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和陸沉舟在討論程夕的時候,程夕也正在想著他們。

    陸沉舟走時的臉色,隱隱讓她有些不安,所以她試著給他打了個電話,沒接,又發了信息,也沒迴,哪怕程夕是個心理學掌握得還不錯的心理醫生,她也不知道他怎麽就突然變臉了。

    想了半天,不得要領,程夕不得不放棄,迴頭去收拾桌上的碗筷,等洗好收好出來,院裏開會的時間要到了,而林梵還沒醒,她隻好給他留了個條,出門去了醫院。

    開完會出來已經將近十點了,手機裏多了好幾條短信,多數是程爸程媽發的,他們約摸是想不通,所以沉默半下午後,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程媽嚴厲警告她,必須和上次那“二愣子”斷幹盡,他們家不會認那麽一個不懂事的女婿的,程爸則是溫和相勸,你一向懂事聽話,這次我希望你也能好好考慮,不要讓爸媽擔心。

    總之中心思想就是一個:要自重要自愛,更重要的是,選男朋友一定要慎重!

    程夕每每聽她媽媽說陸沉舟是“二愣子”就有點想笑,她相信,如果可以,陸沉舟絕對不會衣衫不整見她媽媽他們的,但是比起衣衫不整,他貌似更不能接受髒亂差。

    而且反正光身子也被看到了,那後來就……懶得計較了吧?

    不過這個就算和程媽解釋她也不會聽的,所以程夕幹脆什麽都沒說,老老實實迴複:“嗯,知道了。”

    程爸程媽卻是擔心陣容不夠,還叫了程陽助陣,程夕手機裏一堆未接來電都是他的,程夕迴過去,程陽問:“你是咋的惹著咱家老媽媽了,一個勁地逼我打電話給你,要我多勸勸你。從小到大,這待遇不都是我的嗎?什麽時候給你搶過去啦?”

    被他狠狠調侃了一通。

    程夕隻好說:“是爸媽誤會了,其實沒什麽事。”

    “真的?”

    “嗯。”

    “那你和那個誰,陸沉舟也沒聯係了?”

    他居然知道陸沉舟的名字,程夕驚訝,“你知道他?”

    “呃……上迴他自己說的啊。”程陽兇巴巴,“別轉移話題,我還要奉命對你進行思想教育呢。”話頭一轉,他又嗬嗬笑,“不過你要是真能嫁給姓陸的也不錯,豪門少奶奶啊,哥以後就等著你提拔了。”

    講著講著就沒了正形,正好有電話進來,程夕掛掉了他的電話。

    等電話接完,程夕就看到自己手機裏又多了一條信息,居然是陸沉舟的,她以為他是要跟她解釋他匆匆離開的事情,結果點開一聽,卻是:“想聽你講故事。”

    這不是多難的要求,讓她驚訝的是陸沉舟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完全沒有下午他走時的凜然冷意。

    當然,也沒有頹廢沮喪,感覺他就是想聽她講個故事而已。

    程夕當即就用語音給他講了一個小故事發過去,是關於羊和它的朋友們的故事,羊遇到危險,平日要好的朋友都跑了,隻有小狗上前幫忙,事後,那些逃跑的朋友還責怪羊怎麽遇到危險也不告訴他們,唯獨小狗,默默走開了。

    這個故事,是程夕的一次考試試題,她印象很深,覺得講給陸沉舟聽也貼切——朋友不需要時時陪伴,隻要在你有困難的時候,能站出來也就夠了。

    就像她,她可以不是他的伴侶,但願意做那個真心幫助他的人。

    故事發過去,陸沉舟沒迴應,她也沒問,在習慣性地去看過陳嘉漫後她就迴了家。

    那會兒林梵已經醒來了,他沒有走,收拾得整整齊齊地坐在沙發上,表情晦暗,目光深沉。

    程夕像是沒發現他的異常,走過去,放下包:“醒了,感覺還好吧?廚房裏給你熬了一點粥,還留了些吃的,你吃了嗎?”

    她語氣溫和平靜,恰到好處的關心,讓人感覺很舒服。

    林梵心頭微鬆,“嗯,吃了,很好吃。”他的臉色不太好,聲音艱澀沙啞,帶著一點小心探究意味地望著她,“對不起,我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程夕笑笑,給他倒了一杯溫開水,在他對麵坐下,“我一向認為,心情煩悶的時候能想辦法發泄出來,是很健康的一種方式……喝杯水吧,你聲音很幹。”

    林梵再次道謝,接過杯子將水一飲而盡,垂著頭:“抱歉,我應該早點過來的,不過那時候我沒勇氣麵對你,隻能喝點酒壯壯膽,卻沒想到,一不小心喝多了。”

    到底是一個人在國外磨練多年,他對人對事的態度,比之以前可是坦誠多了,程夕覺得這樣的林梵,反倒多了一點少年時沒有的可愛。

    程夕這麽想,也這麽說了,林梵微怔,苦笑說:“如果躲起來就能讓一切事情沒發生,我倒是想躲。”他揉了一把臉,“我媽她……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吧?”

