祈府唯一懂我經曆過什麽的人,對他來說,我也是這樣的存在,所以他能很直接的跟我提出請求,在可以的範圍內,我也不會拒絕他,你知道嗎,他很聰明,我每個月去你家玩一兩次,每迴都帶一大箱書給他,他每一次都是整箱看完,後來他到城西時,我便派人每十天去跟他交換書箱,自古以來的各種商法,律法,他早了然於心。」


    看齊瑤困惑,李知茜笑說:「別急,就快說到重點了,我記得他到城西第三年就立了功,齊大哥破例拔擢他為掌櫃,他後來為齊家做的事情你是最知道的,也不用我說,見他開始買宅子,出入馬車,下人伺候,我以為他給自己贖身了,現在跟齊家算是東家與活夥計,直到我二叔逼我出家,我預備逃離馨州,請他幫忙時,無意間聽見林管事說,他的賣身契還在齊大哥手上。」


    「我娘怎麽肯讓他贖身……」


    「你不知道,我大黎律法,贖身雖然看主人家意思,但若奴仆願以萬倍之金,那麽就能徑自上官府,由官府解除這買賣契約,他的賣身銀,最多十兩吧,你覺得,他拿不出十萬兩嗎?」


    齊瑤十分錯愕,「你,你說的是真的?」


    「那當然,我爹爹可是馨州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京生,我們當年在京城時,唐大學士很看重我爹,還讓他謄整了部分律書,這條律法我正好聽我爹提過,說,「若主人不願放出賣身契,奴仆可以萬倍之金,由官府代為贖迴,看似生路,其實也是死路,哪個奴才能存下萬倍之金,這律法形同虛設」,程商把我大黎的律法讀遍,不可能沒讀到這部分,賣身之人看到與自己相關的東西,難道不會看得特別清楚嗎?他當時派人送我到鋳州馮西他的莊子躲避出家,你知道那莊子裏有什麽,有扇兩折翡翠屏風。」


    裴翠屏風!


    這種東西,就算隻是一折大小,價值至少都有五萬兩,兩折的難得,至少價值十五萬。


    所以,程商早就可以跟官府要求贖身了啊。


    齊瑤腦袋亂成一團,那他為什麽……


    「而且那個屏風還不是鎖在倉庫裏,就是很隨意的放在西廂客居當成裝飾,然後林管事還怒了,罵那些嬤嬤不長眼,明明已經說了是少爺的貴客,還不用心點,怎麽不拿那個冰晶屏風出來,冰晶的比較大,那才好用,嬤嬤賠笑,說我來得突然,冰晶屏風有四折,太厚重,她們挪不動,所以隻好放了這個翡翠的。」


    她以為翡翠屏風已經很誇張,沒想到還有更驚人的,冰晶!


    冰晶鐲子一隻要千兩起跳,程商的宅子居然有四折屏風,五十萬兩肯定跑不掉的。


    大黎既然有萬金贖身之律,那他為什麽不給自己贖身呢?心裏隱隱有一個想法,但又覺得,真有那樣好的事情?


    齊瑤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出戲,她跟李知茜百看不厭的,每次家裏請了戲班,肯定要讓他們演上這段,祖母疼她,六十歲生日大宴時,讓戲班連唱了兩次,客席上的女孩子都看得高興不已,那個淩進啊,真是癡情人。


    「一個人可以給自己贖身,卻不願意那樣做,就隻有一個原因,他想留在齊家,你知道我想到什麽嗎?「春花漫天」那出戲,是不是,淩進就是為了上官小姐所以不肯離開,然後我再仔細想一想,每次拿書去大廚房給他時,他總會給我一盒點心,說是當天早上才做的,以前都以為他是想感謝我,不過自從發現他這麽有錢也不給自己贖身,我才想起來,那是因為我等一下就要去你的院子,那盒點心,每次都是你喜歡吃的,才不是感謝我呢,是做給你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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