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聰收斂笑容,從兜裏掏出根煙,又幫我點上後,聲音嚴肅道:“木廠最近不太平,總有人來鬧事,最近愈演愈烈”


    “直接說正題。”我打斷道。


    “木廠老板說誰能把徐力擺平,誰就能當車間主任,而且還能獎勵十萬塊錢。”


    孫聰說完,似乎是怕我拒絕,又急忙解釋道:“從文,你姐夫我就想當個主任,至於那十萬塊錢,我保證一分不要!”


    我盯著孫聰焦急的麵容,譏諷道:“我的好姐夫,你覺得我要真想走這條道,我會差你這十萬塊錢嗎?”


    孫聰聞言麵如死灰,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肩膀無力的耷拉下去。


    其實我真想一口迴絕他,畢竟能拉著自己親小舅子走下坡路的姐夫,好賴不是個東西。


    可我再一想到我姐為了我和我爸嫁到孫家低三下四,我這心裏就不是個滋味。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幫一次孫聰。


    不為別的,就為還孫家的人情,就為讓我姐能挺直腰杆做人,不在孫家受氣。


    正當孫聰無比絕望之際,我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個忙我幫了,十萬我一分不要全給你,就當還當初的饑荒了,木廠這事一了,以後我老沈家不欠你孫家人情,以後你要再敢對我姐不好,我要你命,記住了嗎?”


    “記住了!”孫聰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砸的大腦一陣眩暈,他激動之餘,不解的問道:“從文,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


    “那這麽說,咱爸病了這事你也知道了?”


    “我爸病了?”我一愣。


    “難道你不知道這事?”孫聰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連忙將嘴捂住。


    我一把薅起他的脖領子,麵無表情道:“我爸咋的了?”


    孫聰在我威逼下,說出了實情。


    我爸下崗之後一直在木材廠搬木頭,他本來年紀就大,再加上長期吸食粉塵和超負荷的體力勞動,心髒和肺子都出了毛病。


    肺病倒還好,可醫生說他的心髒再不搭橋,恐怕就活不了幾年了。


    我姐曾無數次勸他去手術,可他每次都說我都二十六了,該娶媳婦兒了,他都一把年紀了,再在身上浪費錢不值得。


    而且說句最紮心的話,別說去不去手術,就算去手術,我家也拿不出那高昂的手術費。


    就像電影裏說的那樣,世上隻有一種病,窮病。


    我忽然發現,原來我家一切的苦難都是因為窮。


    因為窮,我姐舍不得念書。


    因為窮,她為了錢嫁給了孫聰,導致她在孫家受氣,低三下四。


    因為窮,我爸拖著傷痛沒日沒夜的幹著苦力活,連生病都不敢去醫院。


    那我又在堅持著什麽呢?


    良心?


    有用嗎?


    連自己家人都護不住的良心,可笑到了極點。


    “去木廠。”


    十分鍾後,當我倆來到木材廠時,隻見三輛藍皮貨車拉著滿車的木材大搖大擺的駛離。


    隱約間,我似乎還聽到廠子裏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來到院內,我倆剛下車,就見一個個頭矮小、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捂著紅腫的臉,指著孫聰破口大罵道:“你踏馬不說你去搖人嗎?人呢?!人家都踏馬走了你來神了!這個主任你能幹就幹!幹不了趁早給勞資滾蛋!”


    孫聰被罵成了三孫子,但他依舊賠著笑臉,悄悄將我拉了過來:“杜總,人我這不給您找來了嘛,您消消氣。”


    杜永康瞥了眼我後,徹底壓不住心中的火氣:“孫聰!你踏馬說你認識縣裏的大哥勞資才讓你坐上的主任位置!結果你踏馬給勞資找了個小屁孩過來對付事兒了?!”


    孫聰連忙小跑到杜永康麵前,拍著胸脯保證道:“杜總,我弟弟要是不行,整個春城都沒人能幫你解決這事!”


    “你小子在這跟我倆說胡話呢?”杜永康不滿道。


    “杜總,你知道我弟弟是誰嗎?”孫聰一臉得意道。


    “誰啊?”


    “沈從文!”孫聰環視眾人,一字一頓道:“紡織廠的沈從文!”


    “啥?!”杜永康晃動著圓潤的身軀,三步並做兩步的竄到我麵前,上下打量一番後,十分懷疑道:“你真是沈從文?”


    “嗯。”


    沒等杜永康繼續開口,一個模樣三十來歲、穿著皮夾克的男子不屑道:“我說孫聰,你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啊!這小子要是沈從文,我踏馬還玉皇大帝呢!”


    男子音落,他身旁的狗腿子們立馬跟著附和道:


    “可不是咋地!你瞧他那熊樣!”


    “孫聰,你找個演員不能找個像樣點的?弄這麽個小孩崽子你那是糊弄鬼呢?”


    孫聰被眾人懟的臉色漲紅,隻能不停的解釋道:“我弟弟真是沈從文,真是!”


    “你說是就是啊?你拿啥證明啊?”夾克男陰陽完孫聰,又指著我鼻子怒罵道:“一個連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在這充雞毛大個?趕緊滾犢子!”


    我走到夾克男麵前,挑眉問道:“你跟我說話呢?”


    “不幾把跟你……啊!”


    原本我父親的病情就令我憋了一肚子的鬱氣,無處發泄。


    此時還哪裏能慣著他這個小癟三?


    沒等他說完,我直接薅起他的頭發用力向下一拽,然後抬起膝蓋照著他的b臉就懟了上去!


    一連三下,等我鬆開頭發時,他已經像灘爛泥似的躺在地上捂著竄血的口鼻不停的哀嚎著。


    我拍了拍褲子上的血跡,看向其餘幾個嚇的臉色蒼白的狗腿子:“你們幾個要是不服,咱們正好也一塊練練。”


    “服…服……”他們強擠出一絲笑容,點頭如搗蒜。


    杜永康見我三拳兩腳就把夾克男幾人嚇住,他聲音複雜道:“你真是沈從文?”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那你要擺不平徐力呢?”


    “擺不平你不也沒損失嗎,況且我要真擺不了隻有一種可能。”


    “啥可能?”


    “我死了。”


    杜永康身子一顫,激動中又帶著不可置信:“你真是沈從文?”


    “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是。”他認真道。


    “那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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