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少爺分了不少花紅給我家少爺,我家少爺用那些花紅做南北貨運生意,賣身歸賣身,但大黎律法可沒規定賣身了就不能做生意,擁私財,少爺的財富即是這樣累積的,但本銀有限,能采買的東西自然有限,最好的時候,一趟也不過賺個三五百兩,後來累積到三千兩時,少爺便去洎江撈沉船。」


    齊瑤聽到撈沉船時,忍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


    洎江被稱為商江,主流連結大黎,西瑤,西善三個國家,支流或者交叉的江河更延伸到南籮國,南召國,自古以來,便是主要的商船運送河流。


    河運雖然快速,但有時遇到大雨導致河水暴漲,以致船身撞上河石,船隻翻覆,因而衍生出另一種投機賺錢的方式,撈船。


    短則三五個月,長則三五年,基本上是看本金能支撐多久,有人一撈致富,也有人千金散盡,卻隻撈起幾塊破木板。


    這程商膽子真大!


    三千兩已經足以兩代富裕,他居然全拿來賭。


    隻是看今日光景,他肯定是得老天眷顧的那種。


    「隻能說少爺運氣好,沒三個月,就撈到商船,裏頭滿滿都是珠寶首飾,上船的手工匠人一看,說是西瑤手藝,精細又大量,很可能是六十幾年前,西瑤王欲娶南召公主的聘禮,少爺一聽,立刻跟船工說了,不管撈到多少,都分五分之一給他們,那些老船工一聽都樂翻,找越多得越多,那還不盡力撈,百來人的大隊憑著經驗跟一些昔日傳言,居然把西瑤王的聘禮大隊全撈上了,金銀珠寶不用說,那些器皿的價值可高了,西瑤王給南召公主的聘禮呢,誰不想收藏上一份,至於那些毀損的家具布料瓷器當然也沒浪費——西瑤王後來花了五十萬兩,把那批船上的東西全數買迴。」


    齊瑤直聽得目瞪口呆。


    她知道程商很厲害,可沒想到這麽厲害,居然想到直接放消息給西瑤王室,讓他們整批買下來。


    是,王室顏麵不可損,扣除珠寶跟器皿等值錢之物,那些破爛的家具,布料,瓷器,已經泡水六十年的香料,西瑤王也都得買下來,誰讓那些箱子上都烙著西瑤皇室的國印,先祖皇帝對南召公主的情意若是流落大黎民間,那他真不用麵對西瑤百姓了。


    「少爺說話算話,十萬兩花紅平分給撈船的船工,另外四十萬兩……」


    櫻桃忍不住接口,「繼續撈船?」


    花蕊雙手連搖,「不撈了,少爺說沒人運氣那樣好,以前是苦於本錢不夠,隻能走幾箱貨物,現在有四十萬兩本錢,少爺便放手做了——不瞞小姐,少爺合資海船,可比本家太太早了兩年,所以當初太太問喬家如何,少爺直接說可以信任,因為少爺老早在這塊打聽過了,隻是當時喬家船還沒翻,所以不給人合資。」


    葫蘆聽得雖然有趣,但也想到另一個問題,「花蕊,你這樣劈裏啪啦的把程掌櫃的事情說出來,不怕被罵?」


    「不怕,少爺那日跟我說到梨花居伺候,以後小姐才是我主人,小姐讓我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問過他,現在小姐問話呢,婢子當然是好好迴答。」


    齊瑤這才想起,花蕊花瓣之前都是喊她「齊小姐」,但入住這裏後,卻改口喊「小姐」,原來是這緣故。


    以前當她是齊家小姐,現在則是自己的小姐。


    花蕊接著又笑說:「江嬤嬤剛剛說這宅子至少十萬兩,真的是十萬兩沒錯。這裏曾經是皇親貴胄的府第,格局做得很開,少爺一看就很喜歡,也沒嫌荒涼,便買了下來,雜草啊,荒木啊都不是問題,反正都是能處理的,翻修翻修就能住人了,說來也巧,少爺本來沒有要修主院以外的院落,說還沒成親,修了給誰住,林管事卻覺得,既然以後要住在京城,隻怕還是會有朋友往來,萬一哪日跟朋友在外頭喝醉了,家中若無客院,就隻能將朋友送往客棧,那樣實在太失禮了,少爺想想也是有可能,這才翻新了梨花居。」


    十萬兩的皇室舊宅!