    “沒有。”

    “那就好。”他低頭,拇指不安地在掌心摩挲,可以看得出,他內心很不平靜,但他還是說,“謝謝你提前告訴我……那會兒我太意外了,沒敢相信,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做的,我會盡力。”

    “好,我不會客氣的。”程夕微笑,她其實能理解林梵心內的彷徨、憤怒以及厭惡,如果林母和林梵醉酒時說的都是真的的話,那陳父給他們的陰影是足可以影響一輩子的,他和林母一樣,抵觸的或許不是陳嘉漫或者這件事本身,而是早年那段噩夢一樣的生活。

    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那有多痛。

    她試著讓話題輕鬆一些:“那我說點和她有關的事情好不好?”得他許可,她這才說,“她畫畫畫得很好,你要看看嗎?”

    林梵其實沒什麽興趣,可看她一臉期待,便點了點頭。

    程夕打開手機,將裏麵存著的陳嘉漫畫的畫給他看,林梵先還隻是隨便瞟一眼的,看著看著,他不禁將手機拿了過去。

    “……這些,都是她畫的?”

    “是的。她不跟人交流,卻很喜歡畫畫。我打聽過,她好像從來沒有學過,你看,這張,還有這張,是不是特別有天賦?”

    “嗯。”林梵點頭,他雖然是個理工科男,但也愛藝術,在國外的時候他還給一家畫廊做過模特,所以對畫畫多少有些了解。

    陳嘉漫的畫雖然很暗黑,畫技也幼嫩,但是她的線條流暢,筆端的感情,幾乎要隨著那些線條噴薄而出,特別能抓人眼球。

    這已經不僅僅是天賦了,她可以稱得上天才。

    程夕陪著他一張張把那些畫看完,那些畫,在陳父眼裏是令人恐怖的真相,可在林梵這,卻是內心情感的一次共鳴。

    因為那些暗黑而讓人恐懼的過往,他也經曆過。

    等把程夕手機裏的畫都看完,林梵的心情已經完全平複下來了。這一次,他很認真地說:“謝謝你,我會好好對她的。我媽她……我也會勸她的,不管怎麽樣,她都是我妹妹。”

    這次,他的語氣堅定了很多,也帶了一些真心。

    程夕望著他:“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很意外,你能這樣說,我很高興。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讓她好起來,至少能夠獨立地生活,不要成為任何人的負累。隻是前期你們可能必須得多費點心,因為精神疾病不同於其他的病,這種病除了藥物,更需要的是陪伴和家人的關愛,它的痊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或許能讓她看起來完好地出院,卻沒辦法保證她以後不會再犯,這個時候,她需要朋友,更需要家人。”

    林梵說:“我知道。我隻是一開始接受不了而已。你放心,我知道怎麽做的,她才十四歲,她的人生應該還有無限精彩的可能,我也會盡我最大的力量幫助她。”

    程夕聞言笑,目光明淨清透,像是四月枝頭綻放的梨花,純白嬌豔。

    她離他這麽近,不再是夢裏遠遠站著的那個人,知道他家的那些事,她的臉上也沒的鄙視嘲弄,更沒有同情,她就隻是那樣看著他,帶著淺而溫和的笑意,無端就讓人覺得心很靜。

    他想就在她身邊,一直一直。

    想起醉意朦朧中,他似乎聽到她說,她已經和陸先生解除了男女關係……他怕是錯覺,想求證,張了張嘴:“小夕。”

    “嗯?”她應,尾音輕揚,說不出的動聽,很認真地看著他。

    隻他還沒問出口,她的手機就響了,她迴頭去找手機,“可能是醫院打來的。”

    事實上,並不是她醫院打來的,而是找他的,因為他聽到她說:“是的,他在我這裏……好,我讓他馬上迴去。”

    電話裏的人似乎又說了什麽,她看起來有些無奈,卻還是微笑著。

    掛斷電話,她和他說:“是沈唯打來的,說你手機關機了,伯母很擔心你。”她說著站起來,“走吧,迴家吧,我送你下去。”

    她將他一路送到小區外,其實到樓下林梵就後悔了,天氣這麽冷,不應該讓她送的。

    可他舍不得,他想跟她待得更久一些。

    風唿唿吹過來,她小巧的鼻頭一下就紅了,更襯得她的臉如雪一樣白。

    林梵覺得自己心裏像是被什麽點燃了,有一種無法抑製的熱。

    “那個車應該就是了。”她站在街邊,張著手遠遠地望。

    他的眼裏卻隻有她,當車燈越來越近時,他忽然展開雙手,抱住了她。

    她有些意外,偏頭看向他。

    他不顧她的躲閃,俯身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愛你,程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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