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花節本來就是讓世人在這天享受春日的美好而定的,想不到這盛大的節日,竟是那群正值人生青春之時的男女的忌日。事情很快就傳了出去,燕京城已經有地方開始傳這些上吊的男女正是春花之神看上的仙童仙女,他們是被蠱惑要成仙而上吊自盡的。


    “周晴兒,周記米鋪的二女,年方十五;孫若其,是個秀才,年方十八;吳娣,怡紅院歌妓,年方十九,加上上次文侍郎去查的那家教書先生的女兒,一共四起。還有更早之前的上吊案件,有些根本沒有報官,這些如果都算上話可能都超過十起了。”


    花無果看著衙差傳過來的報告,對正坐在刑部後院大堂正中的安譽總結道。安譽喝了一口碧螺春,無奈地看了看神色雀躍的承樂,說道:


    “此事確實蹊蹺,雖然一兩件可以說是巧合,可這些堆起來卻可以確定是刻意為之。”


    “在這些上吊的人中,有被救下來的嗎?”花無果轉過頭向文清問道。


    “沒有,這些上吊的人都很會挑時間和地點,基本都是些人跡罕至的樹下,所以通常都是過了很久才被發現。”


    花無果看著之前負責此案的文清,文清似乎被今日之事震驚到了,臉色一直不是很好。


    “那現在怎麽辦?這麽多人上吊了,他們是真的中邪了嗎?”承樂著急地說道。


    “這個世上是沒有鬼神的,有的隻是好事者的臆想而已。”花無果冷靜地說道:


    “雖然中邪之說不可信,不過這些人肯定都受到一些東西的蠱惑,而且很有可能是同一樣東西。”


    “蠱惑?難道是迷藥,我聽過南疆有一種蠱,它可以迷惑人的心智,操縱人的行為,會不會是這個!”承樂接著花無果的話,急著提出自己的見解。


    花無果看到承樂反應敏捷,而且想象豐富,不禁覺得這丫頭是個可造之材,不過她的推斷過早,在屍檢還沒有出來之前,一切的推斷都隻能打上不確定的標記。


    花無果笑著說道:


    “公主所說的也不無可能。”


    隨即向安譽打了個眼色,即便她是再厲害的良才,她始終還是大恆唯一的公主,怎麽可能跟她這種市井小民混為一談呢?查案,便是把人性最黑暗的部分活生生地掀開,對於公主來講太殘酷了。


    “天色已經不早了,承樂你也該迴宮了。”安譽嚴肅地說道。


    承樂深知安譽是不會因為自己哀求就會服軟的人,便撅著嘴對花無果說道:


    “花副官,我今日先迴去了,明日再來找你。”文琦和花無果都聽完都一臉驚駭,這公主不會真的賴上刑部了吧?


    花無果目送著承樂離去,又訕訕地轉迴去跟安譽和文清討論案情。


    “何仵作正在屍檢,你們有什麽看法嗎?”安譽看著手中的案卷問道。


    文清依舊心神不寧,不過還是說道:


    “迴世子,我調查了這些人的關係網,發現他們之間任何聯係都沒有,孫若其雖中秀才,卻因為沒有能力而未得入仕,周晴兒是個足不出戶的小家閨秀,吳娣的話跟她有關係的人不少,但基本都是妓院之人和她的姘頭,要說他們共同認識的人一個也沒有。”


    文清剛說完,外麵就傳何仵作求見,花無果見何茨剛剛檢查完三條屍體,神色卻一絲不改,不禁佩服起來。


    屍檢結果很簡單,就是單純的上吊自殺,死者體內沒有任何的藥物,例如剛剛承樂說的南疆之蠱。所以說這是完完全全的一宗疑案,不需要找出殺人兇手的案件,比那些有著單純目標的兇案更加困難,更加匪夷所思,無從入手。


    不過可惜它遇上了花無果,遇上了安譽,遇上了以此為樂,以此為生的二人,越有挑戰性的難題,越值得去慢慢斟酌,慢慢品味。


    花無果頓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冷靜中帶著興奮:


