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了一會,程夕說:“好。”

    劉老師就又看向陸沉舟,後者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劉老師說:“那答應我的東西,一樣也不能少。”

    陸沉舟淡淡地說:“好。”

    程夕看著他們:“你答應他什麽?”

    陸沉舟卻沒多少耐性,發話:“你可以說了。”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無視了程夕的問題,劉老師沉默了好一會,說:“陳嘉漫之所以會退學,就像我女兒說的那樣,她是被欺負了,按照現在通俗一點的說法,她是遭遇了校園暴力。”

    “陳嘉漫的性格很軟很孤僻,偏偏她父母常年不在,身邊隻有個年紀大了的奶奶,所以一直以來,她都很受排擠。隻是小的時候排擠欺負她都有限度,進了初中,大家年紀大了,知道的東西多了,欺負她的手段也就多了。”

    “她進初中沒多久,因為長相出眾,在男孩子當中很受歡迎。你也知道,青春期的小孩子,嫉妒心和叛逆心都比任何年齡大,有女孩看不慣,就召集了一幫人在放學後堵她……那次可能人多,彼此一起哄就有些刹不住,做出來的事……特別惡劣,也就是從那次以後,陳嘉漫再也沒有上過學。”

    這樣的事,最近好像層出不窮,程夕歎氣,盡管她能猜到大概發生了些什麽,可為了能更好地了解陳嘉漫的病情,她隻能問:“我能問問,有多惡劣?”

    劉老師默默地從袋子裏拿出一個手機,打開翻找了一會,將之遞到了程夕麵前:“我這裏有其中一段視頻,你可以看看。”

    程夕接過來,打開了那個視頻,視頻很短,不到二十秒鍾,但其內容,卻讓人觸目驚心。

    哪怕早有準備,她仍舊看得瞠目結舌,心頭火起!

    她沒有想到,小孩子的惡也可以做到這樣的程度:“這是犯法!”她看著劉老師,幾乎拍案而起,“作為老師,你們得知真相,非但不報警,還意圖包庇?”

    劉老師微微低下了頭:“……我也沒有辦法,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數學老師,上麵怎麽說,我就隻能怎麽做。參與施暴的孩子你也看到了,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群,其中有兩個孩子,家裏還有點關係。他們這些人家聯合起來,在當地完全可以做到隻手遮天的地步。更何況,那還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就算報了警,又能怎麽樣呢?而且陳嘉漫的奶奶覺得這是個很丟人的事,也選擇息事寧人,讓那些人家裏都賠了一點錢就不追究了。當事人不追究,學校自然也不會揪著這事不放。”

    劉老師說話沒什麽邏輯,很顯然這事在他心裏也有不輕的負擔,所以再次說起,他感覺很緊張。

    也許更多的,還有羞愧。

    程夕閉了閉眼睛,想起陳嘉漫家那修得氣派的三層樓房,她記得那個給她帶路的阿姨說陳家也就這兩年日子才過得……籲出一口氣,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陳嘉漫家的房子是不是就是拿那些賠償款建的?”

    “嗯。陳奶奶的意思,有了大房子,哪怕孫女兒被欺負過,可有家底,以後還是不怕嫁不出去。”

    程夕一口氣鬱結在心中,半晌,她才問:“陳嘉漫的爸爸知道這些事嗎?”

    “不知道吧。他跟人跑海,很少迴來,就算迴,也就在家裏待個兩三天。我聽說,因為陳嘉漫長得很像她媽媽,所以他也有點不待見她,父女兩個沒什麽感情。”

    “……陳嘉漫的精神狀況,是從那事以後才開始出問題的麽?”

    “差不多。不過那以後她很少出門,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具體是什麽時間出現問題的。”

    “那你說她上學時因為你繳了她的畫畫本,和你鬧,甚至咬過你,是真的嗎?”

    “這件事是真的。”

    “那時她的精神狀況怎麽樣?”

    “還好吧……就是話很少,要不是那次衝突,其實我都記不住她。”

    程夕沉默,劉老師見她臉色難看,忍不住說:“其實我……報過警的,但是沒什麽用,我手機裏就隻有這麽一段視頻,沒頭沒尾的,除了陳嘉漫也沒有誰露過臉,所以警方也沒查出什麽。”

    程夕諷笑:“不是沒查出什麽,是所有的知情者都統一口徑了吧?”她想起自己的尋訪,要不是劉老師那個四歲的女兒,大約她也是要無功而返的。

    劉老師揉了揉臉,程夕又問了他一些問題,見他也不是很清楚,就順了他的意,讓他先走了。

    劉老師走後,氣氛很有些沉鬱,當然,那也隻是程夕的感覺,因為她這會心情差到極點。陸沉舟看起來倒是淡淡的,甚至還能饒有興致地看她生氣。

    程夕是過了好一會才發現他是在觀察她的,微微頓了頓,她收拾心情,問他:“你在看什麽?”

    陸沉舟說:“看你。”

    “看出什麽了?”

    “你很生氣。”他說,有些疑惑的樣子,“為什麽要生氣?你隻是個醫生而已。”

    程夕籲出一口氣:“那是義憤。和我的身份還有職業沒有關係,那是人類在麵對不公平還有不正當的事情的時候所擁有的正常的反應。”

    可能還是有不平,程夕刺了他一句。

    陸沉舟聽出來了,他淡淡地笑了笑:“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弱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這世上的事,不多是這樣的麽,有什麽好義憤的?”

    程夕意外,她沒想到,他竟然還會引用魯迅的話來迴應她。

    頓了頓,她說:“人生中最重要的行動往往就是從盛怒中萌芽、產生,所以,路有不平,得有人踩才行。”

    他用魯迅的話,她就引了巴爾紮克來迴應,陸沉舟顯然是知道這句話的出處的,他臉上表情未變,眼神卻柔和了起來:“不過是無用功。”他歎。

    “既然是無用功,那你為什麽會幫我把劉老師帶過來?”說到這裏,她突然想起,“對了,你答應給他什麽,他才同意說出這些?”

    陸沉舟沒有立即迴答,他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你坐過來。”

    程夕還以為他要告訴她的事情很隱秘很重要,聞言毫不猶豫地坐了過去,抬頭望著他,等著他告訴她。

    頭上的光線照下來,正好打在她臉上,白晳的皮膚,通透像是一塊打磨得極好的玉。

    陸沉舟又有了那天在那小鎮上時心癢癢的感覺,像有一根羽毛,輕輕在他心尖上撓了撓。

    很輕微,卻還是讓他覺得異樣。

    他微微傾身,想要吻住那片像是染了霞色的玉,卻被錯情愕不已的她躲開了,他的唇落在了她那半個酒窩上。

    他張開嘴,伸牙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口。

    程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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