    一路行來,齊瑤內心都不知道驚訝幾百次了,所幸自小訓練,臉上喜怒不現,隻在心裏想:難怪都說善惡終有報。


    當初母親救他,雖然隻是因為心軟,可沒想到竟救下一個商業奇才。


    大哥嫡子地位穩固,固然跟母親娘家有關係,另一方麵,也是大哥找到了程商這匹千裏馬。


    從蔣掌櫃的店開始,他一間一間整理,一間一間收拾,爹爹見大哥做得好,家權慢慢放下去,正房越來越穩,母親說,蔣姨娘這幾年倒是比以前乖得多。


    是啊,正房越來越穩,不乖也不行。


    【第五章】


    那荷塘的花果然漂亮,齊瑤一看就喜歡,便讓花蕊去替她張羅作畫的紙張,彩墨,約莫過了一刻鍾,花蕊抱著一卷紙,又提著個描金盒,快速衝進亭子,「小姐瞧瞧這些行不行?」


    齊瑤驚愕,「怎麽這麽快?」


    她以為等花蕊采買好至少要一個時辰。


    「小姐入住梨花居,少爺就讓陳嬤嬤張羅了琴藝,畫藝等等需要的東西,小姐試試看,可有稱手的?」


    原來,他早讓人準備好了。


    看起來好像對什麽事情都不放心上,居然……居然……


    八色彩墨條,十幾枝筆,紙也是上好的畫紙,加上這晚春的好天氣,畫紙一鋪,便在亭子裏畫了起來。


    此後幾日,也沒怎麽學茶了,專心作起畫來。


    花苞含露,也就這幾日而已。


    綠的葉,粉紅色的花苞一株又一株,水麵出現水榭的倒影,更添幾分別致。


    畫得高興,這才想起,唉,七八日沒碰茶了——這麽說來,自己的功夫到底行不行,金嵐茶莊準備得如何,重點是,程商人還在京城嗎?


    「花蕊,程掌櫃若是迴來了,跟我說一聲。」


    「是說一聲就好,還是小姐有事要跟少爺說?」


    「我有事情要問他。」


    「是,婢子知道了,這就去跟林管事傳話,小姐等等。」


    然後,當天下午程商就出現了——齊瑤真的覺得,下人隨主人,程商跟他教出來的人常常會讓她傻眼,不是說不好,而是有一種「唉,這麽快」的感覺。


    雖然是他自己的宅子,但他也沒有直接走進來,而是派了丫頭過來傳話,再過一刻,他人就到了。


    大概半個月不見,感覺他好像黑了些,看起來頗有奔波,倒是眼睛,跟第一次見麵時一般,亮得很。


    程商在大廳坐下,拿起茶盞喝了一口,笑問:「姑娘有事跟我說?」


    「我想,金嵐茶莊能不能在夏天開張?」


    「行。」


    又來!太幹脆了,幹脆得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程掌櫃不問問我的茶學得如何?」


    「姑娘又不是沒分寸的人,既然主動問起,肯定是已經準備好了,我相信姑娘的能力,不會再多問。」


    嗷,這,有點怪,但也不是不高興就是,「你的那些人不都已經在別的茶莊做事,突然抽過來不要緊嗎?」


    「不要緊,他們並不是同一處,而是各自分散,一個茶莊少了個人,並不會有多大的影響,姑娘想夏日開,那我明天要迴馨州一趟,除了把那塊百年牌匾找出,也順道帶喬家的管家去送禮。」


    講到喬家,她突然想起花蕊說,程商老早就在買海船。


    這人真是——不過大黎律法的確不禁止奴仆擁有私產,一些高官大戶的大管家,名義上是仆人,出了主人的院牆也有自己的宅子,進了自家宅子也是多人伺候。


    當初程商跟齊家簽下賣身契,是他自己畫押的,得了十兩銀子,現在若是想買迴,卻不是交迴十兩銀子就行,還得看齊家肯不肯。


    就跟一般買賣一樣,買進十兩,不代表賣出也是十兩,多的是賣身隻拿了五兩,贖身時卻得花了五十兩的人,有些主人不願放人,甚至會開出千萬兩的贖身價,好讓那奴仆知難而退。


    不知道程商有沒有跟母親提起過贖身之意……


    「明日我請幾位女賬房來,姑娘便跟她們學學話術,演茶,講得好,事半功倍,講不好,事倍功半,金嵐茶莊要賣的東西都是大公子親自打點過的上好茶品,姑娘的基本功既然已經沒問題,就學學說話,免得辜負了大公子以及自己過去半年多花下去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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