    “他們現在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同是上吊自盡,而且其中還有三個人選擇了今日,這也是目前僅有的線索,世子爺,看來這幾個人肯定有更多共同的特征,它看起來很不起眼,但將會成為破解案件的關鍵。”


    安譽輕笑地看著眼前的花無果,一談到案件她的眼神就會變得不一樣,她所言雖然大膽,卻不失根據:


    “會不會是傳教組織所為?”安譽提出自己的猜想。


    “傳教?世子爺,你怎麽會想到這上呢?”文清對安譽的猜想感到疑惑。


    花無果笑著對文清說:“文侍郎你想,你覺得當今聖上的祖母西皇太後和咱們刑部後院浣衣的林嬸兩人之間有什麽共同之處呢?”


    “共同之處?她們都是女子,都是大恆的子民,都是孩子的娘。”文清細想道:“哦!對了,我知道林嬸信佛,西皇太後也是大恆出了名的佛徒。”


    花無果聽了點了點頭:


    “對啊!同樣的信仰會使兩個漠不相關的人牽連在一起,所以世子爺才會有這樣的顧慮,如果是傳教組織,現在沒能夠加以控製的話,到最後肯定會越演越烈,死的人隻會更多。”


    其實花無果和安譽所擔心的是一樣的,若一個人,一個組織能夠有操縱他人生死的能力,那便等於獲得了無上的權力,而這種權力不僅是對朝廷的威脅,還是對每一個人的威脅。如果不趁現在事情沒有大範圍的擴散開來製止的話,那勢必會造成百姓的恐慌。


    “文清、花無果,明日你們二人前去死者家中,將所有死者生前所用之物和家族、朋友來往記錄下來,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安譽神情嚴肅,此刻風雨欲來,何不盛裝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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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無果和文清去死者家裏探尋了一整日,發現他們真的怎麽找都沒有聯係,尤其的那足不出戶的周晴兒,長這麽大都沒能見上幾個人。而她的房間也隻有那深閨小姐的必備:勤練女工、閑時賞花、背誦《女誡》和那少不了的愛情話本。


    花無果拿起周晴兒閨房裏一堆堆的話本,其中也不乏之前承樂昨日買的《錯戀鴛鴦》同一係列的《孽戀鴛鴦》、《殘戀鴛鴦》,這鴛鴦到底要怎麽被折騰啊!


    花無果荒謬地看著這些話本,裏麵一幅幅插圖畫著女子在閨房哭泣、女子在樹下哭泣、女子看著夕陽哭泣、女子看著水向東流哭泣,女子寫著寫著信哭泣、女子笑著笑著突然哭泣......


    到底這女子要哭多少次!花無果無語地一本本翻著這些話本,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


    憫情生?這不是昨天承樂說的沒能買到書的作者嗎?花無果拿起一本起來,隨意翻了一下,發現他的話本插圖不多,不少文字性的故事也多是傷情悲詞。


    花無果翻著翻著,發現他們之間的聯係確實還不是沒有的,例如這眼前的話本。死者四人都是識字的,周晴兒養在深閨必然讀過不少書,孫秀才就不必說了,連那吳娣也是以才氣而出名的歌妓,加上之前教書先生的女兒,肯定不是大字不識的村婦,而且他們對詩詞歌賦也頗有了解,這個就是他們的共同特征。


    而刺激他們的上吊的,到底是什麽呢?是這寫滿酸詞腐句的話本?!


    這,應該不可能吧!


    “文侍郎!”花無果突然跑到周府大堂,文清正在查問周晴兒父母,周父一副神色嚴峻,而周母在一旁談起女兒來便泣不成聲。


    “花副官?怎麽了?”文清和周家人都轉過頭看著花無果,正好奇地看著她手裏拿著的話本。


    “你在孫秀才家有沒有看見過這些書?”


