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


    秀才斜睨陸陽,雙手縮在袖子裏,極為憤懣,“你看不起誰?”


    “哈哈,你先喝完再說。”


    經曆過九年義務教育的陸陽也算是讀書人,對秀才這種人很是了解。


    讀書人吹牛向來是不打草稿的。


    對方口中的千杯不倒多半是百杯就醉。


    “我喝完了怎麽說?”


    秀才看向桌子上黃金。


    “你隻要喝掉這半碗可得百兩銀子。”陸陽說道。


    秀才大笑,雖說不是黃酒,但一百兩也不是小數目,他端起酒,頗為輕鬆地說道:“我聽別人說陸公子鬥酒詩百篇。


    鄙人不才,淮陽詩仙。”


    他說話間仰頭喝了口酒,臉色瞬間難看,又苦又辣的烈酒讓他的嗓子十分難受,他劇烈的幹咳,將酒嗆出,緊皺著眉頭,連連說道:


    “好烈的酒,太辣了....”


    陸陽饒有興致地看著秀才,問道:


    “淮陽詩仙,你也喝了天底下最烈的酒,也該寫出最好的詩。”


    秀才打了一個寒噤,盯著碗裏的酒沒有詩興,在眾目睽睽之下,盯著碗裏的酒,硬著頭皮作詩,“一口兩口三四口,倒入嘴裏全不見...”


    圍觀的食客們哄堂大笑。


    淮陽詩仙就這水平,他們也行。


    “詩仙,你行不行呀,這才喝了一口。”有人打趣道。


    “我張口就能飲下半碗。”


    秀才漲紅了臉頰,盯著碗裏清洌的酒,看在錢的麵子上,豁出去了,他半閉著雙眼,不顧咽喉的灼燒感,大口地喝起來。


    腹部似升起了烈火。


    他繃緊了身體,不斷寒顫,終於是忍不住了,放下酒碗,趴在酒桌邊上吐出一口酒水,難受地擺擺手,“不行了,不行了,那個錢我不要了。”


    “詩仙?你連喝半碗的本事都沒有,還敢自稱千杯不醉?”


    哄笑聲中,一個極有盛名的老叟大步走了出來。


    酒樓前陷入短暫的寂靜,眾人皆是盯著老叟的背影。


    這老叟的酒量在城裏能擠入前三,每日喝酒,大夫都勸他少喝點,他不聽,等勸說他的大夫死後,他甚是得意,每日喝酒更多。


    “溫老來了,那百金多半要落入溫老的手中。”


    眾人輕聲交談,看著老叟走到陸陽的麵前。


    “給我倒滿五碗酒,老叟倒要看看,你這酒有多烈。”


    老叟頗為不屑,捋了捋長須,斜瞅一眼黃金,似笑非笑道:


    “小子,你可別後悔,我喝完酒,錢就是我的了。”


    陸陽也是看出老叟的地位,恭敬地為對方倒滿五碗酒,說道:


    “在下言而有信,若老丈能喝光桌上的這五碗酒,我將百金贈你。”


    “好。”


    老叟大笑,嗅了下彌漫著糧食香氣的酒味,吧唧著嘴,迫不及待地先微抿一口,入口的甘甜到了咽喉處就變得又苦又辣了。


    他一怔,凝視著純澈的酒。


    這是他喝過最烈的酒,味道卻不是最苦。


    他漫長的一生要比這酒更苦。


    “我少年時抓到過一隻蟬,喜歡過一個女人,還有過一個天資聰穎的孩子。”老叟用粗糙的手摩挲著粗碗,“這酒入口的味道像極了我的少年,甘甜清洌。”


    他說完歎了口氣。


    蟬死盛夏。


    心儀的姑娘也嫁給了別人。


    那個最聰穎的孩子也死在他的前麵,白發人送黑發人。


    酒入愁腸。


    這酒開始有了最濃厚的味道。


    他喝著喝著就大口飲酒。


    一碗又一碗...


    陸陽看著心驚。


    老叟的酒量太好,三碗下肚也不見醉。


    人群之中爆發出叫好聲。


    百兩黃金要被老叟拿走了。


    老叟喝到三碗半,忽地放下酒碗,抬頭望天,悠然長歎。


    人這一生太苦了。


    他喝不下呀。


    乾枯的枝節在桌子上敲了敲,老叟苦笑,盯著碗裏的酒,對陸陽說道:


    “我這個裝不下那麽多苦酒,我喝怕了。”


    圍觀的人聞言立刻問道:


    “溫老,這酒不好喝嗎?”


    老叟一下子沉默下去,看著酒,迴答道:


    “對我這種人來說是好酒,我越喝越能想起年輕時的經曆,可對於有些人而言,酒甜點更好。


    烈酒割喉,苦事灼心。


    一個飽經風霜的人喝烈酒,割喉灼心。”


    陸陽微微一笑。


    他也不指望全天下的人都喜歡喝白酒。


    這不現實。


    年輕人肩負清風,喝酒喝甜點無妨。


    他還釀造了一些果酒,以及度數不太高的白酒,也不烈,就像一個初入市井的年輕人,不溫不火。


    “溫老,你不喝了嗎?”


    有人問道。


    老叟搖了搖頭,後勁上來,他已經有些站不穩了。再加上,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不願繼續喝下去。


    “人生一場醉,我不想醉在酒桌上。”


    老叟笑著看向陸陽,掏出一個葫蘆,豁達地說道:


    “老子要是想喝,五碗不在話下。我不要你的錢,如我這般年齡拿那麽多也沒什麽用,你給倒上一壺酒,我帶迴家喝。


    人嘛,醉就要醉在歸途裏,那才有意思。”


    陸陽盯著老叟有些出神。


    俗話說五十知天命,這老叟算是活明白了,如此豁達。


    他趕緊為老叟倒滿一壺葫蘆酒,並將百兩黃金奉上,“我相信先生能喝光五碗酒,這是你的錢了。”qqxδnew


    老叟推開,搖頭道:


    “算了,我隻喝了三碗半,這不該是我的錢。”


    陸陽也不強給。


    對方不要就算了。


    老叟拎著酒,腳步有些踉蹌,哼著搖籃曲。


    他這一輩子最苦的不是沒娶到心上人,而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那一座墳把他的全部都埋掉了。


    孩子要是沒死,他這一生也算不錯。


    “讓一下,老夫要迴去了。”


    老叟推開眾人,說道:


    “你們沒人能喝光五碗,不信的話就去試一下。”


    圍觀的人注視著老叟的背影,對桌子上的酒湧起好奇,連城中酒量能擠入前三的溫老都不敢繼續喝下去,這酒該有多烈。


    現在喝又不花錢。


    他們自然不客氣,紛紛上前,迫切地想要嚐一下酒的味道。


    “陸公子,讓我來,我要嚐一口。”


    “我也要喝上一兩口,我不信自己喝不掉五碗。”


    “給我也來一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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