    “這,我倒沒有留意,不過孫秀才家書目甚多,可能不乏此類。”文清一臉漠然地看著花無果,周母一見到花無果手中的書,便泣不成聲:


    “小女生前最愛看這些話本,每每看完都因書中之悲歡離合而心生感觸。有一次她看完憫情生的《桃夭亭》竟悲戚得三日吃不下飯,你說這孩子多善良!”


    周母一說完,悲從心生,就哭得更歡了。花無果和文清都疑惑地看著手中的話本,這些話本真的就這麽神奇?


    花無果和文清緊接著去了吳娣的妓院,這一路上他們心裏都有些小忐忑,文清是因為自己長這麽大都沒去過花柳之地,心裏不免有些緊張,雖然說現在是在查案,可是畢竟一個正經人家去那裏也會對自己名聲有所損害,但是作為刑部侍郎的自己如果現在拋下自己的部下迴去的話,不就更加可恥嗎?文清在這兩難中徘徊不定,可一旁的花無果同樣也不安分,心裏麵想的可不比文清少。


    雖然說現在是在查案,可是自己畢竟是個女子,女子去妓院真的可以嗎?其他人會不會發現呢?如果有女子過來獻媚自己該怎麽辦?自己是受呢還是受呢,要是人家發現我是個女的,還邀請我去當他們的頭牌,自己不就開拓副業了?


    文清和花無果一路都在胡思亂想,可當到了冷清的妓院後門,看著裏麵沒有一個人,心裏便停止了之前的臆想。


    原來自從吳娣上吊自殺之後,其他歌妓都嚇得根本不敢出來接客,有些連妓院都待不下去,紛紛往妓院外租房住。


    一臉憔悴的鴇母帶著他們去到了吳娣的房間,花無果看著冷冷清清的妓院,不禁向她問道:


    “那些歌妓為什麽可以擅自出入妓院,不用經過你批準的嗎?”


    鴇母看著麵紅齒白的花無果和書生做派的文清,便長歎了一口氣說:


    “兩位大人肯定很少來妓院吧,現在不像以前了,那些姑娘要不是找到靠山就是傍上金主,她們個個都比我有錢有權,怎麽會還聽我的話。咱們這小妓院可比不上那藏嬌樓,那裏個個姑娘都氣派的不得了,傍的金主是咱們想都不敢想的,可那鴇母一開口,沒有一個姑娘敢不聽她話,這才是真正的厲害。”


    花無果和文清都沒把心思放在鴇母的話上,一心想尋著他們的共同點,鴇母跟他們說,吳娣本是富家小姐,可後來家道中落,她便流落到妓院來當歌妓,本來這種小妓院就是賣藝也賣身的,不過這吳娣硬是不肯,加上她平時根本不跟其他歌妓來往,一般就是呆在房間看書寫字,別人都說她是假清高,她這次上吊妓院裏也沒有什麽人好傷心的。


    花無果和文清走進了吳娣的閨房,果然與那周晴兒的房間大同小異,不過多了一把她的生活工具——桃木古琴。花無果走上前撥動了一下琴弦,不過她不懂音律,也聽不出個好壞。她留意到吳娣的琴上刻著幾行字: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這是首苦情詩,刻在琴上卻不怎麽合適。


    花無果隨即抬起頭指著琴問:


    “這把琴是誰送給吳娣的?”


    鴇母一直站在門口,連進都不敢進房間,一聽到那琴便來氣:


    “還能是誰送的,她自個掏錢買的,她還真舍得花了大價錢定製這最貴的桃木琴,我都說叫她買個便宜木頭的就好了,反正這也沒人真的細聽她彈,可她就是不肯,連我生辰都隻送個次貨,卻買個這麽貴的琴。”


    雖說這吳娣是個歌妓,卻深諳風雅,刻了首苦情詩,卻沒有個相思的人,她苦什麽呢?


    “花副官”文清突然喚她:


    “這吳娣也收集這些話本。”


    花無果走進書桌一看,確實不少,而且有很多在周晴兒家也發現的,花無果拿起被小心裝了封皮的話本,心裏突然激靈一下,這不就是他們的共同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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